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番外:日央失憶記

三日的時間, 顧憫的下屬在京城及附近的城鎮到處搜尋奇人異士,最終蒐羅到了一個據說真的會招魂的喇嘛帶到顧憫面前,顧憫從前根本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 可是現在只要能喚回沈映的魂魄, 不管用上什麼方法, 他都願意嘗試。

沈映這幾天都被顧憫“軟禁”在永樂宮裡, 顧憫倒是每天都會帶御醫過來給他請脈, 但見他還是記不起以前的事,等御醫請完脈後便毫不留戀地離開,不多做逗留, 對待沈映的態度就彷彿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人一樣。

沈映也不鬧着要出去,安心待在永樂宮裡該吃吃該睡睡, 就想看看顧憫接下來到底會怎麼做, 也幸好每日都有沈懷容來看望他, 他纔不至於太過無聊。

這日,顧憫帶着喇嘛進宮打算爲沈映“招魂”, 他先讓喇嘛去寶華殿準備做法的儀式,然後獨自去永樂宮見沈映。

沈映正仰躺在東暖閣的貴妃榻上,邊看話本邊吃葡萄,甚是悠閒,冷不防瞥見顧憫開門進來, 他把手裡的葡萄放入口中, 放下話本坐起來, 臉頰鼓鼓地像只倉鼠, 烏黑的眼珠兒圍着顧憫轉了轉, “今兒個怎麼就你一個人來?給朕請平安脈的御醫呢?”

顧憫淡淡掃了沈映一眼:“你倒是悠哉。”

沈映哂笑道:“不然還能怎麼呢?你把朕軟禁在這兒,又不許朕出永樂宮, 難道要朕學那些婦人一哭二鬧三上吊?”

顧憫看着沈映,眸光忽地微妙地閃了閃,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他們早就對彼此習慣做的一些小動作和微表情熟悉非常,方纔沈映那般漫不經心勾脣的模樣,和顧憫記憶中的沈映完全重疊,連嘴角彎起的弧度和習慣挑眉的小動作都如出一轍,令顧憫心中不禁又起了疑竇。

沈映見顧憫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自己,暗道不妙,忙拉下嘴角咳嗽了聲,繃住表情朝顧憫走過去,“不過這幾日功夫下來,朕也總算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怪不得朕之前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長的一覺,醒過來發現竟然都已經過去了十年,原來在這十年裡,是有另外一個魂魄鳩佔鵲巢佔了朕的龍體。”

顧憫眸光如炬地觀察着沈映的表情,“你知道現在他的魂魄在哪兒?”

沈映搖搖頭,口吻無辜地道:“朕不知道,不過既然朕已經醒過來了,那他大概是回不來了,至少朕並不能感覺得到他的存在。”

顧憫神色冷峻,緘口不言。

“朕知道,你和他有感情,可是假的真不了,朕纔是真正的真龍天子,那個人不過是個假貨,如今一切迴歸正軌,朕勸你還是別再白費心思想要讓那個人回來了。”沈映緩緩走近顧憫身前,擡起下頜,眯着一雙狹長鳳眸似笑非笑地對顧憫道,“他能給你的,朕也一樣都能給你,何苦又要捨近求遠?”

顧憫垂眸,冰冷的視線從沈映臉上掃過,冷漠地道:“就算是同一個軀殼,你也終究不是他,也根本不配和他相提並論。”

沈映扯扯脣無所謂地一笑,並不生氣,臉又往顧憫面前走近了些,幾乎都能感覺到男人呼出的氣息的溫度,他慢慢擡起手想要觸碰顧憫的臉,嗓音低沉而緩慢,似能蠱惑人心,“你仔細看看朕,朕不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何曾變過?你難道不喜歡朕這張臉了嗎?君恕?”

顧憫眸光陰晴不定,在沈映的手快要碰到他的臉時,一把扼住沈映的手腕把人拉開,聲音冷酷,一字一頓地道:“不准你叫這個名字。”

“那你想朕怎麼叫你?”沈映故作輕佻地一笑,“反正他也回不來了,你不如告訴朕,他平時都是怎麼叫你,怎麼與你相處的,朕一樣樣照着學就是了。朕挺喜歡你的,只要你能接受,朕也不介意做那個人的替身和你好好過日子,怎麼樣,要不要試試?”

“你不介意,可我介意。”男人黑眸中透着蔑然,一點點用力攥緊沈映的手腕,涼涼地譏諷道,“就算頂着同一張臉,共用同一個身體,你也永遠無法成爲他,取代他,因爲我愛的,是那個魂魄,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我也只愛他一個!”

沈映終於從顧憫口中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由心頭微顫,從心底涌出絲絲感動,嘴角因爲心滿意足微微翹起,正打算跟顧憫坦白實情,可還沒來得及張嘴,忽然感覺眼前一黑,毫無防備地被顧憫一記手刀劈中了後頸!

沈映只覺頸部一陣劇痛傳來,隨後便兩眼一翻,身體軟綿綿地倒了下去,昏過去之前唯一的念頭便是,靠,就算再不喜歡原來的昏君,但這個身體好歹也是他的,有必要下這麼狠的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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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不知道自己昏過去多久,等意識恢復悠悠醒來,再睜開眼便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牀上,頭頂四周的牀幔上還掛着許多奇怪的經幡和符紙。

沈映一下子便想起之前沈懷容偷偷地跟他透露過風聲,顧憫這幾日派人四處搜尋會法術的奇人異士,要爲他“招魂”,所以顧憫剛纔把他打暈,應該就是要讓法師給他“招魂”,而牀上掛的這些經幡和符紙,自然就是“招魂”所用的了。

沈映慢慢轉過頭,便看到顧憫一臉關切地坐在牀邊看着自己,他身後還站着同樣一臉緊張的沈懷容。

看這個情形,法師應該是在他暈倒的這段時間裡已經做完法了,沈映眨了眨眼,心中登時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這是怎麼了?你們都看着朕幹嘛?”沈映裝出一副剛睡醒,還不清楚什麼情況的一頭霧水狀,慢慢從牀上坐起來,環顧了一下週圍,“朕這是在哪兒?”

顧憫斂着呼吸審視着沈映,嗓音喑啞地問:“你知道我是誰?”

“你怎麼忽然這麼問?”沈映失聲笑道,“是朕沒睡醒還是你沒睡醒?你連你自己是誰都忘了?”

顧憫執着地又問了一遍,“你說,我是誰?”

沈映裝作莫名其妙,道:“你是大應攝政王,徐景承啊。”

顧憫一把拉過身後的沈懷容,將沈懷容推到沈映面前,又問:“那他又是誰?”

“他是懷容啊,大應的太子,朕親自立的。”沈映皺眉打量顧憫,“你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問朕這種奇怪的問題?朕難道還能不認得你們兩個?”

顧憫黑眸中閃爍着銳利的光芒,再問:“那你可還記得我父親是誰?”

能答得出前面兩個問題不足爲奇,但知道顧憫生父是誰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如果這具龍體裡的魂魄是昏君的,那他絕不可能知道答案。

沈映瞟了眼旁邊的沈懷容,不知爲何,這孩子一直在朝他擠眉弄眼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表達什麼個意思,沈映遲疑了一會兒,看着顧憫說:“你父親的靈位,是朕親自命人挪入太廟的,你覺得朕會不記得嗎?”

顧憫聽到回答,眉間頓時一鬆,緊緊抓住沈映的手臂,“所以你都想起來了?你回來了?”

沈映故作奇怪地問:“什麼回來了?好端端的,你又抽什麼風?到底怎麼回事?”

顧憫直接將沈映拉入自己的懷中,緊緊抱住他,在沈映背後喃喃道:“我現在才相信,你之前跟我說的‘借屍還魂’的事是真的,那個人的魂魄真的出現了,我差點以爲就要永遠失去你,幸好、幸好終於把你找回來了……”

沈映眉頭動了動,順着顧憫的話道:“你是說,原來的那個人的魂魄出現了?”頓了下,佯裝驚訝的語氣道,“怪不得呢!我就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長一覺,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聽到好像有個人在不停地喊我的名字,我便順着那個聲音來源的方向走過去,然後我就醒了!”

顧憫突然鬆開沈映,嘴角噙着笑問:“那你還記不記得自己聽到的是誰的聲音?”

沈映看了眼從牀頂上垂下來的經幡,試探地道:“不是你找來招魂的法師嗎?”

顧憫挑了挑眉,依舊微笑着看着他,“皇上確定?”

沈映有些奇怪顧憫爲什麼會這麼問,眼角餘光冷不丁瞥見沈懷容正趁他舅舅不注意,拼命地在朝他搖手,正覺奇怪呢,只聽顧憫突然冷冷地道:“太子殿下的手爪子是不是不想要了?”

沈懷容聞聲身體一震,連忙把手放下,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再不敢亂動一下。

沈映看着顧憫倏然冷下來的臉,莫名心裡有些發虛,忍不住嚥了口口水,帶着小心地問:“你幹嘛啊?”

顧憫扭了扭手腕,面無表情地道:“皇上說在夢裡聽到了法師喊你的名字,所以才醒了是嗎?”

沈映舔了舔嘴脣,垂眸避開顧憫的視線,“是、是啊。”

顧憫伸手過去捏住沈映的下巴擡起來,直視沈映的眼睛,薄脣扯出一個譏諷的弧度,幽幽地道:“我的確是找了招魂的喇嘛進宮,”故意停頓了下,接着皮笑肉不笑地道,“不過喇嘛還沒來得及做法,皇上就已經自己醒了,沒想到世間竟然還有這麼神奇的事發生。皇上,你說到底是喇嘛的道行太高,還是有別的解釋呢?”

沈映現在總算明白剛纔沈懷容給他使的眼色是什麼意思了,可惜爲時已晚,只能硬着頭皮乾笑,“哈、哈……原來喇嘛還沒做法啊?那看來是朕福大命大……”

顧憫鬆開沈映的下巴,突然拂袖起身,陰沉着臉色,居高臨下地盯着沈映,咬牙怒道:“沈照熹!你到底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

沈映忍不住縮了下脖子,擡起手用袖子擋住自己的臉,袖子後面的表情如喪考妣,完蛋,這下三天三夜怕是都哄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