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 奔潰,節哀順變
“小秋……”破碎的兩個字從連翹口中飄出來,可董秋如一具幽靈,看都不看她一眼,直直往靈堂裡走去,一直走到弋揚的遺照前。盯着遺照上俊朗的人看了許久,最後跪在他面前,直直磕了三個頭。
整個過程董秋的面容都沒有變過,近似於死寂的沉默,沒有說話,沒有哭,連眼珠都沒有動一下。
連翹在一旁看着心裡壓抑得緊。
最後董秋磕完頭,撐着膝蓋站起來,轉過身來走到連翹和弋正清面前,先向弋正清鞠了一個躬。
“伯父,節哀順變。”
弋正清點了點頭。
董秋這才轉過去看向連翹。
連翹憋着一口氣,剛想說話。董秋的手掌卻擡起來,結結實實地給了她一巴掌。
連翹被煽得臉偏向一邊去,腦子裡轟隆一聲。
“你幹什麼?”馮厲行立即跑過去先摟住連翹。
董秋哼笑一聲:“我幹什麼?我倒想問問她,她都幹了什麼?”說完一把將連翹從馮厲行懷裡扯出,將她扯到弋揚的遺像前面。
董秋指着照片上那張俊朗面孔,問:“你都對他做了什麼?你除了利用他,傷害他,對他冷言冷語,你還對他做過什麼?”
咄咄逼人的架勢,拎着連翹像拎一隻毫無還手之力的小雞。
馮厲行走過去勸阻。連翹卻回頭朝他搖搖頭。
這是她與董秋之間的帳,總應該算清楚。
“你退到後面去,讓她把話說完。”連翹說,馮厲行也沒轍,只能繼續退到弋正清旁邊。乾站着。
董秋又朝着照片上的人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弋揚微微笑着,面容還是那麼清雋,卻永遠定格在那個畫面裡。
董秋一直清寒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表情,卻是緊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眸中已經有了些許溼意。
“你知不知道他心裡一直有你?你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當成聖旨,你想要的每一樣東西他都想爲你爭取,聖旨願意爲了你冒着身敗名裂的危險用la’mo的設計!我當時知道後就不同意,可你知道他是怎麼說的嗎?他說沒關係,身敗名裂算什麼。就算把命給你,他也願意!”
董秋說到這裡身體明顯晃了晃。目光又定在弋揚的遺照上,聲音已經沙啞顫抖:“最終還是讓他如願以償了,真的把命都給了你,可你呢?你除了不斷傷害他,利用他,還爲他做過什麼?他還傻乎乎地一直在等你,等你回心轉意,甚至跟我上牀的時候都會不小心喊出你的名字…”
連翹終於聽不下去,用手捂住嘴,幾乎祈求:“別說了…”
“怎麼?不敢聽?”董秋鬆開連翹,看着她,“那後面還有更讓你不敢聽的!還記不記得他再次入職思慕,部門下屬爲他擺接風宴,吃完飯之後我們在唐會開了個包間,那晚他喝多了,拼命吵着要見你,後來你去了,你們兩在包間裡說話,說了很多,他幾乎把心都掏出來給你了,可你不要,他吻你,你也躲,最後還把喝得爛醉如泥的弋揚扔在包間……”
董秋回憶,哽咽的聲音一點點明顯,深呼吸才能繼續說下去:“我當時就在包間門口,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走後我進去扶他,把他送回家,他一路上都在喊你的名字,他說連翹我會等你,我會等你重新回到我身邊……可最後呢,最後他爲了救你被車撞死,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裡,而你卻可以抱着丈夫孩子繼續活下去…憑什麼,憑什麼?”
一席話,連翹已經哭得泣不成聲,手捂住心口,感覺鬆開就會因爲心疼而死。
馮厲行實在不忍心,想過去扶她,卻被她推開。
“董秋…”連翹轉過身去,“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反正說什麼弋揚也活不過來了,可是有些事我不能騙他,我與他之間的緣分早就已經不在了,這是命啊!”
“對,這是命,可他不信命!”董秋咬着牙根擡起頭來,眼眶裡一片血紅,盯着連翹,卻突然問,“那現在留下我該怎麼辦?留下我和肚子裡的孩子該怎麼辦?”
一聲質問,風從靈堂外面的堂口吹進來。
蠟燭似乎抖了一下,連翹感覺自己跟着恍了一下神,手卻不由死死拽住董秋的胳膊:“你說什麼?你剛纔說什麼?”
弋正清也一下子懵在那裡。
董秋抽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我懷孕了……弋揚的孩子……”
“什麼時候的事?”
“思慕香港發佈會的前幾天查出來的,當時弋揚要我打掉,可我沒有同意。”
這麼一說連翹倒是想起來了,思慕發佈會前夜,弋揚在她下榻的酒店請她吃飯,席間董秋卻突然冒了出來,當場把紅酒全部倒在了連翹頭上,還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原來那時候她已經懷了弋揚的孩子,算算時間,已經快三個月。
謝天謝地。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連翹問這話的時候聲音抖得厲害。
董秋回身看着弋揚的臉,瑟瑟抖出點笑聲來。
“能怎麼辦,我不能生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
“不……”連翹將董秋的手臂抓得更緊,“你不能這樣,你不能把孩子打掉,弋伯父就只有弋揚一個兒子,這是弋家的根,你不能把弋家的根斷了。”木討貞才。
“可是我能怎樣?他生前就不想要這個孩子,死後我更不可能把一個不清不白的孩子生下來,生下來我怎麼跟自己交代?”
“你不需要交代,如果你捨不得,孩子由你帶,撫養費全由我出,如果你捨得,孩子給我,我不需要你費一份心。”連翹的聲音變得尖銳急躁,像是臨懸崖上抓到了一根稻草,她不能放,她不能放。
董秋卻冷冷甩開她的手:“餘連翹,你不能這麼自私,我也不會生下這個孩子來彌補你的內疚和自責。”
連翹見她不願意,像纏人的牛皮糖一樣又去拉她的手:”小秋,我知道我沒資格要求你這麼做,也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可是好歹你跟弋揚也好過一場,肚子裡是他的骨肉,就當是爲了他給弋家留個後……”
絮絮叨叨,喋喋不休,連翹揪住董秋的手臂,哭聲沙啞,說到最後整個人順着她的身側滑下去,膝蓋彎曲,“撲通”一聲便跪到了地上。
從來都30度仰着下巴說話的餘連翹,從來都一身傲骨不服人的餘連翹,當着弋揚的面,雙膝跪在了董秋面前。
“連翹,你做什麼?”馮厲行心疼地俯身過去要攙扶她起來。
弋正清也紅着眼眶問:“你起來,這又是何必!”
“不,我不起來,我不能讓她把這個孩子打掉。”連翹甩開馮厲行的手,繼續纏住董秋。
“小秋,你聽我說,你相信命的對嗎?既然命裡讓你懷了這個孩子,你又把他留到現在,就說明上天也不想讓弋家斷後,你就當爲弋揚想一想,爲弋家想一想……好不好?……好不好?……就當我求求你……”
話講到絕望處,她是一點尊嚴和形象都顧不上了,像個女瘋子,眼淚混着悶溼的汗沾在臉上。
馮厲行怎麼拉她都不肯起來。
董秋被她纏得不行,乾脆一跺腳,抽身摸着眼淚就跑了出去。
連翹反應極快,跌跌撞撞地撐着膝蓋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就要追,馮厲行迅猛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別追了,她不會同意。”
“不,我要試試!”連翹哭着吼着拽自己的手。
馮厲行乾脆發狠直接將她扯過來,雙臂從後面環住她,她還掙扎,手臂亂揮,力氣卻沒有馮厲行的大,到最後整個人被馮厲行牢牢箍住圈在胸前。
連翹還不肯放棄,扭動着腰,手肘往後捶打馮厲行的胸口,馮厲行被惹毛了,死死捏住她的肩骨將她扭轉過來面向自己,近乎嘶吼:“陸連翹,你能不能冷靜點?就算你現在追上她又能如何?她不可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把孩子打掉,就算只有一成希望我也要去試。馮厲行,你鬆開我,你根本不瞭解我心裡的感受,生不如死啊,生不如死你懂嗎?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那天被車撞的是我!” 連翹掙扎着還在拼命往後退,情緒已經近乎奔潰,眼淚順着臉頰淌都滿面都是。
馮厲行只能死死箍住她的肩膀,強硬將她壓在自己懷裡,她吼到最後也沒什麼力氣了,身體抖着攤在馮厲行身上。
馮厲行心痛不已,脣貼在連翹冰涼的額頭,像哄一隻受傷的貓咪一樣喃喃低語:“好了好了,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她在他懷裡搖頭,閉着眼睛任由眼淚決堤,發疼的喉嚨口卻擠出一句話:“冷靜不了……馮厲行,你根本無法體會的感受……看着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好像風箏一下子斷了線,離自己越來越遠,最後從高空墜下來的感覺……”
馮厲行抱着奔潰的連翹站在中間,身後的弋正清背過身去,雙手捂住眼睛,哭聲蒼涼。
靈堂之上,深夜的風一直涼到人的心裡去,弋揚清雋的臉擺在那裡,微笑看着這一切……
第二日火化下葬。
董秋沒有出現。
儀式結束的時候連翹卻突然收到她的短信:“有沒有時間?帶你去看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