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隨着時間的推移,天火的氣息有增無減,炎依凝神運氣,不敢有半絲鬆懈,豆大的汗珠自額頭緩緩而下,顯然有些吃力的樣子。
似乎被什麼東西牢牢地禁錮住了,幾十年來困擾自己的東西究竟是什麼?要怎樣才能突破?身體裡彷彿有另外一股力量蠢蠢欲動,很微弱,很陌生,詭異中帶有幾分邪惡的氣息。
很快這種力量被一絲清涼的氣流壓制了下去,漸漸隱去,兩者均消失不見,只剩下原先溫暖的靈氣包裹全身。熟悉的,溫柔的,似在輕輕安慰,又像是暗暗鼓勵。
五行宙光,無論什麼時候,它給炎依帶來的都是安心的感覺,就像是傷心的孩子迴歸母親的懷抱,所有疲憊、所有委屈都被它頃刻融化,只剩下濃濃的愛意溫暖人心。
從護炎長老處討來的幾本冊子,炎依全部讀完,沒有落下一行字,從開天闢地到火炎族的獨攬一方,數萬年的歷史長河中卻連五行宙光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如此神奇之物,史冊中怎麼會沒有記載?甚至連後山禁地月飲洞也並未提起,這很令炎依困惑,究竟是自己太過敏感,還是有人故意隱瞞着些什麼,無從得知。
火紅的天空幾片黑雲壓頂,詭異的有些可怕,這種狀況已經持續了數天。不過,火炎族的人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變化,畢竟又是整整的十九年過去了,如往日一般,火紅的大地今天也一定會迎來一場降雪。
果然,不知何時,通紅的天空開始飄下片片雪花,白色在這火紅的世界裡顯得格外刺眼。雖然遇火即化,可飄落的雪花頑強又有些固執,彷彿想與下面的火焰做極力的抗爭,只是比起那狂熱的火苗,它們卻顯得那麼的弱小。
浴火臺中央,炎依經歷了幾番掙扎,終究無果,緩緩的睜開眼睛看着那片片飄落的雪花,由於周圍燃燒着天火,雪也只能飄落在火焰外圍,炎依是觸碰不到那些晶瑩的,所以也只能這麼遠遠的看着,每次浴火都只能這樣遠遠的看着,炎依似乎也已經習慣了這些。
可是這次,心底怎麼會莫名有一絲渴望想要觸摸那些雪瓣呢?下一刻,炎依就自嘲的笑了,這普通的雪又怎麼會落在渾身充滿火焰氣息的火炎族人身上呢?更何況又是在這被火炎族最強的烈火環繞的浴火臺之上。
炎依嘆息,重新閉上眼睛,浴火儀式已經接近尾聲,沒有時間了。雪花尚能這樣頑強,自己又怎能輕言放棄呢?
不能放棄,最後的機會,絕對不能放棄!堅定了信念,炎依體內的靈力重新聚集,再一次一躍而起,衝向那似乎遙不可及卻又充滿魅惑的光點。
突然,耳邊傳來一聲清脆的鳥鳴。
“藍漠!”炎依驚奇的喊道。浴火臺周圍氣流燥熱,這個霧隱山來的鳥兒怎麼能承受的住如此強大的火焰呢?她急忙起身揮手要趕走藍漠,她可不想看到剛剛陪伴自己沒幾天的藍漠變成一盤烤熟的菜餚,光想想它那一身純白的羽毛被烤的發黑甚至掉光,炎依就一陣哆嗦。
“快走,藍漠!這裡不是你能待的了的地方!”可是任憑炎依怎樣又急又蹦的揮手驅趕,藍漠總是以爲跟它玩鬧似的,靈巧的左閃右閃,就是不肯離開,這可急壞了炎依。
然而,正當炎依想施法強行送藍漠出去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浴火臺上方的藍漠只是有節奏般輕輕拍動了幾下潔白並泛着藍光的翅膀,周圍的火焰像是被失了咒一樣緩緩向外圍散開,那情形更像是一朵美麗綻放的花朵,而炎依則愣愣的站立其中,周身金光大盛,恰似那嬌嫩的花心,美豔絕倫。
直到所有的火苗都向外分離開來,藍漠才停止舞動輕輕落在炎依的肩頭,身上的藍光也隨之漸漸淡去,最終化作一片淡藍色雪花狀的水印附在炎依的脖頸之上,事不關己的沉沉睡了過去。
沒有了炙熱火焰的阻礙,浴火臺上方的雪花緩緩飄落下來,雪竟然沒有融化掉,而是溫柔的飄向浴火臺之上微微有些出神的炎依。
一片片的晶瑩潔白不斷飄落在炎依的發上,鼻上,脣上,似在撫摸,似在親吻。
這是炎依第一次觸摸到真實的雪,原來雪是這種感覺,很涼卻又無比清爽,和藍漠幻化的那個雪瓣溫暖的感覺完全不同。
方纔炎依體內那一股上竄的靈氣,碰上這一絲冰涼,竟沒有牴觸,反倒靈力大增。浴火臺之上頓時火光大盛,幾隻火龍騰空而起,圍成一個巨大的火圈旋轉在石臺四周經久不散。
終於,禁錮衝破了,瓶頸解除了,無比的暢通,無比的爽快。
炎依的身體自然是承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衝擊,喉嚨只覺一甜,吐出一口鮮血來。
出現這番場景,周圍幾位護法的長老已經顧不上繼續施法了,每個人都驚喜中暗含擔憂之色。不遠處的高臺上,炎飛冥迎風而立,衝他們點了一下頭,幾位長老便會意紛紛退下了。
一旁的炎商看到浴火臺上的人兒就要昏倒,連忙飛身就要去接她,卻被炎飛冥一個手臂擋住。
“那霧隱鳥可是你帶回來的?”炎飛冥自然是認得這霧隱山上獨有的靈獸,可他也知道霧隱鳥縱然靈力強大、極其通靈,也絕不會有這種驅散天火的能力。
這麼說來,只有一種可能……
看着父親臉上的疑惑,炎商想是父親猜到了什麼,皺眉道:“父親也感覺是他嗎?”
炎龍之火,噬人魂魄,魂飛魄散,萬劫不復。他又怎麼能逃脫?不可能是他,三魂七魄早已被吞噬,又怎麼能轉生爲靈獸呢?
“肉身已毀,魂魄盡散,不會是他。”炎飛冥搖搖頭嘆息道,說話間從袖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送至炎商手中,“強行突破,體內血氣過旺傷身,你且先扶她下去,這些丹藥養元固神,能暫時穩住。”
暫時穩住?穩住什麼?難道炎依這次不是突破而是餘火復燃?炎商一陣擔憂,剛欲上前詢問,炎飛冥已隱沒於一片暮色之中。
“下去吧。”只留這一句話恍惚縹緲於天際。
數萬裡之外的鳳盲山上,陰雲密佈,雷聲陣陣,黑暗似乎要吞噬了整個世界。
一個幽深的洞穴之中,一半是火,一半是冰。
火的世界光彩奪目,上竄的火苗時而像是一隻鳳凰衝破雲霄,時而像是一層火紅的薄暮四散開來,時而又宛若夕陽照向大地的那最後一縷光芒,久久的凝結在空中。
火海上空,青煙盤旋,細細數去,竟有七縷。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這幾縷青煙顯然是人的七魄,七魄中間,一道深紫色的光束乍現,極其詭異。
命魂乃七魄之根本,七魄乃是命魂的枝葉,雖沒有了天魂和地魂,三魂如今只剩下一命魂,七魄卻也終於得以穩住。魄無命不生,命無魄不旺。
炎龍之火,能噬人魂魄,自然也能修補魂魄,幾十年的滋養,七魂一魄漸生復甦之意。
比起這邊飛揚跋扈、詭異妖嬈的景象,那邊冰的世界卻顯得格外安靜,不似塵世。
冰臺之上,隱約可見一道人影,雪白略泛藍光,他沉沉的睡着,又似乎隨時都有可能醒過來……
千年寒冰,可以冰封一切,卻冰封不了命運的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