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特戰4分隊的搏擊教官,長相甜美的喬椏在隊裡的人望自然不低,即便在這種情緒跌落谷底的境地中,隸屬於4分隊的武警們見到喬椏主動來攀談,亦會提起精神對答幾句。
趁着喬椏打聽衆人士氣低迷的時候,童兵跨過幾個橫躺在地上的營員,走過擁擠的門房入口,回到了喬蕾所在的那層布簾背後。
“看來受了傷以後,人的脾氣會收斂很多。”見掀開布簾的人是童兵,正在收拾電腦的喬蕾略顯倉促地低下頭:“你和二椏出去這麼久,我以爲這次你又要獨立行動,將我排除在外了。”
她語氣雖然控制地和平時一樣毫無感情,但措辭中明顯把童兵以往誤會她的委屈明示了出來。
“不會,之前已經錯怪過你一次,我不會犯同樣的錯誤。”童兵知道她說的是當初送孟筱翎來君臨制藥的提議,因爲這個計劃,兩人之間的信任一度跌倒了谷底,包括之後童兵與殷茹男共同夜探D營地,都是在瞞着喬蕾的情況下完成的行動。
童兵言傳於心,他話中的誠意也令喬蕾的語氣回暖了一些:“我剛和張組長溝通了目前的局勢,現在東海市市內還能維持穩定,但這個穩定能維持多久,誰都不能保證。我們面臨着一邊遏制病毒擴散、一邊救災防疫、一邊繼續追查嫉妒罪徒的三線作戰,局勢已經到了最嚴峻的時刻。這種時候,如果我們之間還有芥蒂,那這場仗就不用打了。”
“我知道,你剛纔是故意把陳帥的消息透露給我,我雖然很緊張這個朋友,但不至於衝動到好賴不分。”坐到喬蕾身邊,童兵壓低話音道:“我剛剛在外面走動了一圈,你有沒有覺得這裡的氣氛不太對?”
以喬蕾的眼力,童兵能夠看出的問題,她自然早已瞭然於胸。如果此刻童兵還在反覆強調“我相信你”,這種耍嘴皮子的舉動,反而會令喬蕾心起反感。可是現在童兵絲毫不拘泥於示誠,反而立刻將自己發現的疑點共享出來,這種“話就說一遍”的表現,真正讓喬蕾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正如喬蕾所說,目前的形勢超乎想象的嚴峻,即便以她的堅韌,壓力也已經三番五次叩擊到了精神底線,如果這時候童兵再懷疑她,那麼說不定這種不信任就會成爲壓垮喬蕾的最後一根稻草。
或許連喬蕾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此刻她看着童兵的眼神裡,開始露出幾乎難以察覺的感激。
“這裡的營員互相之間交流很少,對於一些小聲音會很敏感,說明他們非常警惕喪屍的存在;但對於一些人爲的異常現象卻毫不關心,證明他們有消極情緒。”於剋制自我的喬蕾,仍然用理性的一面分析着問題:“爲了防止病毒傳播,各營地間的走動是受到限制的,照理說每個營地裡的成員是固定的,但是剛纔門房內外,幾乎沒有一個武警擡頭看我們一眼。”
“感覺就好像G營地的規矩已經和他們無關了一樣。”童兵補充道。
“這種現象可以稱爲‘離職周現象’。”
“我在龍組上心理課的時
候讀到過這個。大概是說普通人在要離職的時候,對原來的崗位責任完全不上心了。”
“沒錯。”喬蕾壓低聲音解釋着:“如果警察和軍人身上也出現離職周是非常危險的徵兆。”
“也就是說,他們根本不想承擔封鎖感染區的風險……”童兵思索道:“有什麼原因,使他們對你們張組長的命令開始抗拒了。”
“總之你讓二椏去過問這事情很正確。G2營地的士氣已經很危險,如果這個問題放着不管,一旦有喪屍出現的話,恐怕整個營地無法組織有效的行動,只會陷入混亂。到時候就算我們查出了嫉妒罪徒的位置,如果封鎖線崩潰的話,也會一敗塗地的。”
童兵“嗯”了一聲,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擡起頭來:“小喬回來了。”
即便身上受了不輕的傷,童兵的氣機感應能力依然沒有減弱,果然如他所說,門簾再次被掀開,喬椏趕了回來。
之所以用“趕”,是因爲繼童兵察覺喬椏的氣息後,喬蕾也聽到了一陣明顯的跑步聲。舊門房底下一層發黴的木地板,很好地將喬椏焦急的心情傳達了出來。此刻兩人的目光迎向喬椏,發現她平日裡一張紅撲撲的蘋果臉,此刻竟也是一片煞白。
舊門房裡各處都坐躺着營員,大家如難民一樣擠在這個狹小的避難所裡,只用布簾之類的障礙分割空間,所以說話的聲音一旦不刻意壓低,便會傳得滿屋都聽得見。見喬椏一副“大事不好”的模樣,喬蕾立刻在脣上豎起一根手指:“不要慌,坐下說,輕一點!”
看了一眼身後,喬椏會意地放下布簾,將頭往兩人放下一湊,低聲道:“他們說,張組長出賣了他們。”
“有人泄露專案組的情報!”這話,童兵並未完全聽懂,但喬蕾卻顯然一點即通,她眼神中閃過一絲凌厲,隨即纔對童兵解釋道:“現在病毒泄露的消息還是封鎖狀態,除了部分單位之外,全東海市還不知道現在的狀況。”
童兵點點頭表示理解,在和諧爲主的華夏,這種生化災難本就是該被封殺的消息,否則一旦引起恐慌,國家的損失還會更大。
他並未再浪費時間分析這一情報,而是直接問道:“不過這和營員的牴觸情緒有什麼關係?”
喬蕾的冰寒俏臉上,一雙眉頭緊緊皺着:“因爲張組長採用的是雙向情報封鎖。”
“雙向情報封鎖?”
喬蕾言簡意賅地又解釋了幾句,童兵立刻便明白了張琳的想法。
所謂雙向情報封鎖,其實就是兩個“不知道”。
第一點:東海老百姓不知道郊區已經出現了喪屍災難。
第二點:所有身在感染區的武警特戰隊隊員,並不知道第一點。
這話聽起來很繞口,其實非常簡單,當第1、第4分隊被派往郊區執行任務的時候,所有隊員根本沒想到他們會直接面對“被喪屍襲擊”、“被病毒感染”的危險。而在文浩陽譁變導致病毒泄露後,目睹長官叛變、又從未經歷過生化
襲擊的特戰隊們難免會出現士氣動搖。
爲了避免這種士氣動搖產生的弊端,張琳走了一步險棋。當喬蕾還在安全屋勸說陳帥成爲協查員時,張琳就以國家委員的身份,通過無線電向前線的特戰隊員發表了講話,講話中她保證:整個東海市都會盡全力來支援他們,絕不會讓兩支分隊孤立在外,雖然他們此刻身上攜帶着病毒無法回來,但是全東海老百姓的心會與他們在一起。
總之,在張琳的誤導下,身處郊區前線的特戰隊員們誤認爲目前的喪屍潮局勢已經全市皆知,全市老百姓都在像對待英雄一樣,在家中祈禱着每一位前線的特戰隊員能夠平安歸來。也正是在這種使命感和被重視感的激勵下,特戰隊員才迅速有效地分隊建立起幾座G營地,成爲了東海市抵抗喪屍的最前線。
實際上,東海老百姓除了知道“通往工業區的路被封了”之外,對整件事根本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武警特戰1、4分隊已經被困在了感染區。
原本以爲自己成了英雄,卻忽然發現根本沒有人在意自己。這種巨大的落差不論是多麼堅強的士兵恐怕都難以承受,也無怪乎G2營地的士氣跌落至此。如果不是對國家軍紀還有所敬畏,恐怕全營譁變都有可能。
“這種局勢下,張組長有選擇地誤導前線武警官兵,也是爲了鼓舞士氣。”從宏觀角度考慮局面,童兵便難以對張琳做出指責:“不過問題是,現在明顯有人把張組長的如意算盤給砸破了。”
“是啊,現在我們整個G2營地的戰士基本都知道了這件事,有幾個1分隊的武警戰士,已經在偷偷商量離隊回市裡了。”喬椏捏着小拳頭急道:“剛纔1分隊的人還在挑唆我們隊裡的小李、小趙,想讓他們跟着一起走,不過被他們拒絕了。”
“有人把東海市裡的實際情況透露給了這個營地裡的人。”喬蕾眯着眼睛,昏黃的燈光在她眼中拉出一條光暈,彷彿一顆追輯着真相的流星。
同樣的光暈也閃爍在童兵的眼中:“韓凌想要當着我的面炸開封存喪屍的黑箱;被我制止了;但是文浩陽很快就打破了黑箱,還是把喪屍放了出來……”
喬蕾極爲順暢地接下了他的話頭:“張組長立刻佈置了封鎖線,把感染區和市區嚴密隔絕了開來;但是很快就有人把張組長隱瞞的情報私下透露給了G2營地裡的特戰隊員……”
“我怎麼覺得……”喬椏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不怯生生地說道:“這一連串的事情,像是同一個人設計的?”
“當然是同一個人。”童兵沉聲握拳。
喬蕾不可自抑地站起身,她的思維緊咬着對手每一步破綻,就像高速公路上互相追逐的兩部跑車一樣。車頭的引擎散發出熾熱的溫度,正如此刻她出於興奮狀態的大腦一般。
“一直是一個人,就是他在和我們對弈!”喬蕾幾乎忘了控制說話的響聲,她的肩頭微微顫抖着,連同聲音一道:“來走下一步吧,看看這一局到底誰輸輸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