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老剛握住炊壺的手頓時就定格住了。
他微微擡起眼皮，睨着宋澈，眼中似有詫異和遲疑的目光閃爍。
宋澈也稍稍加重了語氣，道：“還請麻老指點一二。”
麻老見宋澈的求知慾望這麼強烈，就垂下眼簾想了想。
隨即，他一邊拿起炊壺往茶罐裡倒水，一邊悠悠道：“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問這個事，但想必這件事，對你而言很重要。”
“關乎人命。”
“那就說得通了。”
麻老點點頭，放下炊壺，任由文火繼續烘烤着茶罐，緩緩道：“這個事情，你還真是問對人了，苗族在米國的人太多了，不過在這一行裡，有點本事和背景的，我基本都知道。”
要知道，在米國的苗族人口，官方統計就有十七萬之多，實際上，甚至可能高達二十七萬！
不過和華裔差不多，很多苗族人都屬於最初來米的苗族後代，除了外貌特徵，實際上就是一個純正的米國人。
這麼龐大的旅美苗族人，來源主要是分爲兩批人。
“一開始來米國的苗族人主要分爲兩批人，一批是民國時候戰亂來米國討生活或者被賣過來的，跟那些華工一樣。”麻老道：“另外一批呢，則是在國內混不下去遷移到老撾、越南和柬埔寨的，後來由於上世紀70年代的南北越戰亂，作爲難民被米國以人道主義接收來的。這批苗族人，大多是在洛杉磯這些米國西海岸城市定居下來，比如我的父親。”
大概是歲數大了，又勾起了民族史，麻老順口就陳述起了在米國苗族的起源經過。
顯然，這也是一部伴隨着米國華工史的種族傳承。
“你問除了我之外，在米國的苗族人還有什麼醫學高手，我當時腦子裡莫名就想起了一個人。”麻老微微嘆了口氣，道：“那人算是我的家族晚輩，對了，就是小健的姨媽。”
宋澈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她叫龍素素，論醫術，她遠在我之上，稱得上是當時苗族之中醫術天賦最高的……而且由於我們的祖輩生活在中南半島，傳統的苗醫也融入了一些當地的特色醫學。”麻老看着宋澈，道：“沒錯，就是降頭術。”
這個常識，宋澈去泰國的時候就曾經瞭解過。
以東南亞中南半島的降頭術，最初就是發源地華夏西南邊陲的苗醫。
尤其是苗醫中的蠱術，經過一系列的衍變和融合，最終成就了降頭術！
而麻老特地說到了這個科普知識，換言之，他口中的這個苗醫高手龍素素，也是一名蠱術高手！
果然，麻老說道：“龍素素的蠱術也是一絕，她只是很小的時候在泰國耳濡目染了一些降頭術，居然自學成才，還將傳統的苗醫蠱術也融會貫通。當時我就知道，這個女孩子遲早會成爲我們苗族一代名醫。”
“那她後來呢？”宋澈猜到這麼一位絕世天才的人生路，註定會有一些坎坷的。
“後面來了米國，由於米國社會對中醫的態度比較抵制和質疑，因此家裡人嚴格禁止龍素素平時再用蠱術，連很普通的苗醫都不準在公開場合使用。”麻老嘆了口氣，“我反正就窩在唐人街，治點跌打損傷也沒大礙，就是可惜了素素這孩子，一顆好苗子就這麼被扼殺了……當然，她的天賦很好，後來也考上了加州大學的西醫研究生，接着進入了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醫學中心。”
“她本可以過得很好，但是一起醫療事故改變了一切，她接手了一個急性腦溢血的重症病人，當時病人危在旦夕，她爲了救人，就釋放出了蠱蟲，並且操控蠱蟲進入病人的大腦，止住了出血點，創造了寶貴的搶救時間，最終成功的救回了病人。”
“那這算是大功一件啊，怎麼還成醫療事故了呢？”朱邪忍不住發問。
宋澈幽幽的道：“別以爲外國的月亮真的圓，米國也是有醫鬧的。”
更準確的說，應該是米國也是有政治正確的。
尤其是西醫全面佔據主導的米國醫學界，
冷不丁冒出一個用蠱蟲治病的異類……說難聽點，這就是“異端”！
當年有一個米國華人父親爲女兒刮痧治病的新聞，曾經震驚海內外。
在那位華人父親看來，他只是單純的想用刮痧給女兒治療一下感冒。
這種治療手段對於華夏乃至世界華人羣也都是司空見慣了的。
但這件事被鄰居發現了，直接舉報給了司法部門，最終這位華人父親不僅遭遇了牢獄之災，還被剝奪了女兒的監護撫養權！
罪名則是虐待女兒！
即便那個女兒都親口替父親叫屈辯解了，米國人也是打着人權至上的旗幟我行我素、不予採納，任由那個女兒被送往福利院……
這就是米國的魔幻現實。
而蠱術，雖然被現代網絡妖魔化了，但最初，蠱術也是爲了治病救人而誕生的。
只是，這個龍素素用對了目標，卻沒用對地方……
“後來病人家屬知道了情況，就開始鬧，找了有關部門和媒體檢舉，施加了巨大的司法和輿論壓力，加州醫學中心只能將龍素素開除，並且取保候審等待法庭裁決。”
麻老說到這一茬的時候，顯得痛心疾首，連聲線都抑制不住的顫抖着，以至於都沒在意已經燒得通紅的茶罐：“不止這些，社會上，網絡上，鋪天蓋地都是攻擊謾罵龍素素的言辭，有人將她比作巫婆，還造謠說龍素素經常拿病人的器官餵食蠱蟲，最終，龍素素承受不住打擊，在一個夜裡……”
說到這，麻老的話戛然而止。
他嘆了又嘆，臉色一片潸然。
朱邪忍不住怒罵道：“狗洋鬼子！”
就在這時，茶罐最終承受不住熾熱的火力，嘩啦一聲爆裂了！
本該香甜的茶水噴灑而出，澆滅了火焰，一股氤氳水汽在室內瀰漫開來。
雖然麻老沒有明確說明龍素素的結局，但看着這個四分五裂的茶罐，宋澈已然明白了許多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