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還是由欣兒陪着大夫一道去取藥吧,這樣奴婢也好向大夫打聽幾道可以給小姐食補身子的方子。”
管家倒也沒反對,畢竟舒老爺還在西嵐院,這欣兒怕也是不知道舒老爺的喜好,到時候伺候不好,捱罵的也就他自己。
“成,那你去偏門那喚了馬車,速去速回,大小姐還等着你伺候呢。”
“知道了。”
欣兒目送着管家離開,然後神色緊張的領着大夫上了馬車,一路無話,直到跟着大夫進了藥堂,她纔敢將手中一直緊緊攥着的荷包,對着藥堂前的櫃檯上推了過去。
“大夫,今夜之事萬不能再讓旁人知曉,不然,我家老爺你也是知道脾氣的。”
她威脅人的語氣倒是鎮定,但是她藏在袖子裡的手,卻因爲緊張,絲絲掐住了手心的肉。
欣兒從來沒有做過這種買通大夫撒謊的事,所以,她怕,但是,她又不得不做。
那大夫看了眼櫃檯上微微隆起的荷包,什麼也沒說,只速度極快的抓了幾副調理身子的藥包,然後將藥包朝着欣兒面前一推,順手就將荷包收了過去。
欣兒取了藥回到西嵐院時,本以爲舒老爺已經安和院休息去了,可不曾想,當她剛走進西嵐院的正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之中,揹着雙手一臉凝重的舒老爺。
她心中原就慌亂,這一看到舒老爺還在院子裡,嚇得差一點就將手中的藥包落到了地上。
儘可能的垂着頭,她這纔敢走到舒老爺面前,“老爺。”
欣兒屈膝行了禮,隨後拎着藥包就要走。
“咳……等會兒。”
“……”欣兒身子一震,藏於裙襬中的雙腿,劇烈的哆嗦起來,但即便這樣,她也是不敢有絲毫怠慢的立即轉了身子。
舒老爺的眉頭依舊緊緊皺着,那臉色也是難看的很,只是他看向欣兒的眸子,倒是也沒有像之前那樣怒意滿滿。
“老爺我問你,你可要如實答覆,若是所言有虛,定打死不饒。”舒老爺揹着雙手,眸光犀利鋒銳,語氣低沉,他先是威懾了這麼一句,然後也不管欣兒作何態度,緊跟着就問道:“方纔大夫說,小姐整日憂思過重,徹夜難眠,你可知道小姐這番,可是有什麼心事?”
剛纔大夫說起病情時,他就覺得不解,平日裡看着他這女兒,大方得體、溫婉賢惠,處理事情也是果敢利索,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整日裡憂思過重的人。
在他看來,女兒家憂思過重,肯定是遇到什麼事了,要是他這女兒還有個孃親在,這事也不該他來問,可他這個懂事的閨女,偏巧早早就沒了娘。
現在又因憂思之痛,累垮了身子,他自然不能再坐視不管,只得暗地裡堵了她院子裡的丫鬟,看看他這女兒整日裡到底在憂愁何事。
如此一來,他若是能私下幫着解決的,也好幫着解決一二,也省的他這唯一的女兒,日日疲憊,看着讓人心疼。終歸是親生父親,這舒老爺平日裡就算對舒清瓷管束的再怎麼嚴苛,這該到心疼的時候,也還是會露出父愛之心來。
欣兒聽了舒老爺的話,緊握於袖口中的手驀然就是一鬆,當下就按照舒清瓷早先交代的話,言語哀懦的闡述起來。
“老爺有所不知,小姐這幾日的確如大夫所言,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這些狀況都是因爲,前幾日小姐在街頭看到了將軍府的侯公子和……和小月在一起,奴婢看的出,小姐心裡極其在意這位侯公子,只是不知道那小月使了什麼手段,使得那侯公子最近對小姐冷淡了許多。”
她偷偷擡眼,快速打量了舒老爺一眼,見死目光敏銳,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知舒老爺儼然是聽進去了。
“老爺,奴婢覺得那小月糾纏侯公子,好像存着些故意而爲的心思,這事……小姐不讓奴婢告訴老爺,說是怕老爺擔心。”
欣兒說完自家小姐剛纔背地裡交代的話後,心裡的巨石總算是鬆了下來,她原本還想着,該用什麼方式將今夜的事引到侯公子和小月的事情上,這會兒舒老爺倒是先問了。
看來,剛纔小姐特意交代她買通大夫說的那些病情,也是有着緣由的。
不愧是大小姐,即便是躺在牀上,也能將這一切算計的如此緊密。
欣兒垂着頭,心裡初次生出一種,能夠跟在舒清瓷身邊的自豪感來,
舒老爺沉默了許久,最後並沒有說出任何有關侯昊炎,亦或者是葉晗月的話來,他只叮囑欣兒好生伺候着舒清瓷,然後揹着雙手,踩着咯吱直響的落葉,出了西嵐院。
欣兒不知道舒老爺這是什麼意思,但她知道此時此刻還躺在牀上的大小姐,肯定是等的心急了。
於是,她直接拎着藥包,就推開的舒清瓷所在的房間門。
“小姐……”
舒清瓷聽到欣兒喚她的聲音,就知道此刻舒老爺等人已經走了,她也不再僞裝,直接睜眼,從牀上坐了起來。
“如何?你可跟老爺提了我方纔交代你的那些話?”
她剛纔躺在牀上,原本看到舒老爺和管家出了房間,她就打算不再裝下去,可她才睜開眼睛,就聽到院子裡傳出一聲落葉被踩碎的聲音,所以,她只得繼續裝暈躺着。
好在,她今夜這番辛苦沒有白費,至少她剛纔隱隱約約聽着院子裡說話的動靜,雖說聽不太清,但也聽的出是欣兒和她爹再說話。
只是她沒聽到,她爹聽了她的事,最後選擇的做法是什麼?
“回小姐,您交代的話奴婢都已經說給老爺聽了,看老爺當時的樣子,應該是在意了這件事,只是……”欣兒擡眼,目露膽怯,“老爺剛纔只交代奴婢好好照顧小姐,至於別的、都沒交代。”
“今夜這件事辦的不錯,你先下去歇着吧,明日一早,別忘了將這藥煎了,給我端過來,最好是……當着老爺的面。”
舒清瓷並沒有像欣兒所猜想的那樣,對於舒老爺沒有半點做法的事大發雷霆,於她看來,今夜這番話,只要是她爹聽了,那她心中所想的那件事便成了一半。
她不急着她爹在今夜就給她弄出個結果來,所以,欣兒今夜辦的這兩件事,她很滿意。
“是,小姐。”
欣兒不敢置信的擡了下頭,目光怯弱,但她什麼也沒敢問,只拎着藥行了一禮,退出了房間。
翌日一早,將軍府。
侯昊炎着一身竹綠色紗袍,內穿乳白色高領常服,坐於後院涼亭長凳之上,眸光幽暗,淺淡迷離。他手中正慢條斯理的朝着湖中投下魚食,心裡卻在想着某個他已經有好幾日沒見的女子。
不得不承認,他此刻很是想念那個丫頭,這幾日,他猛然覺得,原來思念一個人,不僅僅會讓自己心如石墜、夜不思眠,亦可以令人如癡如醉、如入九天夢境。
這般一大清早,他就止不住的開始想她了,這、也算的上是情根深種了吧。
“呵……”
侯昊炎尋思到此處,不由釋然輕笑,十指修長,輕捻數顆魚糧,寬袖輕揚,那指尖的魚食就悉數入了池水,惹的一羣紅鯉喧騰的失了矜持。
枯樹冷風之中,獨獨屹立的涼亭中,忽而闖進了另一道顯得有些多餘的身影,一直立於侯昊炎身側的青澤,當即腳步微挪,長臂一伸,攔住來人。
“何事?”語氣肅冷,一如眼前的風。
來人身穿下人服,很顯然是將軍府的家丁。
“回青護衛的話,城頭舒家老爺,方纔親派家丁給將軍送了一封書信,說是舒家大小姐昨夜突染惡疾,望公子能夠前去舒府探望。”
“那封書信將軍可看了?”青澤聽到此處,臉色一變,當即蹙眉問了一句。
回話的家丁感覺青澤語氣不對,面露疑色,但他身份卑微,自是不敢多問,只垂首恭敬道:“將軍自然是看了那封書信的,將軍還吩咐小的轉告公子一句話。”
家丁側身,對着神態、坐姿絲毫未有變動的侯昊炎,遙遙一拜,說道:“公子,將軍囑咐您,今日入舒家探望一事,務必前去,切莫再向前幾日那樣,怠慢於舒家小姐。”
話音隨風縈繞於枯樹敗葉之間,久久方散,可侯昊炎姿態依舊閒散隨意,宛若世外謫仙,只是……
他緊捻魚食的指尖,終究證明他還只是個紅塵凡子。
侯昊炎沒動、也沒回話,只在家丁話落之後,半響之餘,猛然一揮袖擺,將整碟的魚食以及裝魚食的碟子,一併甩進了紅鯉羣中。
一炷香的時辰之後,喧雜擁擠的街上,便多了一輛緩緩前行的馬車,車頂下方懸掛着的七彩流蘇掛,也不知是隨了風,還是隨了漫步而行的馬,旋轉翻飛,自是歡快的一刻也不曾停下,那流蘇掛上筆力蒼勁的寫着‘將軍府’三個大字,饒是那流蘇掛翻騰的在厲害,過往行人還是自覺的給這輛馬車退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