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有後手。
聽到寶木這句話的片刻，陸藍波抽出腰側的刀，朝着寶木擲了過去。
那把刀通體灰黑，刺破空氣的時候，發出了刺耳的蜂鳴聲。
“寶木！”
傻子立馬跑了過去，道長擡手，符咒迅速飛出。
那符咒飛到了寶木身前，一瞬間，寶木前方的空氣變成了某種特殊的介質，刀刺入那介質之後，速度便慢了一些。
寶木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緊盯着刀尖，臉上爬滿了汗。
“寶木！快閃開！”
但是寶木沒有閃開。
寶木吸了吸鼻子，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他端詳着那逐漸靠近的刀尖，就像在端詳魚缸裡的魚。
那把刀已經來到了寶木的面前。
寶木只微微側過頭，那把刀沿着寶木的臉頰，擦了過去。
寶木擡起手。
他抓住了刀柄。
道長和傻子紛紛站住，他們看着這一幕，愣住了。
寶木手中握着那把刀，呆呆地看着他們，那把刀在他手裡服服帖帖的，就好像他纔是它的主人一樣。
“好奇怪，”寶木伸出手指，在刀背上撫摸了一下，隨後擡起頭，看向陸藍波，“這不是你的刀？”
***
“十歲的時候，你就有了自己的刀，”王醫生望着小瀾，雖然手裡拿着本子，但小瀾覺得她似乎已經把上面的內容都背下來了，“這意味着你已經成爲了一個真正的陸家人。”
“你是陸家這一代第一個得到刀的，也就是說，在同齡人當中，你是當之無愧的最強者。”
“十五歲的時候，父親去世，”王醫生擡眼，注意了一下小瀾的情緒，見小瀾沒什麼反應，便放下心來繼續說道，“父親留給你的最後一句話，不是讓你守護陸家，也不是讓你照顧好母親和自己，而是讓你，成爲最強的。”
小瀾的眉毛抖了抖。
王醫生頓了一下，接着說，“二十二歲，你擊敗了所有人，正式成爲了候選當家，從這時候起，你也開始接觸所謂的其他八家的人，你發現了，原來自己並不是最強的，其他八家，每家都有各自的能力，而陸家作爲傭兵家族，在你看來，和保鏢沒什麼區別，強大的落差感讓你從天堂墜入地獄，自此以後，你經歷了長達八年的困頓，終於在三十歲那一年，明白了。”
說到這兒，王醫生突然停下了，她望着一臉聽故事表情的小瀾，提問道，“陸先生，您還記得自己明白了什麼嗎？”
小瀾有點尷尬，她完全沒想到居然還有隨堂問答環節，只能心虛地搖搖頭。
王醫生笑了一下，又問道，“那您覺得，自己應該明白了什麼呢？”
“應該明白……”小瀾歪着嘴角琢磨了一下，而後擡起自己的胳膊，做出了一個擠壓肌肉的動作，“我應該是明白了，自己就是最強的，看我這一身肌肉，誰敢說我不強，我梆梆給他兩拳。”
小瀾覺得自己現在強得可怕。
王醫生看得都愣住了，她使勁盯着小瀾看了幾秒鐘，纔回到了剛纔的職業姿態。
“您似乎……”
王醫生只說了這四個字，就閉上了嘴巴，重新拿起那本子。
“三十三歲時……”
“欸不對啊，”小瀾趕緊打斷，“大夫，所以我之前到底明白了啥呀？”
王醫生清了清喉嚨，“陸先生，您之前的想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現在的狀態。”
“哦。”
小瀾懨懨地躺回到沙發裡，不插嘴了。
“三十三歲時，發生了兩件事，”王醫生說道，“您的母親過世了，同時，您正式成爲了陸家當家。”
嚯。
小瀾的情緒有了些波動，不知道爲什麼，一聽到母親過世了，自己就有點不舒服。
“但是您很平靜……”
“平靜？”小瀾沒忍住，又打斷道，“這都能平靜？”
王醫生黑色的瞳孔深深的，小瀾感覺她的眼睛像攝像頭一樣，似乎能直接看到自己的深處。
“您覺得，自己已經三十三歲了，”王醫生看着小瀾，說道，“人成熟之後，首先應該學會的就是丟掉情緒。”
小瀾撓了撓頭，有些坐立不安。
這不像是自己會產生的想法。
這不像我。
“您就這樣平靜地度過了九年，”王醫生的語速變慢了，同時，她的字音也變得更重，“直到您去了新京。”
“新京？”
這是王醫生開始的時候提到過的，自己就是從新京回來之後，才患了病。
小瀾總覺得這個地方聽着耳熟。
“在新京，”王醫生說道，“您遇到了真正的神蹟。”
小瀾仰過頭，露出了“你在開玩笑吧”般的表情。
“您確實是這樣形容的，”王醫生放下手中的本子，“遇到神蹟之後，過去幾年壓抑在您心裡的不忿像是火山一樣噴發了出來，不光是陸家和其他九家，您終於意識到，原來人類的力量，即便到達了極限，也是如此脆弱不堪。”
王醫生凝視着小瀾，小瀾意識到她是想聽聽自己的反應，然而小瀾絞盡腦汁，只說出了一句，“那咋了？”
王醫生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茫然的樣子，她張了兩下嘴，俯身向前，補充道，“面對人力和神蹟的差距，你覺得，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
小瀾真的有點不耐煩了，她抓耳撓腮地思考着，企圖理解自己以前的想法。
“不是……不是啊，”竭盡全力，小瀾仍然理解無能，“神蹟什麼的，跟我們到底有啥關係啊？難道因爲世界上有神，所有人就都不活了嘛？”
“但是這樣，你就不是最強的了。”
“誰說的？”小瀾瞪起眼睛，“誰規定的神就要比人強啊？我覺得我就是最強的啊，大夫你……你沒看到我的肌肉嘛？我不是最強的？……切，開玩笑吧……”
王醫生眯起眼睛，看着小瀾認真解釋的樣子。
糟啊，這人好像真的是這麼認爲的。
身爲心理醫生，自己見過無數個因爲心理防禦機制而在外人面前佯裝自信的人，但這玩意……似乎不是這種情況。
“您稍等。”
王醫生站起身，到自己的辦公桌上翻出了一份東西，遞到小瀾面前。
“這是一份常規的心理測試，”王醫生微笑道，“您在適合您自己的選項後面打勾就可以，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隨時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