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回了張府,張府裡依舊冷冷清清,我以爲是伯淵沒有回來,可當我往大堂裡瞥一眼,卻見伯淵正跪在伯淵娘面前,上衣沒了蹤影,清晰可見地是背上幾條傷痕還在向外滲血。
伯淵娘坐在木椅上,手邊的茶盞碎裂成幾瓣,大堂人人緘默着沒開口。
這時,管家不合時宜地闖入,不忍地看一眼伯淵,低下頭對伯淵娘低聲說,“夫人,白小姐來了。”
伯淵娘不作聲響地皺起眉頭,“白小姐?是白家的白非雀?”
管家點點頭,“正是。”
我絞盡腦汁地思索了這個白非雀是哪個人物,可前後能和張家攀上關係的,也就一個白家,因此我猜想,這個白非雀大抵是伯淵那個玩得不錯的青梅錯不了了。
伯淵娘將伯淵呵斥下去,整頓整頓了華服,換上了笑臉,可誰知白非雀一進門便點出要和伯淵說上幾句話,伯淵娘不好駁了白小姐的臉面,只好讓管家去傳喚方纔被她叫去穿好衣服的伯淵,
夜黑風高,幽幽的院子格外寂靜,兩個人相對而立,此時此景,我總覺得要發生些什麼不可描述的事兒才合乎常理。
白非雀走上前,帶着哭腔指責道,“伯淵哥哥,你爲何不上任?難道你不想娶我了麼?”
伯淵蹙起眉間,無可奈何地喚一聲,“非雀。”
白非雀抹着眼淚,哭得說話都斷斷續續不利索,“伯淵哥哥,你知不知道,如若不是要等你回來,我又何必央着父親讓我待在方城,如若不是要等你回來,我早已嫁去了錦州。”
伯淵搭上一隻手,卻被白非雀推開,
“伯淵哥哥,我究竟,究竟是爲什麼等你?你還不知道麼?”
等?而我又爲什麼要等伯淵呢?爲什麼?我沒想出來。
“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白非雀哭得更兇了。
伯淵道,“我不願委曲求全。”
白非雀拉着伯淵的雙臂,吸着鼻子哭道,“哪怕是爲我,爲了我你都不願嗎?我白非雀在你張伯淵心中,便是這般沒地位?尚且那是你父親,父親爲自己孩兒鋪的路,又怎談委曲求全呢?”
伯淵仰頭看着布着繁星的星空,聲音極低,又似乎壓着笑意,
“非雀,我說的委曲求全,除開是官場上,還有我自己,”
“我一人之心,只願給一人,而此人,早在我五歲之際便定下了終身,哪怕那人是我窮極一世都無法跟隨,但我會在那個我們約定好的地方待她回家,我只要她曉得,在天地之間的這一隅,還有一個人能陪她歡喜陪她憂愁,我只要她曉得,時時等她歸來,”
“非雀,如今,你明白了嗎?”
我默了一瞬,原來伯淵心中早有一人,能讓他執着到如此地步?那個人,一定很幸福吧。
白非雀看得出來是明白了伯淵話裡的意思,拋下一句“只此一生,生死不見”後便憤憤離開。
伯淵立在原地,伸出的挽留的手沒有放下。
“不孝子,你是要氣死爲娘。”黑暗中,伯淵娘顫巍巍走出,似乎氣得不輕,說出這句後,在管家的攙扶下步步闌珊也離開了。
院子一下安靜了下來,伯淵低着頭,風一陣一陣地吹,許是深秋,許是深夜,每陣風中都捎帶上冷意,伯淵站着沒動,我陪着他在遠處也站着沒動,良久過後,他才沉默地走回自己的房屋,只是每一步都是那樣的沉,那樣的重。
難道伯淵他,真的做錯了嗎?
我沒什麼能力幫他,哪怕我比他多活了幾千年,可還是一點忙都幫不上,或許我真的什麼用都沒有,或許就算伯淵叫我“神仙姐姐”,可我也終究不是一個無所不能的神仙,而只是一個裝神弄鬼的妖怪,一個有點小能力小聰明的妖怪大王而已。
房屋裡亮起了燭光,攜着幾分暖意映在窗紙,他的身形影影綽綽烙在白色的紙上。
伯淵的心裡一定很不好受吧?如今能與他站在一起的人,也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我暗中施了個法,張府的人紛紛倒地睡起覺來,我打了個響指變作白非雀的模樣,站在伯淵門前,彎起手指往門扉扣了扣。
一雙修長白皙的手從門縫裡伸出推開了門,伯淵那深沉的眸子含着詫異的神色,上下打量着我。
我佯裝欲泣未泣,道,“伯淵哥哥,方纔非雀氣極才說了那些話,但都並非我的本意。”
伯淵頓一頓,搖搖頭笑說,“我明白,非雀,回去吧。”說完便要闔上門。
我伸出撐住了門,“你不明白,我想說,以後我還來找你,就和往前一樣,可以麼?”說罷還要雙眼蓄起淚。
“非雀,你是怎麼了?”
我想了想,“伯淵,我明白你已經有啦放在心尖上的人,可依你話中所說,那人並不在此處,讓我照顧你好不好?我不爲別的,我只想陪你身邊,就像你要陪那個人一樣。”
他擰起眉間,片刻後鬆開,緩緩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