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接連幾日,離悅果真雷打不動地爲玉柏玄送藥,入夜時倒是好說,玉柏玄通常都在書房讀書。清晨時若是在甯蔚羽或者夜有霜的房裡,梆子聲剛過,敲門聲立刻響起。若是她歇在書房,連敲門都省了,睡眼惺忪地就被拉起來吃藥。
竹園除了玉柏玄和甯蔚羽,平時並沒有人來此,門口兩名小僕正在聊天,看見一身玄色的夜有霜遠遠走來,連忙噤聲好奇張望。
“勞煩通報一聲,夜有霜拜見離悅公子。”
離悅正在樹下搗藥,餘光瞥見水蘇引着夜有霜來到跟前,頭也不擡。一陣靜默,夜有霜拱手道,“離公子,在下有事相求。”
“不敢當,有話直說。”
“......請問離公子可有祛疤生肌的藥,借在下一用。”
離悅放下手中的藥錘,斜身靠在身後的樹上,兩隻手交叉在胸前,嘴角噙着笑,“何止祛疤生肌,起死回生的藥我都有,你又不是不知道。借你一用,你用什麼還?何況我爲何要借你?”
又是一陣悄然無聲,“離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在下唐突,打擾了公子,請公子見諒,告辭,”玄色的身影疾步而去,離悅滿不在乎的拿起藥錘“叮叮噹噹”錘起來。
午膳時分,玉柏玄坐在廳中,催促裴音去看離悅爲何遲遲不來用飯。正在這時,離悅走進門,挑了位置坐下,拿起筷子一言不發地開始吃飯,玉柏玄親手盛了一碗魚湯端到離悅面前,“此時的魚肉最是鮮美,你快嚐嚐。”
離悅三口兩口吃完碗中的米,放下筷子,“諸位慢用,以後用飯不必等我。”玉柏玄的手還在空中,那道青色的身影帶着薄荷香已經消失在門口,甯蔚羽連忙接過,“這湯好香,魚肉也嫩。”
夜有霜點頭附和,“嗯,就是有刺。”
玉柏玄絲毫不覺得尷尬,呵呵一笑,夾起一顆去了核的山楂,“有霜啊,這個沒有刺,還特別和你的胃口,多吃點。”
又夾了一個雞腿放到甯蔚羽的碗裡,“蔚羽最好。”甯蔚羽笑眯眯地給玉柏玄盛了一碗湯,一面吹一面用用木勺攪拌合適了,放到她面前,又盛了一碗遞給夜有霜。
“你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道,真好聞。”
“我淨過手的,你來嚐嚐。”
“這處院子最大,還能種草藥,你喜歡麼?”
“你莫要生氣,要不打我幾下出出氣。”
“你我之間情義深厚,旁人無可比擬。”
離悅一頭栽進柔軟的懷抱,突然驚醒,熟悉的體香近在咫尺,玉柏玄臉如凝脂,雙眸似水波光熠熠,離悅看得入了癡,只見她朱脣微啓,“你怎的睡着了?”
離悅猛地後退,從矮凳跌落在地上,玉柏玄伸手去拉他,似乎聞到什麼東西糊了。離悅從地上跳起來,連忙去看藥罐,裡面的藥汁還在翻滾,玉柏玄的後襟卻被烤糊了。
“我見你午膳用得少,就來給你送湯,看見你守着爐竈昏昏欲睡,幸好我拉了你一把,否則被這火爐燙了,教我如何向武鳴先生交待,”玉柏玄將外衣脫了丟到一旁,從食盒裡取出魚湯,“這湯現在喝着正好,裡面還有魚糜,我挑過刺了。”
“我不餓。”
“你的肚子在叫。”
離悅面上一紅,然後反應過來玉柏玄在逗弄他,坐在爐旁不再理她。玉柏玄看見離悅眼下暗青,似是睡眠不足,“你若是惱我,又何苦跟魚湯過不去,你喝了,我告訴你有關你師父的消息。”離悅滿心期待,將信將疑地接過魚湯幾口喝下,“說。”
玉柏玄坐到離悅旁邊,“我只道每日用藥不勝其煩,卻不知這藥要熬足三個時辰,你如此下去,我的病好了,你的身體也壞了。我知道你不放心旁人,你師父當年收你爲徒時,也是手把手地教導你,纔有你今日成就,水蘇雖然沒有你的天資,但也聰慧過人,你不想收個徒弟麼?”
玉柏玄看着從門框探出的腦袋,“水蘇,你想不想作神醫的徒弟?”
水蘇早就等在門口,聽見玉柏玄喚他,連忙跳出來忙不迭地狂點頭,“願意!願意!”
離悅想張口拒絕,瞧見水蘇殷切地看着自己,話到嘴邊,“幫忙可以,收徒的事以後再說。”玉柏玄又使個眼色,呼啦啦進來十來個小僕,離悅皺着眉頭瞪着玉柏玄,“又耍什麼花招?”
“你再挑兩個學徒。”
“沒完了是不是!你不是說有師父的消息嗎,到底說不說!”
“你挑了我再說。”
“我不聽了。”
玉柏玄瞧着離悅又要生氣,“我說我說,下個月初我要去淮城主持品酒會,十日前告示已經發出,我在告示裡用了暗語,以武鳴先生的聰明才智,定能參透,到時爲了美酒,他再忙也會現身。”
離悅莞爾而笑,繼而斂住,“你的藥不能停。”
“所以我才教你挑學徒,你將稀有的藥材帶足,容易買到的到了淮城再置,現在你教水蘇如何添火,然後去補眠。”
離悅交待之後還是不太放心,玉柏玄板起臉,“這藥我不吃了,大不了以後不生孩子,旁人若是問我,我就說神醫技術不好,害得我生不了孩子,”說完摸着下巴琢磨,又覺得這話好像不太對勁。
離悅的臉紅到了脖根,憤憤地轉身而去,“無賴!”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從袖中掏出一隻藥瓶,丟給玉柏玄,玉柏玄連忙接住,“這是什麼?”
“你那後背粗糙不堪,好像枯樹皮,回去擦一擦,別磨壞了我的手。”
玉柏玄下意識摸摸後背。
“我的皮膚真的如此粗糙嗎?”玉柏玄窩在夜有霜的懷裡,半信半疑地問道。
夜有霜撫摩着她吹彈可破的冰肌,“你倒在意他的話。”
“這你也醋,山楂沒吃夠?”
“山楂吃膩了,啃啃樹皮也不錯。”
“你還是先吃我一記寒冰掌,”玉柏玄趁夜有霜不備,將魔爪伸進夜有霜的褻衣裡試圖偷襲,夜有霜輕輕一帶就將她壓在身下,“你這兩下子都是我教的,還想着偷襲?”
玉柏玄氣急敗壞,“我是公主,我得在上面,你的武功再高,也得叫我一聲‘妻主大人’!”
夜有霜低聲笑着,翻下身來,仰面在榻上躺好,一隻手墊在腦後,“公主請。”玉柏玄騎在夜有霜的身上,看着他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
玉指捏着柔軟的髮梢,輕輕掠過夜有霜的耳後,沿着絕美的輪廓來回撥動,挑了挑尖尖的下巴,接着在喉結處畫了兩個圈,繼續向下延伸至精美的鎖骨,掃過之處泛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夜有霜雙眼逐漸迷離,兩隻手搭上玉柏玄的腰,玉柏玄覺得滿意了,翻身下來,“突然感覺有點乏,我要睡了,”然後躺下閉上雙眼,故意不去理會夜有霜鐵青的臉。
等了半天沒有動靜,玉柏玄心想這傻瓜不會真睡着了吧,忍不住回頭去看,果真看到他呼吸均勻睡得酣暢。玉柏玄越想越來氣,擡起腳想把他蹬下榻去,腳剛擡起就被夜有霜的兩條腿鉗住,接着被他壓倒在身下,柔軟的脣瓣帶着甜香侵襲而來。
“我說過我要在......上面......”聲音逐漸微弱,輕弦淺吟羅緯春深。
城郊陽光正暖春意融融,甯蔚羽拉着玉柏玄的手依依不捨,又反覆叮囑裴音,玉柏玄好生安慰,才讓他將快要溢出的眼淚收回,她側頭看看站在不遠處不辯神色的夜有霜,心中猜測,莫不是嫌自己不帶他一同去?
兩人對視良久,夜有霜快步走過來,玉柏玄竊喜,正想上前好好粘膩一番。誰知他從她身邊徑直走過,來到正在檢查裝藥馬車的離悅身邊,“多謝。”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衆目睽睽之下,玉柏玄也不好太過主動,尷尬地咳嗽幾聲,轉身登上馬車。
“他爲何要謝你?”玉柏玄上車後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們是不是揹着我做了什麼闇昧之事?”
離悅忍住想把手中的膏藥貼到她臉上的衝動,“他是謝我將你這個無賴弄走,大家都清淨了。”
玉柏玄嘆了口氣,“我是捨不得,可總不能處處都帶着他,想來他是怨我了。”離悅看着玉柏玄垂頭喪氣的模樣,嗤笑一聲,“你可真能自作多情,此事與你無關。”
玉柏玄立刻揪住話音,“那是何事?”隨後湊近了壓低聲音,“你說吧,我不會告訴他的。”離悅一把推開她,“離我遠點,要不我換輛馬車。”玉柏玄不甘心地坐回原位。
水蘇上手很快,隨行期間在馬車上照樣生火煎藥,隊伍行進至斐城與淮城的邊界時停下休整,小僕來報,日落之前就能到達官舍,玉柏玄掀開車簾看看日頭,轉身問道,“你會騎馬麼?”
離悅騎在馬上,對着兵長說道,“公主有令,命我等先行入城,爲公主置備所需藥用,”說完,帶着一名小僕,兩騎絕塵而去。
玉柏玄回頭看到隊伍消失在視野裡,在疾馳的風中大笑,“瞧你剛纔一本正經的模樣,我都被你騙過了。”青色的衣袂猶如玉蝶在風中翻舞,鳳眼微斜,“小心看路。”
淮城中街人聲鼎沸,兩旁的屋舍裝扮一新,街上叫賣聲起此彼伏,好不熱鬧。玉柏玄拉着離悅擁擠在人羣裡,伸着脖子東瞧西看。
“你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離悅看着口中塞滿食物的玉柏玄,一臉的嫌棄。
“大家閨秀是什麼,就是你們那裡溫婉賢淑的女子麼?”她嚥下口中的食物,“是不是這樣?”玉柏玄用手帕擦擦嘴,用袖口將手攏住,眉目含羞地俯身作揖,“郎君安好。”
離悅怔愣地望着玉柏玄,她歪着頭笑靨如花,月牙似的眼睛閃着波光,周圍的行人在兩人身後穿梭而過,他的耳邊再也聽不到熙來攘往的聲音,只有一句“郎君......”
“這人低眉順眼的,太過寵溺夫侍,一點氣概都沒有,估摸在家中就是個軟蛋包,”有人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指指點點。
玉柏玄發覺有人議論,無可奈何地拉着離悅離開人羣,“你看到了,在後央,就得像我一樣才受歡迎,你若喜歡那樣的,也不是沒有,待我給你尋。”
離悅陰晴不定地問道,“你都是從哪學的?”
“武鳴先生教給我的。”
“那我師父沒告訴你‘郎君’不是隨便叫的麼?”
“就是她教的,她說前齊的女子同男子打招呼,便是如此稱呼的。”
離悅的臉黑如鍋底,“你也是這樣喚別人?”
玉柏玄瞧出他面色不善,但也不知哪裡說錯了,戰戰兢兢地說道,“我也沒遇到過前齊的人啊,就你一個......難道這話不中聽,容易捱揍?”
離悅臉色稍霽,硬邦邦地丟下一句,“東西亂吃,話也亂說,當心禍從口出。”
玉柏玄恍然大悟,“我就說當時武鳴先生一臉壞笑,幸好有你提醒,現在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要做正事了。”玉柏玄拉着離悅悠閒地向人羣逐漸稀少的前街走去。
街邊的一間客棧窗前坐着一位服飾奇異的女子,圓眼已經笑得眯成了一條線,旁邊飲茶的女子約莫二十歲左右,無奈地搖搖頭,“師父,你見我時可沒有這麼高興,徒兒千里迢迢追隨師父來此,卻看到師父如此偏心,教徒兒好生難過,”嘴上說着傷心,臉上可是悠然自得,一雙桃花眼顧盼神飛,慵懶中帶着雍容典雅。
“誰教你跟着來的?還不是你惹毛了你那幾個夫侍才倉皇而逃,你師弟的臉皮要是能有你的一半厚,爲師何至於如此憂心。”
“呵呵呵......”池非乾笑幾聲,低下頭擺弄手裡的茶盞。
前街不似中街一般繁華,米鋪油鋪坐落在這一帶,遠遠瞧去都是店門大開,進出的百姓卻不多,玉柏玄隨便挑了一家看上去比較寬敞的米鋪。
“賣光了,明日請早。”
玉柏玄還未張口,就被堵了回去,她走出店門,與離悅商量了幾句,兩人分作兩路,沿街詢問,一直到街口兩人碰頭,玉柏玄得到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結論:米鋪雖都開着門,卻無米可賣。
她再次回到那家米鋪,“店家,我出兩倍的銅幣。”店家擺擺手,“銅幣不值錢,要換拿棗子來換,青梅也行,三斤果兌一兩黍米。”玉柏玄雖沒有在民間居住過,但自打主管治粟以來,對貨物的衡量還是知曉的,“三斤兌一兩,哪裡定的規矩?平準令麼?”
“什麼令不令的,能當飯吃?你換是不換?好心提醒你,今日不換,興許明日就是五斤兌一兩了。”
玉柏玄和離悅分頭去尋果鋪,關門的關門,開着的店鋪裡面只剩一些歪瓜裂棗,就這些還是離悅施展美色好說歹說,用去了好幾串銅幣纔買到手,她捧着這些果子來到米鋪,店家用手扒拉半天,“這些只能給你一兩。”
玉柏玄登時忿然作色,“你不是說三斤兌一兩麼,這些足足有五斤!”
“你也不看看這些果子的成色,能用上的有一半就不錯了,我是看你誠心換才收的,不換就趕緊拿走。”
玉柏玄手裡拿着米袋身無分文地站在街上,瞧着來往的行人,與中街不同的是,這些百姓面帶菜色無精打采,她本想拉住一個詢問一番,聽到身後傳來喧譁之聲,“都回家去,不要在街上亂逛,待會公主駕臨,驚到了公主誰擔待的起!”
守城衛哄攆前街上的百姓,留下了一些看起來紅光滿面衣着光鮮的,裝模作樣地來回走動。離悅在玉柏玄的身後低聲說道,“那些人手指軟嫩皮膚白皙,根本不是普通百姓,至少肯定不是整日勞作的農戶。”
淮城品酒會每年都會引來八方賓客,守城衛看到玉柏玄和離悅也不奇怪,當他二人是來遊玩的閒客,上下打量一番便離去。玉柏玄見她們走遠,拉着離悅四處查探,衚衕裡一個小童探頭探腦地張望,玉柏玄瞧見了快步走上前去,小童見有人發現掉頭就跑,沒跑幾步就撞在一個身着青衫的人身上。
小童面色慌張,口中磕磕絆絆地唱到,“三月春,酒香濃,八月秋,五穀豐,披羅被錦,天佑吾鄉。”玉柏玄與離悅對視一眼,這歌謠在他們初入淮城時便聽到孩童吟唱。
眼前這個小童面黃肌瘦,衣服雖是新的卻並不合身,張口時能聞到酸腐之味,離悅蹲下身,用手搭上他的手腕,嚇得他連忙縮回手。
“你多久沒吃糧食了?”
“我午飯吃的米餅。”
“是這個麼?”離悅不知從哪弄來的米餅,拿在手中在小童眼前晃動。那小童嚥了一口唾沫,點點頭,眼珠卻隨着米餅來回轉動。
離悅將米餅收起來,看着小童黯淡下去的目光,“你若告訴我實話,我保證不告訴旁人,而且會給你兩塊米餅。”
小童經過劇烈的掙扎,終於低擋不住米餅的香味,“阿爹給我們煮粥,還是十多天前的事,後來每日吃的只有果子。”
“剛入春哪來的果子?”
“都是去年秋天存到地窖的。”
“那沒有種果子的人呢?吃什麼?”
“我家種蘋果,去年屯了一些,支撐了一陣,那些只種糧食的,已經吃了一個月的果子了,果子是郡倉裡的,大部分都是壞果,吃完了放臭屁拉肚子。”
玉柏玄接着問道,“她們既然種了糧食,怎麼反而還吃不到米了呢?”
小童說話比方纔唱歌時流暢了許多,“口糧都被兌走了,都是郡守用果子兌走的,一斤兌一斤。阿爹偷偷藏了一些,如今也全都吃完了。”
玉柏玄袖中的手攥的發白,離悅繼續問他,“去年收成不好麼?”
“糧食年年豐收,可釀酒需要太多的糧食,我們到最後只剩勉強能活命的口糧。去年打仗,徵了好多的糧,郡守怕餓死人,就把囤在郡倉的爛果子分給我們,好果子留下釀果子酒。”
離悅悄悄地握住玉柏玄緊攥的拳頭,玉柏玄剋制着怒火,聲音低啞,“那米鋪不是有米麼?”
“那些都是做樣子的,家家如此,米缸上面鋪上葦蓆,葦蓆上蓋上一層米,等公主走了,這些米是要還回去的。只有最大的那家米鋪有米,價高者得。”
小童說完,看見眼前的女子愈加陰沉的臉色,膽戰心驚地想要逃走,離悅一把拉住他,將兩塊米餅塞到他的懷裡,“不要跟任何人說今日的事,你的阿爹阿孃也不行,就說是遇到有錢的遊人施捨給你的,記住了麼?”
郡守一行守在城門殷切張望,見到公主儀仗從遠處行來,紛紛整理衣冠。郡守望着眼前高大的馬車,點頭哈腰道,“微臣拜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安。”
隨行之人紛紛附身作揖,等了半晌不見動靜,郡守擡頭看看車門紋絲未動,斟酌着說道,“公主金體舟車勞頓,請公主移至官舍歇息,微臣爲公主引路,”郡守走在馬車前,衆人小步跟隨在馬車後,浩浩湯湯行至官舍。
“公主殿下,請公主移步下輦,”小僕將車櫈準備好,郡守在櫈旁殷勤等待,依舊沒有動靜,衆人正納悶發生何事,車門終於打開,走下一名小僕,裴音面無表情地說道,“公主有令,酉時會趕到官舍,諸位無需等候。”
衆人在門口等了小半個時辰,瞧見玉柏玄和離悅騎着馬,慢悠悠地從城門方向而來,雖說兩年前都見過公主的畫像,但總歸與真人有着差別,再加上天色昏暗,一時竟無人反應。
公主守衛整齊劃一單膝跪地,這才驚醒衆人,亂七八糟跪了一地。衆人平身後,郡守瞧見了玉柏玄身邊的離悅,心思翻轉揣摩,臉上帶着諂媚,“公主殿下,請移步舍內,微臣已備好晚膳和浴湯。”玉柏玄提起裙裾踱入門內。
玉柏玄望着案上的飯菜,神色莫名,郡守以爲她嫌棄飯菜粗陋,喚來小僕要將飯菜撤換,“公主恕罪,微臣這就去重新置辦。”玉柏玄緩緩說道,“不必了,只是連日乘車,有些食不甘味,”一面說一面用筷子夾了跟前的菜放入口中,眼前晃動着小童面黃肌瘦的臉和望着米餅垂涎欲滴的雙眼。
離悅去水蘇處取藥,玉柏玄泡在浴桶中,腦中百轉千回,一時怒氣攻心一時長吁短嘆,聽見門響以爲是離悅回返,“想得頭痛,你能不能幫我捏一捏。”
一雙柔軟的小手貼着玉柏玄的鬢角反覆摩挲,在太陽穴附近輕輕地按壓,玉柏玄舒服地長嘆一聲,“你的手這樣軟,我之前怎麼沒覺得,”絲絲芬芳氤氳在水汽間,帶着水中升騰的皂莢香氣鑽入玉柏玄的鼻孔,“咦,這是什麼香包,好香啊......”
“是月桂。”
額前的手指突然離開,玉柏玄戀戀不捨地掙開雙眼,覺得聲音的方向似乎不太對勁,回過頭一看,離悅靠在屏風一側雙手環在胸前,再往後看,一個只穿着紅色薄衫的少年跪在她的身後,正在瑟瑟發抖。
玉柏玄先是一驚,然後勃然大怒,“放肆!誰許你進來的!”
跪在地上的少年聽到玉柏玄的呵斥,抖如篩糠,“公主息怒,是奴婢仰慕公主,才......才斗膽闖入,求公主恕罪。”
仰慕?玉柏玄冷笑一聲,“你何時見過本宮,何來仰慕一說?”
少年小臉煞白,驚恐的雙眼噙滿淚水,先是下意識地搖頭,接着又慌亂地點頭,“回公主的話,奴婢見過公主的。”
“何時何處?”
少年張口結舌,六神無主地拽着前襟,紅衫本就輕薄,又只在腰間鬆鬆束了一條絲帶,交領大開露出白嫩的胸膛和紅色的砂印,玉柏玄用手扯了浴巾蒙到他身上,語氣也軟了下來,“本宮無意爲難於你,只是你穿成這樣夜闖本宮的臥房,實在有失體統。你多大年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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