週六的下午,齊婧萌在醫院裡拆下了石膏,醫生很高興的對她說,“能夠恢復到現在這樣的程度真的是意外之喜,當初我們都以爲,你的後半生要靠柺杖走路了,這是不幸中的幸運,恭喜你。”
齊婧萌迴應着暖暖的笑容給一直以來細心照顧自己的醫生和父親,然而此時此刻,她的笑有多溫暖,她的心就有多冰冷。她不可以再像從前一樣參加任何比賽了,她人生中的前17年裡,最大的遺憾莫過於此,不能再衝向終點,她再也感受不到那終點的歡呼聲了,她以後只能做一位觀衆,這是曾經驕縱的代價,然而對於17歲的她來說,這代價有些重。如果當初,她能夠早一點意識到天賦和努力抵不過人心的嫉妒,或許,她就不會被兩個對手在市運動會上合力將自己的腿傷成今天這個樣子,而那個一直被她小看的隊友,終於代替她站在了領獎臺上。
今天,她終於可以拋開柺杖,一步一步艱難的走出醫院,但每一步,她都走的更加堅定,她告訴自己,那個冠軍夢,就此結束,接下來的人生,從17歲開始,但願自己的起步沒有比別人晚很多。
這也是蘇東陽不能理解她爲什麼努力學習的原因,週一早上,看到沒有拄着柺杖的齊婧萌,蘇東陽有些驚訝,玩笑道,“我還以爲,你會一輩子靠那個東西走路呢。”
“起初我也以爲是,但後來,心理醫生和我說,只要我堅持,我是可以靠自己走路的,漸漸地我開始相信,接受了更多的治療,現在,這個不可能的事情實現了。我很開心。”齊婧萌笑了起來,此刻的笑,是真實的,這是她來到學校後,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嘴角一對小酒窩像兩個精靈,調皮的掛在她的臉上,爲她那張稚嫩的小臉增加了幾分平和的色彩。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笑,”蘇東陽歪着腦袋看她,嘴角也跟着上揚,“你笑起來,挺好看的。”
“謝謝,我也這樣認爲。”齊婧萌和蘇東陽一起放肆的笑了起來。
這一幕被剛好走進教室的楊春曉看到,她看着那張令她憎惡的臉,心中一千萬個厭煩,那張臉究竟哪裡好,居然可以吸引到他,想起蘇東陽已經很久沒對自己這樣笑過了,她的臉上就泛起了猙獰,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嬌豔如狐尾百合。
午飯,楊春曉跑到籃球場,叫住蘇東陽,質問,“開學以後,你爲什麼不送我回家了,是不是因爲那個齊婧萌?”
蘇東陽隨便說了句,“我搬家了。”一邊拍着籃球,一邊對楊春曉說,“你別總一副苦瓜臉,好像誰欺負你了似的。”
“就是你欺負我了,你搬家了也不告訴我。”楊春曉委屈的嘟起嘴。
“搬家這種事沒必要像你彙報吧,大小姐,再說,我不載你回家,多着排隊載你呢,你有什麼好委屈的。”
“我就是委屈,你那天因爲她吼我,這就不對。”楊春曉開始撒嬌。
蘇東陽拿起籃球,態度認真的說,“你那樣欺負她就是過分。”
“你再說一次?”楊春曉不再撒嬌,表情凝固,睜大了眼睛怒聲道。
“我在說一百次,你那樣欺負她就是過分。”
“我再也不理你了,蘇東陽。”說完,楊春曉就跑向教室。
旁邊蘇東陽的隊友們來勸他去追,可是當事人卻沒心思理會對方,“愛理不理。”
這場楊春曉心中的冷戰,從那天開始,持續了很久。
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齊婧萌的成績是全班倒數第一,在理科這裡,她的分數整整低了倒數第二50分。楊春曉在老師的辦公室外面等着看她出醜,這種事情找到家長來,丟人是一定的,搞不好她的家長還會狠狠的罵她一頓,可是等了很久,只看到一個個子不高的平頭男人,和老師有說有笑的出來,齊婧萌跟在身後,那張平時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看不到有什麼一樣,她的眼圈沒有紅,不像哭過的樣子。他們經過自己的時候,楊春曉隱約感覺到齊婧萌對她投來冷漠的眼神。可她卻看到齊婧萌對她平和的微笑,自從她的腿好以後,經常會對班裡的同學微笑,就是那個微笑,那樣平易近人,她最受不了的就是齊婧萌那個笑容,她甚至沒有把自己當過敵人,這是楊春曉最接受不了的。自己如此優秀,卻沒有被如此平凡又一無是處的齊婧萌在意過,她不知道,那是她被嫉妒矇蔽了內心,那個以後會令她憎惡很多年的女孩,當時只是她的假想敵而已。
高二寒假前一週,齊婧萌抱着一堆厚重的教科書回到座位,蘇東陽好奇的問她,“你拿這些高一的理科書幹嘛?”
“之前在體校,文化課沒怎麼學,這次考試,就是血淋淋的試試,那些不會的題,多半是當初沒有認真學的,我想着趁假期,好好在家補習一下,爭取不拖班級的後腿。”齊婧萌一副認真的樣子,像極了舊時代的入伍新兵。
“你還在體校呆過?”蘇東陽越發好奇,繼續用他一直的炙熱目光注視着齊婧萌,儘管他一直這樣看她,不過他只這樣看她一個人。
齊婧萌看到他又回到那種眼神後,白了一眼,輕聲說,“只是小半年而已,沒什麼成績,就到這裡了。”
“那我明白了,你的腿傷,就是在那裡留下的,對吧。”一臉的洞察先機,蘇東陽嘴角上揚,壞壞的笑着,卻發現她的眼中,有一瞬間的不悅,雖然很快閃過,但他對齊婧萌一個學期的凝視,讓他捕捉到這一細微的變化,他莫名的心中一緊,“好了,不說那些了,你不知道嗎,這些高一的東西,等到高三的時候還會從新複習一遍的,等那時候在學也來得及。”
齊婧萌眉頭一皺,“文科那些倒是好說,增加閱讀量,複習的時候,可以鞏固,但是理科就不簡單了,一個地方不懂,後面關聯的地方就會越來越難懂,我現在已經很頭疼了。”
“唉,那有什麼的,你既然偏科,就直接選文科唄,這有什麼難的。”蘇東陽左手拄着半張臉歪着腦袋看着齊婧萌說。
“你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要是我現在能在體育學院的藍球隊預備名額裡,我也不會在乎自己是不是偏科,我可沒你那本事。如果不安心的在假期補好過去的舊知識,那麼一定會被那些該死的理科拖死。”齊婧萌轉過臉看向蘇東陽,她有時也會對着鏡子看自己的側臉,她會問自己,這張側臉有那麼好看嗎,他總看,不會膩嗎?
“親愛的同學,我是天才這件事,還真的不用你再加以肯定,不過你的擔心是多餘的,下學期你可以考慮去文科班,這樣,你就不用浪費時間補那些該死的理科了。”
“可是我將來想讀的專業是心理學,心理學,最好就是文理兼修,太偏科並不好的。”齊婧萌向上擡了擡眼睛。
“行,不就高一那點理科嗎,我教你。”
“你?”
“怎麼,不信我?要不要我拿出高一的成績單給你看看,要不是我成績也突出,你以爲單憑打球的那點天賦,體育大學會破格收我?”
齊婧萌半信半疑的看着眼前這個大男孩,她還是第一次這樣仔細的看着他,那張令女生嫉妒的臉,加上此刻的自信,簡直像童話故事裡的王子,比起那些理科老師,就這張臉,加5分,她調皮的笑了聲,說道,“好啊,放假後,你有空就來我家給我補習吧。蘇老師。”
“我有個條件。”
“喲,你還有條件?”
“我要帶上胖子一起去,還有,如果我和胖子的努力成果有效,你要摘下眼鏡,讓我看看你的廬山真面目。”
齊婧萌抿嘴莞爾一笑,“就這麼定了。”
胖子對着捲紙喃喃道,“沒理由啊,你居然比我分高。”
田月夕合上最新一期的《時尚芭莎》,輕蔑的說,“都說了,這是一個金錢主宰的社會。”
“你買到了考試題?”胖子質疑道。
“我只是給年組第一200塊錢,讓他把他的筆記給我,就這麼簡單。”田月夕昂起頭,像一隻驕傲的孔雀,揮起勝利的旗幟。
“那隻能說明,我不如他而已。”胖子欣慰的點頭。
“我不過就是花點錢,用現實狠狠的打你一巴掌而已,無腦肌肉男。”
“本來也沒打算跟你一個小女生計較。”
“馬胖子,你說你,哪都好,怎麼就是轉不過來彎呢,整天研究那些沒用的東西,你讀那個史記,將來,對你有啥用?那句話你用得上?”
“如果你把看雜誌的這份心思用在學習上,我信你比我強。”
“你非要跟我說學習,我比你分數高了,你又說比你高的是別人。你就是不服氣。”田月夕怒道。
“我們現在,在學校裡,人的一生能夠在校園的時間不多,這時光過去了,就不會再回來了,除了珍惜和同學間的這份情誼,就是珍惜可以讀書學習的時光,以後長大了,讀書學習的機會就少了,那時候才應該想別的事。”
“我還以爲你想打一輩子拳呢。”
“當然不。”
“那你以後,想做什麼?”田月夕拄着下巴,怔怔的望着胖子。
胖子想了片刻,義正言辭道,“我要做個對國家有用的人,強身健體,保衛祖國。”
田月夕嘴巴差點掉在地上,她舔了下嘴脣,問,“你該不會是想當兵吧?”
“最差,也要當個警察,維護社會治安。”
“哈哈,好笑,你還維護世界和平呢,蝙蝠俠。”田月夕捧腹大笑,她還是第一次毫無顧忌的笑的很大聲,想起胖子一本正經的表情,更是笑得停不下來。
“你儘管笑,這總比你一天只想嫁個有錢人強。”
“誰跟你說我只想嫁個有錢人了,我也有夢想,我要找一個喜歡的男生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最好是刻骨銘心那種,然後再找一個能給我豐衣足食的男人過一輩子。”
“這兩個不是一個人?”
“要是一個人,當然好,如果那個男生,不會變成那個男人,那我也不虧。”田月夕滿是憧憬的說,“其實,哪個女生都想找一個喜歡的男生談戀愛,然後,能和這個男生一起走進婚姻殿堂,其實轟轟烈烈固然好,要是能一直到老,哪怕平淡點也行。”
“你們女孩子想的可真遠,法定結婚年齡要20歲呢。”
“三年戀愛,又不長。”
胖子搖頭,“不懂,我還是看史記吧。”
田月夕沒好氣的白了一眼胖子,繼續翻她的雜誌。
莫凡將自己買給楊春曉的新年禮物提前拿了出來,“春曉,這個禮物,要提前給你了,下學期,我要轉去理科班了,之後家人不打算讓我考音樂學院,鋼琴課這周開始就停了。”
“不會吧,你那成績,不考藝術院校,恐怕考不上一本。”楊春曉驚訝道。
莫凡似乎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的隊楊春曉說,“我媽說,女孩子吃藝術這口飯,不容易的,再說我家條件有限,能負擔大學的學費已經不錯了,去音樂學院,怕是不夠,而我的鋼琴,也只是馬馬虎虎,早點務實,會好一些。明天的演出,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在臺上演奏了。”
“這樣的話,就等我將來當了大歌星,要你做我的御用伴奏,你就又有機會登臺了。”楊春曉歪着腦袋安慰道。
“春曉,其實你挺平易近人的,能和你同桌這一年多,我挺幸運的。”
“傻丫頭,你到了理科班,有不會的就多問問同學,要是有人欺負你,排擠你,告訴我,我一定替你報仇。”
“放心,倒是你,和蘇東陽應該結束冷戰了吧,他要是這樣一直不找你,難道你就真的不理他了?別把他推給別人了,自己還不知道呢。”
“知道了,下學期,我們班裡應該會有一大堆人離開,不過他一定還在,所以,下學期,就好了。”說完春曉回頭望着蘇東陽的放心,雖然,她從未得到過那樣炙熱的目光,卻並不羨慕齊婧萌,她總是告訴自己,他們的一年,一定比他們這短短的幾個月要長久。
新年聯歡會,在楊春曉的一首《寓言》結束,她在舞臺上深情的望着蘇東陽,正如他炙熱的看着前一排的齊婧萌,雖然歌的節奏很歡快,可她卻唱的有些傷感。就這樣,那年冬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