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6章 老樹,輪迴,道法

回到了通州城的趙八兩變得沉默了,八十五歲的他,已經是通州城內的老壽星,雖然有不少人前來拜訪,不過趙八兩卻是一概不見,每天只是坐在書房之中,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府裡的傭人們看到趙八兩的臉上,時常總是有一些追憶,有一些無奈,還有一些嘆惋之色。

如此平靜的日子,過去了三年,趙八兩已經八十八歲了,走起路來,甚至都有些費力,可他的腦子卻依舊無比的清楚,這期間,也有一些人前來看望趙八兩,甚至修煉界之中,很多門派每年都會派人來到趙八兩的府上探望。

最初,趙八兩是誰也不見的,不過後來,也就見了,雖然每次和人見面趙八兩隻是說幾句話,不過他的話語之中,卻都能夠透出一些道韻,讓和趙八兩說話的人心中有所頓悟,甚至僅僅只是幾句話之間,就能讓一些處在關口的修煉者突破!

趙八兩的悟道,越來越深刻了,甚至很多修煉者都已經不知道趙八兩的道法感悟到了什麼程度,他們已經完全看不透這個垂垂老矣的老人了。

十年的時間轉瞬即逝,雖然每年都會有無數人在擔心,趙八兩會不會故去,可是,趙八兩卻一直安靜的生活在府中,不出門,也不怎麼和人接觸,絕大多數的時間,就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書房裡,似乎是在思索,也似乎是在緬懷,更多的,卻似乎是在等待。

趙八兩今年,已經九十八歲了。

通州城裡,熱鬧了起來,當今聖上出巡,第一個來到的,就是通州城!

聖上出巡,這是很少見的事情,上一次聖上出巡,還是幾十年前,趙八兩中年的時候,講道的那次,那時候出巡的,是趙八兩的四師兄。

而現在的這個聖上,卻已經是四師兄的孫子,一個年輕的皇帝。

不過,這個皇帝,也被稱之爲魏國有史以來第一明君!

他登基不久,就以鐵血手段肅清了陳腐的朝堂,勵精圖治,魏國的民生蒸蒸日上,各個方面都漸漸的超越了周邊的其他幾個國家。

對於這樣的以爲皇帝,百姓自然是擁戴的,雖然趙八兩不出門,不過也曾經聽說過這位皇帝的功績。

聖上在通州城三天的時間,其中大半都是在趙八兩的府內,書房之中,和趙八兩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三天之後,聖上離開,在走出通州城的時候,聖上下令,停下九龍車輦,一步步走下車來,想着趙八兩的府邸方向,神色複雜的凝望了許久,然後,緩緩躬身。

這一幕,嚇壞了跟隨皇帝出遊的無數人,紛紛跪下,通州城外,跪了一大片的臣民!

皇帝這一躬身行禮,足足有半柱香的時間,方纔直起了身子,竟然是淚流滿面!

隨後,起駕,回宮!

沒有人知道,這一天,皇帝和趙八兩說過了什麼,只是回去之後,皇帝下令,普天之下,所有民衆接下來十年的收成,都不需要繳稅,全部曬乾儲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這條命令很奇怪,朝堂之上,無數大臣表示了疑惑,不過皇帝卻力排衆議,堅持了這條命令,並且頒佈了一系列的法令。

魏國上下,各州,府,縣,村,每家每戶,全都要在地下挖出十米以上的深坑,當做儲藏室和避難室,這一條法令雖然讓民衆都辛苦了起來,不過另一邊免徵賦稅的法令,卻是讓魏國的民衆有九成都遵從了這些命令。

周邊的幾個國家皇帝都派遣信使前來詢問,不過魏國的皇帝卻諱莫如深,只是修書一封,送去給了周邊的各個國家的皇室,可最終,這件事卻是不了了之了。

之後的十年時間裡,魏國的這個明君,卻是被他國的人稱之爲瘋子!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十年之後,這個天下,將會發生什麼!

皇帝出巡第二年,趙八兩已經九十九歲了。

這一天,趙八兩坐在院落裡。

今天,便是他九十九歲的大壽!

無數人想要爲趙八兩賀壽,卻都被趙八兩拒絕了,他沒有說拒絕的理由,只是自己靜靜的坐在院子裡,看着院子裡那棵已經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的榆樹。

趙八兩的身後,兩名書童安靜的站着,爲趙八兩扇風。

這一坐,便是一天的時間,可趙八兩卻絲毫沒有回去吃點東西的打算,依舊在那裡坐着。

頓時,府上的人都急了,跟了趙八兩四十多年的老管家也急了,一遍遍的勸說趙八兩回房休息,可趙八兩卻是置若罔聞。

到了最後,趙八兩終於開口了,可這一開口,那老管家卻愣住了。

“老徐,你跟了老夫,多少年了?”

管家老徐愣怔了片刻之後,神色複雜的說道:“已經四十八年了!”

趙八兩輕聲嘆了口氣:“是啊,四十八年了!想當初,你是在我講學之後的一年進入的趙家園,到現在,四十八年了啊,時間,過的真快啊!”

老徐輕聲咳嗽了一聲,當年那個進入趙家園的小夥子,現在已經是年過六旬的老人,他和趙八兩一樣,一生未娶,無兒無女,沒有親人,在他眼裡,趙八兩就像是他的父親一樣,聽到趙八兩的感嘆,老徐也是抹了一把眼淚。

“老徐啊,我要走了……”

聽到這輕輕的一句話,老徐愣怔一瞬,隨後卻是臉色大變!

“老爺,您說這個幹什麼,您還能活很久呢!我老徐還不糊塗,十年前,您就是現在這樣,我看,您至少還能再活十年!”

聽到老徐的話,趙八兩微微一笑,並沒有反駁老徐的話,只是輕聲說道:“人啊,就像是這榆樹的樹葉,每一年,都會凋零一些,一步一步的,走向衰老,走向死亡!這人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夠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呢?知道了,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啊……”

老徐聽着趙八兩的話,有些迷茫與疑惑,卻沒敢插嘴。

“老徐,我走了之後,這趙家園,就留給你了!我無兒無女,沒有親人,你跟了我四十八年,這趙家園,就當做我給你的一點念想吧!至於我的那些黃白之物,你拿出八成,分給這院子裡的人吧,在這裡年頭多的,就多分點,年頭少的,就少分點,這些,你比我清楚……”

老徐瞪大了眼睛,他突然意識到,趙八兩這是在留遺言啊!

老徐的雙眼之中,流淌出了淚水,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低聲啜泣着說道:“老爺,別說這個話了行麼?你不會死的!你再活十年,再活十年您說什麼我都聽您的!”

趙八兩微笑着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怎麼可能呢?我的命,我知道,還有一個時辰,我就要走了,這個時候不說,以後也就沒辦法說了!”

老徐愣了,他看着面前笑容和煦的趙八兩,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雖然沒有讀過多少書,可他知道,自家的老爺,道法通神,就連那些自命不凡的修煉者在老爺面前也要低一頭!

別人說自己清楚自己還有多少時辰好活,老徐肯定一句扯淡頂回去,可是,自家老爺說這話,老徐卻是不得不信!

趙八兩輕輕拍了拍老徐的肩膀,輕聲感嘆:“師父已經走了很多年了,爹孃也走了很多年了!在這個世界,我也已經沒有多少留戀的事情,不過,或許回到了那個世界,我還能看到他們!七十多年了,那場夢,在我腦海中已經有七十多年了,可我卻一天都沒有忘記過……”

“真不知道,這次如果我睡去了,再醒來的時候,會不會看到那漫天的烏雲,會不會看到那九層寶塔,還有那些讓我日思夜想,卻不知道真假的人們?”

“夢,到底是不是夢,到底哪一邊是夢,我,分不清了,也不想去分清……至少,在這個世界,我留戀的東西,還沒有那個世界更多……”

“所以,我想回去了,我,也該回去了……”

趙八兩的聲音,很慢,很長時間纔會有一句話說出來,而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被老徐聽得清清楚楚!

良久之後,趙八兩沉默了下來,看着面前的老榆樹,輕聲說道:“老徐,距離三更,還有多久了?”

老徐輕聲道:“還有半個多時辰!”

“去把那輛車推出來吧,我們出發!”

老徐愣了一下,沒有多說什麼,飛快的跑到後院,推出了一輛馬車。

那馬車是趙八兩花了幾年的時間指點工匠做出來的,雖然是用馬拉着的,不過速度起來了之後,就可以斬斷繮繩,由人力操控,速度會越來越快!

真正達到極限速度之後,可日行千里!

趙八兩緩緩的踏上了那輛馬車,老徐和府裡的幾個老人也都跟了上去。

馬車一路狂奔,出了通州城,向着綠水村的方向上,踏上了官道!

當馬車的速度已經提升到極限之後,老徐一刀砍斷了兩邊馬匹身上的繮繩,另外四個老人飛快的轉動起各自面前的一個輪子。

馬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如同奔雷閃電一般,向着遠處疾馳而去!

過了縣城,過了那小廟,最終,馬車在趙八兩的指示下,漸漸的停了下來。

趙八兩看着前方,那棵老樹,目光之中,有着幾分追憶與明悟之色。

他的口中,有一道呢喃之聲。

“原來,這便是輪迴,這便是道法……”

伴隨着這聲音漸漸的低弱,趙八兩就在這老樹之下,緩緩的閉上了雙眼,他身上那本就飄渺的氣機,飛快的消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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