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蘇半夏好看的眼眸發出精明的光，有點詭計得逞的感覺，“我給你時間考慮哦，我先去買一些雜物，回來聽你的答案。”
單鬱助淚奔。
蘇半夏好心情地出門，天空晴朗，好得彷彿她的心情。只要一想到能和鬱助一起去威尼斯，然後在嘆息橋下許下愛的諾言，她就覺得全世界的幸福全部都跑到了她這裡。她高興地快要飄起來了。
只是這樣的感覺在看見遠處的一個人之後，全部都消失地無影無蹤。
蘇半夏知道遲早會有人找到他們，所以他們才決定明天動身去威尼斯，只是沒想到終究是晚了一步，更沒想到，首先出現在他們面前竟然是林素暖。
林素暖穿着寬鬆的連衣裙，氣質翩翩，一如當年那個漂亮地猶如洋娃娃的林素暖。她講頭髮挽成一個髮髻，成熟之中不是青春。
當她朝半夏走過來的時候，蘇半夏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她害怕了，她平生第一次不想去面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她知道，單鬱助身上有林素暖的一個腎，當初鬱助不肯和她一起走也是因爲這個。林素暖的出現一定會動搖鬱助的決心，可是她有什麼資格阻攔林素暖，原本她就是他的一份責任啊。
“半夏。”林素暖走近她，低聲叫道。
蘇半夏莫名其妙地笑起來，帶着不易察覺的不安：“你終究還是找來了。”
“是，因爲我沒有選擇。”
“對不起。”蘇半夏微微垂下頭，她的確是虧欠她的，因爲單鬱助，她是那樣的自私，想要一個人獨佔他，可是心裡卻始終沒辦法忘記有一個女人比她更需要鬱助。
林素暖吃了一驚，繼而低聲笑道：“爲什麼要給我道歉？”
“因爲我搶你的東西。”
“不，你沒有，”林素暖仰起頭，眼淚快要忍不住，“鬱助的心一直都在你的身上，他一直都是你的。而我，不過是他的負累而已。”
“他的命是你救的。”蘇半夏更正，面對她，小時候的種種已經不重要了，她的悲愴彷彿從骨子裡發出來，讓蘇半夏吃驚。
“所以我現在纔會在他的身邊。”
蘇半夏咖啡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警惕，這一次，她不想再讓步。“我明天和他會一起去威尼斯結婚。”
“是麼，”林素暖低下頭，聲音沙啞，“你是在暗示我不要來破壞你們的幸福生活嗎？”
“我只是想要得到自己的幸福而已。”蘇半夏直視她，眼神堅定。
“我知道，”林素暖的手覆上蘇半夏的臉，相似的眼睛裡星光閃爍，“我以前就說過，看見自己愛的人幸福是我最快樂的事，所以我一直希望你們能夠在一起，這樣我對你的負罪感會少一些。”
淚水順着臉頰滑下。
“半夏，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一樣，有着想要保護你的慾望，也沒有像現在這一刻一樣，欣
喜你是我的妹妹。我活不了多久，但是老天爺憐憫我，讓我瞭解在這世界上，還有一個親人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
“半夏，我真的很想保護你，想要盡一個作爲姐姐的責任，但是，對不起，半夏，我終究還是傷害了你……”
林素暖在她面前緩緩跪下，白色的連衣裙瞬間沾上了泥路上的贓物，“半夏，我懷了他的孩子……”
剛纔還晴朗的天空一下子烏雲密佈，蘇半夏的眼眸霍地睜大，她不可思議地看着跪倒在她面前的林素暖，手腳冰冷，猶如墜入十八層地獄：“你……你說，你說什麼？？”
林素暖沒有擡頭，她的聲音彷彿是從肺裡發出來的，顯得空洞：“對不起，半夏，我懷了他的孩子。”
震驚的眼神緩緩地挪到林素暖的小腹，那裡一如平常一樣平坦。只是，裡面有了孩子是麼……有了鬱助的孩子……有了一個小生命是麼……是他們的孩子啊……那個孩子，是她愛的人和她姐姐的孩子，他們在一起孕育了一個生命……
蘇半夏連連後退，一個踉蹌跌坐到地上，手掌被幹燥的路面劃破，火辣辣地疼。陰暗的天空乾雷滾過，低沉的聲音更像是天空在咆哮。
“不……這不可能……不可能！！”蘇半夏搖着頭，看着眼前的林素暖，眼眸充血，彷彿是聽見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
林素暖低聲輕笑，淚水無聲地滑落：“他來得不是時候對不對……我也覺得他來得不是時候，爲什麼要在他父親和最愛的女人私奔的時候來呢……”她的手覆上小腹，輕輕地，溫柔地。蘇半夏好像在她身上看見了母性的光輝。
“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鬱助和你已經消失了。這一個月裡，我每一天都可以感覺到他在我身體裡的跳動和呼吸，多麼神奇的事情……在我肚子裡，竟然有了一個生命。”
蘇半夏無聲地流下了眼淚。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她明天就要和他結婚了啊，明天就可以在嘆息橋下許下一生的誓言了，爲什麼會有孩子……爲什麼林素暖有了他的孩子？！她忽然有一種被老天爺捉弄的感覺，就好象一下子從天堂被拉下了地獄。
下暴雨前的空氣溼熱，蘇半夏覺得自己都快喘不過氣。林素暖跪在她面前，低垂着頭。求她原諒麼？因爲懷了單鬱助的孩子所以下跪向她道歉麼？可是，她怎麼可能原諒？要怎麼原諒？！
“半夏，我活不了多久，但是我想生下這個孩子。我想看看我和鬱助的孩子到底會長得怎麼樣。對不起……對不起，半夏……”林素暖泣不成聲，如果沒有這個孩子，她不會選擇心甘情願被黎亞修利用，她想看見她唯一的妹妹幸福，可是現在自己卻成了摧毀她幸福的罪魁禍首。
只是，鬱助的孩子……她肚子裡的是他的孩子啊，她愛了他十年，現在有了孩子，她要怎麼樣承受一個人面對的情況？醫生告訴她，這個孩子的出現會削短她原本就不長的壽命，也
許在生下這個孩子的同時，就是她油盡燈枯的時候，可就算是這樣，她也想把孩子留下來。所以她才需要單鬱助，她希望在她有生之年，能看見鬱助抱着他們孩子的畫面，這樣她就死而無憾了。
蘇半夏忽然仰天大笑起來，眼淚順着眼角不停地溢出，心彷彿被撕裂一般，終究還是得不到幸福啊。那個嘆息橋的愛情本不應該屬於她吧。紫色蝴蝶在這樣陰霾的天空下綻放出異樣的光彩，她單手撫上額頭，終於明白，被詛咒的命運終究還是逃脫不了，她拼命想要得到的幸福終究是幻影一場。
蘇半夏的心中一片淒涼。
如果她狠心一點，大可以不必顧及林素暖肚子裡的孩子，如果她一意孤行，一定要和鬱助去威尼斯，她照樣可以和鬱助結婚。只是，只是……她始終無法狠下心，無論林素暖曾經對她做過什麼，她都是她有着血緣關係的姐姐。那天舞會，當孫正平下手想要打她的時候，是林素暖衝出來護住了她，她相信，林素暖剛纔說想要保護她的話是真的，所以她不懷疑她肚子裡的孩子。
她更相信，單鬱助知道這件事以後，不會再和她走。那兩張機票，終究變成了空氣中的一聲嘆息。
“半夏，對不起，對不起……”林素暖咬緊嘴脣，舌頭嚐到了一絲腥甜，“等我把孩子生下來，我就把鬱助還給你……”
蘇半夏還在笑，笑得絕望，尖銳的笑聲彷彿可以劃破那佈滿陰雲的天空，生生剖成兩半，觸目驚心的裂痕就猶如她現在心上的傷口。
她從來不曾怨過任何人。小時被家人拋棄的痛楚，乞討的屈辱，被打的倔強，到後來，面對愛情時的小心翼翼，在蘇若的謊言裡丟失了自己，還有那近乎奴隸一般的包養生活，她都不曾怨過。可是，這一次，她卻恨起了自己，恨自己爲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上，然後赤裸地面對命運無情的玩弄。明明幸福已經近在咫尺，卻還要生生地被剝奪。
笑聲戛然而止，彷彿被人扼住了喉嚨。蘇半夏緩緩地站起身，去扶林素暖：“地上涼，你的身體受不得凍。”她的聲音很輕，彷彿是將要散架的骨頭，一出口便隨風飄散了。無論怎麼樣，那個孩子終究是單鬱助的孩子，她已經無力迴天。
“半夏，對不起……”
“沒什麼對不起的，”蘇半夏忽然變得異常鎮定，那樣的平靜讓林素暖毛骨悚然，“有了孩子是好事，應該高興纔對。”
“可是，鬱助不會高興。”林素暖低下頭，她知道，她的孩子並不是他想要的。
“無論怎麼樣，那都是他的孩子。”蘇半夏的手撫上林素暖的小腹，林素暖不禁瑟縮了一下，下意識的反應讓半夏皺了一下眉，“放心，我不會害你，我只是想要感覺一下，他的生命。”
冰涼的手覆上林素暖平坦的小腹，蘇半夏的眼光忽然就變得柔和。不管他們之間近乎詛咒一般的糾纏，那個小生命是乾淨純潔的，他沒有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