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明亮的光環在海底擴散開來，但很快就湮滅在這上萬米深的黑暗深淵中。
不久後，北太平洋西部那波瀾起伏的海面上，一個黯淡的陰影從模糊變得清晰，隨後一個人類的身影從海平面下竄了上來，站在了涌動不息的水面上。
程斌四處掃視了一遍，失去海水壓制的全景圖將廣闊範圍內的景象反饋了過來。
不出程斌意料的是，在深淵母巢自毀後，海洋中從分佈廣闊的菌毯到體型堪比藍鯨的蒐集者等各類蟲族生物都降低了活性。
但程斌可不認爲蟲族就這麼徹底戰敗退場了——只要程博士意識糾纏的高維干涉力還存在，那麼全世界任何可以承載其意識的地方蟲族都可以捲土重來。
雖然毀滅了地球上衆多蟲族母巢後，克隆人文明理論上可以佔據絕對優勢將蟲族一路壓制，但知曉程博士來歷後，程斌心底對蟲族攀登科技樹速度的評價就上升了幾個檔次——
要知道剛剛深淵母巢的自爆可是已經用上從放射性礦物中獲取的初級裂變核能了。
原本只是靠着無孔不入的多樣性與數量進行戰爭的蟲族，如果大規模更新換代變成核動力生物的話...
程斌不由得聯想到了永無止境世界裡，那些把月壤裡的氦三當零食吃的五級巨龍。
“不過，‘在這個世界裡的對手是克隆人文明’？程博士對信息虛界的事情知道的比我想象的多啊...”
程斌身周的海面閃過一絲蜿蜒的雷電，以電磁炮的形式將自己發射出去的程斌眨眼間撞破雲層，沒一會兒就脫離了高空大氣進入了太空中。
繞着地球飛了幾圈，探測搜尋蟲族主宰無果的程斌在太空中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下之前自己投放上帝之杖時就開始出現的那些高空浮游蟲族。
從那些似乎將大量生物組織搬運到高空的飛艇型蟲族身上，程斌察覺到了一點異樣，他順着自己發現的痕跡一路擡頭望去，就看到了星空中若隱若現的非自然物質。
那些套着僞裝外殼的生物組織，仿若漂流的超小隕石一樣在閃爍的星光間飛行，逐漸遠離了地球。
“原來是依靠高維干涉力直接前往其他行星了麼？這些軌跡...火星、小行星帶、木星...”
程斌蒐集完蟲族向各個方位擴散的數據後搖了搖頭，返身向着地球落去——
去追擊這些已經飛遠的巨量蟲族種子是沒有意義的，即便以他的速度，在太陽系裡來回跑路也是個非常麻煩的事情，而且等到他追到一些種子後，其他方位完全可以被程博士用能力重新制造出種子來。
只要在對方的載體還未全部毀滅，其觀測感知範圍之類還存在可供蟲族繁衍的空間，那程博士所統御的蟲族就是不死不滅的——即便真的全部毀滅了，其背後的高維干涉力也完全可以排除一切制約，直接在星海中隨便找個地方重新捏一團物質造出母巢來。
程斌經歷多次抉擇輪迴後，對於高維權柄層面的信息虛界的存在意義有了一定的理解，他知道在這種並非實質世界線的地方，物質與力量層面的較量都是次要的，其存在的核心價值就是對智慧生命某一個時期的意識進行扭曲。
否則程博士爲什麼非要出現在地球上直接和克隆人文明作對？在地球舊時代還在拖沓的時候隨便找個角落介入悶聲攀科技不行麼？
而且從程博士的話語內容來看，他那蟲族的真正力量遠不止這個信息虛界中表現的這麼點，就像駕馭電磁戰體的程斌並不能真正代表量子化身集羣中的程斌主意識那樣。
所以，程斌唯一需要做的，僅僅是作爲這個世界的平行程斌925，這個代表着克隆人文明最先進生產力的存在，去爲文明前路的選擇出一份力。
......
在克隆人文明曾經的首都，現在非洲第二大的堡壘城市中，程斌見到了目前地球的統治者們——通過視頻會議的方式。
環形分佈的桌子上坐着的真人不多，還不到大屏幕上分割出的半身像數量的四分之一。
坐在其中的程斌環視了一圈，觀察了一下分佈在地球各個大洲上的克隆人文明統治者們——
除了幾個不同地區舊時代倖存者代表之外，全部都是差不多的面貌，只能靠髮型等細節與臉上的克隆人條形碼標識來區分誰是誰。
受益於當初在內域六號世界遺留的信息，克隆人文明對於程斌升維相關的事情所知不少，所以很多問題可以開誠佈公的談。
這場克隆人文明的最高會議，先商議了一下之前程斌幾輪上帝之杖帶來的後續影響處理問題。
談到這個話題，被一衆領導人以複雜目光注視的程斌不由得聳了聳肩——其實他在這個房間裡，還隱隱能感受到來自遠方大陸板塊交界處的地震餘波。
——但這不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麼？那些傻大黑粗的傢伙又不是他製造出來的...
雖然因友軍直接或間接誤傷導致犧牲的人很多，但以克隆人文明的三觀來說這僅僅是物資層面的損失而已，所以與會者除了幾個舊時代代表臉色微妙之外都沒有深究這個問題，協調好後續處理框架後他們就開始談論其他議題了。
處理完一些雜事，彙總情報統一了一下對蟲族現狀的認識後，會議的議題回到了一開始擱置的重要問題上——
心靈網絡計劃到底要不要執行下去？
這個問題過去已經討論了很多次，甚至連心靈網絡相關的產業調整預案都做好了很多個版本。
但根據程斌提供的情報，蟲族帶來的近期壓力雖然減小了，但其遠期壓力變得無比巨大——蟲族已經前往其他行星，並且被確定擁有凌駕於世界之上的眼界與經驗，所以他們今天必須要討論出結果了。
對於高維世界的情況瞭解最深的程斌直接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無論是從經驗、過往克隆人文明對蟲族行動的各種記錄、人類對蟲族個體的破解研究記錄來看，直接嵌入人腦的心靈網絡端口相關技術，是蟲族直接送到人類眼皮子下的，其中大概率蘊含着高維層面鬥爭的陷阱，不建議克隆人文明使用。
不過由於與這個世界的平行自我同化了，程斌自己說這些話都感到有點艱難——
因爲達成記憶與思維的無間交流，團結統一所有人的意識，是源自這個世界最初零號程斌的遺願，所有繼承了他精神記憶的克隆人都在這方面異常執着。
不然加強溝通與管理、改變體制的方法有的是，何必一上來就要深入到記憶與思維這種深度？
再加上星空中蟲族與其背後高維陰影帶來的壓力，克隆人文明很難放下這種能讓社會發展爆炸式進步的計劃。
程斌可以壓制住自己心底的複雜思緒做出選擇，但其他人就不行了。
研究部門當即就有人發言，說心靈網絡計劃無論是人腦端口還是協議接口，都不存在任何科學理論上的未知問題，除了當前工業基礎無法拋開程斌能力製造最初母體外，其原理與架構都是明明白白的，不可能存在蟲族的後手。
而又有其他人又從戰略角度表示，哪怕放棄這個世界所有人的利益，爲頂着程斌名號的人在升維過程中減小一絲可能的風險都是值得的，因爲這是克隆人文明唯一在高維戰爭中能夠體現的價值，只要最終“程斌”勝利了，那一切都好說。
不過這種太過高瞻遠矚的視角支持者並不多，因爲克隆人文明雖然一開始是將自我認知抽離成了一條團結進取的道路，但他們認知裡的這條道路還沒超出他們克隆人羣體的範疇，而且...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克隆人文明某個區域的最高權限者，就有嘗試去調整那個區域裡克隆人流水線上的精神種子版本，想讓那裡的克隆人在矛盾的事務中更加忠誠於該地區。
這種在大壩上開口子的行爲被發現後，涉事者當場就被精神控制部屬下的對內監察部門——也就是程斌現在身體925原本歸屬的部門——給抓捕了，並且大片與涉事者們擁有相同版本精神種子的人都被隔離審查。
這件事情背後代表的東西，令很多克隆人感到不寒而慄。
這還是精神種子受到監管最嚴格的領導階層，連這種分工的克隆人都出現了變化，那社會上其他分工的克隆人又會是什麼樣的狀態？
從克隆人社會中這類現象的統計結果來說，現在克隆人文明的精神純潔度，遠沒有最初頂着全世界壓力與歧視建國時來的高，指望他們爲了虛無縹緲的高維存在拋頭顱灑熱血、放棄自己一切利益，那是不現實的。
程斌默默觀察着克隆人文明的統治者們爭論，他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後就不再嘗試用其他方式去說服異見者。
內域六號世界的克隆人文明，作爲高維生命意識形態的低維預演，其發展變化與程斌的平行個體一樣，都有着潛在的特殊意義，所以短暫在這停留的程斌不打算強行做什麼。
畢竟，心靈網絡這種東西是科技發展的一種大趨勢，就像原本內域零號世界邁出太陽系後的人類與智械，與心靈接觸更深的信息網絡才能帶來更便捷更高效的社會運作，唯一的區別僅僅在於克隆人們想要的那種心靈網絡太過深入罷了。
克隆人文明受益於本身特殊的身份與生命形態，一上來就要構建出深入統合記憶與思維的心靈網絡，甚至於去嘗試形成泛文明集體意識，這種行爲是否適當，沒有前例的情況下真的是誰也不知道。
程斌也不可能一直阻礙這種趨勢，反正...他就算不幫忙，克隆人文明不斷攀登的科技早晚有一天能自己做出可以實現這種效果的產品，到時候體量不知道膨脹了多少倍的克隆人文明會發生什麼劇變就不好說了。
於是程斌帶着微妙的表情，看到了克隆人文明的最終討論結果，那引起一部分人強烈反對的計劃——分裂。
爲了以防萬一，克隆人文明選擇依照不同傾向性分裂出兩個集團，其中一個立即實行心靈網絡計劃，另一個依靠精神種子和社會體制方面的改革來應對形勢。
對此大屏幕一角的一個人差點砸了攝像頭——他認爲這種決策完全是對所有人的背叛，相關人員可能是被蟲族影響了，他們需要一次最嚴格的精神審查。
不過達成一致的大部分人都認爲，蟲族刻意引導這種事情發生，那麼其不達目的絕對是不會罷休的，那麼可以預見的是未來這方面肯定是麻煩源源不斷。
而隨着科技水平的提升，做到這種事情的成本會越來越低，風險就越來越難管控，與其這樣還不如一開始乘着餘力充足自己先幹了再說，反正靠這個積累的科技總歸是不會騙人的。
這樣的話，起碼還能保證兩個不同集體之間的資源、人員、科技交換協議框架在克隆人文明的控制之下，內心有傾向的人可以乾脆的依照協議渠道換環境而不至於積壓搞事，也就不會出現突然間的混亂與崩盤。
克隆人文明有信心在分化的同時保持不內訌，而且兩種不同道路的可能性相互刺激交織，無論對文明還是對高維說不定都有意外的好處，如果其中一個發展到了最後，用事實將另一個集體的存在價值比下去了，具備了對所有克隆人的吸引力，那問題不就簡單了麼？
喜歡公開投票的克隆人文明，很快就以不高不低的票數成功通過了這個計劃，因爲有着相對靠譜的精神種子，反對最激烈的人也只能表示服從現狀，開始積極商討起後續的具體執行問題。
不過後面的問題就和程斌沒有多大關係了。
在決議投票結果出來的瞬間，程斌就再一次看到了世界所有景象朦朧化的現象。
熟稔的在靈魂載體遷移中調整着自身的記憶與人格，程斌晃眼間就來到了全新的環境。
在異常順利的與新的平行個體完成融合後，感官重新上線的程斌就是一愣，隨後他就明白這場平行個體的抉擇輪迴體驗，就將在此處迎來終結——
無形的虛空平面支撐着程斌的腳底，在他周圍環繞着無窮無盡的圖像碎片，圖像上是變化萬千的地球角落與各種各樣的人類，而在程斌的前方，一顆憑空懸浮着的、人頭大小的、時刻進行着外形變幻的奇異結晶上，正有一個古怪的存在盯着程斌——
金燦燦的肌膚、飛揚的眉梢、半月似的笑臉，還有那圓滾滾的身材、充滿邪意的右視雙眼...
一個讓程斌滿是既視感的滑稽頭。
有人問是不是要完本了...其實，我很想苟過12月，多拿一次半年獎什麼的...至於怎麼苟...emmm，嚴格來說，本文在寫書前的計劃裡只走到1/4，雖然實際上早已超綱太多了...但就算真的駕馭不住寫完了，也可以用番外撐着麼，說不定番外可讀性比正文還高呢...呵呵，反正沒多少人看到後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