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虛觀修習的日子裡,玉璣子對各類術法有了系統的認識和學習。這時他駕馭邪影的能力更加自如,在黑夜裡,他默默召喚出與自己身形一樣,修長高大的邪影。
邪影無聲,男子無聲。玉璣子沒有任何動作,就呆呆站立着,孤寂如流水蔓延開來,哪怕在最隱秘的時刻,面對最親密的另一個自我,他也不願剖開內心的傷痛和陰鬱,只是默默地、靜靜地直視對方。
“我幫你留下了一些邪影之種。”邪影開口說,“你知道麼,每個大荒凡人都在邪影之世裡,對應一個自我。而當他們生命在世間消失,邪影之世中的邪影,也會慢慢失去意識,混亂無序,直至消失殆盡。”
“我知道你心中最依戀的東西。我是無序之影,但當莫非雲死去時,我在那個黑暗的世界,也能感覺胸膛撕心裂肺地疼痛。於是,每次你重視的人消失時刻,我會把他們的邪影之種爲你保留。”說着,邪影做了一個施法的手勢,玉璣子身邊就多出來了兩個影子。
玉璣子向後趔趄了一步,手指狠狠按住胸口,彷彿按捺住在心中噴涌的熱流。
是他和她。莫非雲,冷喻。
那些被深埋記憶深處的人,連做夢都不敢憶起,生怕泄露了心中的秘密。但也是爲了他們,他立誓無論多麼困難,也要走到天下之巔。
他吟唱着咒語,用靈力操縱他們聚到自己身邊來,他發現此時的自己比莫非雲更高了,他轉頭向冷喻的黑影微笑,手指伸出去,拂過冷喻烏黑的髮絲,手指從虛影中沉默地穿過去。
此時他的笑容驟地凝固,他明白這只是記憶中流逝的影,是早已過去的影像。他們身影猶在,卻只是飄渺的虛影,連冰冷的觸感都無法感知。
“如果你的靈力增強,你可以嘗試用咒符操縱他們,他們會與我一樣,成爲你戰鬥的武器。”邪影告訴玉璣子,“聊勝於無,我所能爲你做的,僅此而已。”
後來,在一些隱秘的戰鬥中,許多高手都能看到,玉璣子除了帶着自己邪影外,身邊還有一男一女兩個邪影。這三個邪影,會同時對對方發動強勢的攻擊,爆發出可怕的威力。
——無相無常。玉璣子的這種法術在大荒野史裡如此被記載。因爲鋪天蓋地的黑影襲來,往往讓對手不知身在何處就丟失了生命。
元魂之靈
接觸到元魂珠時,只是偶然。
偶然路過江南,撿到一隻垂死的狐妖正被氐巫祭司擒獲,祭司用邪術想從狐妖身上提取些什麼,卻一直無法成功,所以烏黑的巫毒一直籠罩在狐妖之身,狐妖痛苦地伏在地上,無聲無息地抽搐着,卻始終不叫出聲來。
玉璣子揮劍刺進祭司心臟,轉身時,卻發現狐妖氣息奄奄,眼球凸出,滿眼都是憎惡。玉璣子想起,大概氐巫祭司使用了傳說中的邪術,提取妖靈元魂幻化,汲取神秘力量。而這狐妖雖然氣若游絲仍舊眼中帶火,像極了當年的冷喻,大概,也是寧死不屈之輩。
於是玉璣子招出了冷喻的邪影。那美豔女子的黑影怔怔呆呆地望着狐妖,很久很久了,才慢慢彎下腰去,手指劃過狐妖的皮毛。
狐妖的眼角涌出一滴淚。晶瑩的、圓潤的,落到玉璣子手掌,凝成一顆剔透圓潤的元魂珠。
後來,玉璣子知道,那日被他殺死的南疆巫師,是氐巫寨最傑出的打祭司巫真。而那個年輕早夭的狐精叫狐嫵,是江南塗山狐系家族的嫡傳女兒,她孿生姐姐狐媚後來成爲江南狐系的大當家,而這對孿生姊妹的元魂,是狐系元魂中最純粹最華麗的精髓——塗山元魂珠。
而狐嫵與冷喻同樣孤傲鋒利的性格,使她的元魂之靈對冷喻邪影有種自然而然的親近,漸漸地,玉璣子有一次,居然觸摸到冷喻的發,雖然是冰冷的,卻有實體的存在感。玉璣子驚訝地發現——元魂珠中,竟有回溯的力量。
以元魂之靈爲介質,能讓流逝過去迴歸——也就是說,如果集合各類強大的元魂珠,就可以使用術法,將邪影之種重新轉化爲人類,讓那些不可迴歸的人復活——
我未來的天下,應該有你們才圓滿。玉璣子回身,望着身後並排而立面無表情的兩位師父邪影,輕聲感慨道。
刀疤之痕
在不停向權利巔峰挺進的同時,玉璣子對元魂幻化之術投入不少精力。他派弟子找遍整個大荒,蒐羅各類精魄圓潤的元魂珠。他控制了氐巫寨寨主巫即,讓整個氐巫寨成爲他研究提煉元魂的秘密基地。
而玉璣子真正的秘密意圖,是以狐嫵的元魂爲本體,不斷融合各類元魂之靈,培養一顆極具高強靈力魂魄純淨的元魂珠,使用秘術,將冷喻的邪影復活。
最終,氐巫寨寨主巫即告訴玉璣子,逆轉元魂的巫術陣法,唯獨還缺一種神秘元魂珠,傳說中的神仙系元魂珠,來自大荒創世史上的熊貓仙人。
大道用自己的靈力,灌注了一顆熊貓俠客元魂珠。玉璣子將熊貓俠客元魂珠融入塗山氏元魂,看着超神的神秘力量漸漸融入這神奇的元魂珠,這時,玉璣子知道,離冷喻的復活,已然只有咫尺之遙。
法陣·重逢
氐巫寨。神秘的巫祭大堂裡,陣勢已成。陣中放着冷喻的屍骨和邪影,狐嫵的塗山元魂珠漂浮在空中。
玉璣子深信着這個陣法能讓冷喻起死回生,雖然氐巫寨寨主巫即曾心生畏懼地提醒他道:“國師,這只是理論上的結果……沒有人真正試驗過,如何利用死人的邪影起死回生。”
玉璣子揮了揮手,他從不畏懼爲前人所不敢爲,爲了達成自己的目標,逆天弒神也不會讓他退縮。
當巫祭們走到陣中吟唱咒語,神秘的血色光芒籠罩了整個氐巫寨。如颶風般的靈力旋轉起來,瘋狂地奪走了氐巫寨廣場上的所有生命。
——是的,南疆巫術都以血爲媒介,當陣法真正開始啓動時,便會奪走陣中的所有性命。
接着,塗山元魂珠光芒大盛,耀眼的白光閃過後,法陣中央出現那個熟悉的影……
不,不!
這不是復生的人,只是人死後暫時化生的鬼形態!
哪怕吸收了超神大道的力量,也不能完全地把邪影逆轉重生,只能恢復到鬼的形態嗎?
鬼……很快就會消失的!而且,此時塗山元魂珠和冷喻邪影之種都已消失,這個鬼消亡後,再也沒有復生的可能!
他要……再一次失去她了嗎?而且,這次是絕對無可轉圜地永訣,永遠不可能重聚邪影,更沒有任何希望讓她復生!
“師父……師父!“看着她身影漸漸變淡,向鬼都朔方城飄去,玉璣子竟不由自主地失聲喊了出來。
——所有的鬼,都會在朔方城走到消逝的最終圓寂點。此後天人永隔,再不相見。
此時玉璣子覺得自己無比失敗,他想讓她復活,卻害她無可轉圜地消逝。他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識地走向朔方城,走向那個命中註定的永訣之地。
彼岸·曼珠沙華
當所有的努力化爲泡影,玉璣子精疲力竭地跪在冷喻鬼魂面前,看着這鬼魂一點一點地變淡消逝,他徒勞地向她伸出雙手,滿眼含淚,在淚水中,仔細瞧她最後的容顏。
雖然是最後一次想見,至少此時的鬼魂不再是黑手的虛影,而是有淡淡色澤的,她容顏依舊美豔萬方,臉上擺出冷傲拒絕的表情,如他們初見時。
他忽然張開脣。
他仔細地湊上前去,想聽她再說句什麼。
微風傳來她最後,也是唯一的輕語。
“我很高興,你長大了。“
你長大了。
——他長大了。而她,卻永遠離開了。無論他今後能走到什麼樣的高度,得到多少權力,改變多少世界的準則,他未來的世界,她都不會看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地上的冰魄舍利元魂珠是她的留念。玉璣子把元魂珠握在手心裡,白骨冰冷的,如淚流到心裡。
玉璣子無比清楚地明白,對他來說,世上原本有兩個最重要的東西,現在,只剩一個了。
離開朔方城的時候,玉璣子經過忘川。玉璣子找出了莫非雲的邪影,那純黑色的影子站在滿地曼珠沙華中,腳步似乎不捨得離開。樹上花瓣紛紛而落,有種佛陀涅槃的感覺。
曼珠沙華,花不見葉,葉不見花,花葉生生相錯。這時玉璣子深深懷念起冷喻,如在冷喻噴薄的青春裡,他還是懵懂孩童,而當他擁有了力量,冷喻已元神寂滅。
玉璣子念動咒語想收起莫非雲邪影,卻見那邪影盤膝坐在花樹下巍然不動,蝶精和花妖在邪影身邊飛舞,忘川流轉的輪迴精魄竟在屬下凝結——
難道,這與塗山氏狐嫵對冷喻的親切感一樣,莫非雲與忘川妖花也有一種彼此吸引的聯繫?
他已經永遠失去冷喻,莫非雲的復活,一定要利用所有的契機,而且做到萬無一失!想着,玉璣子念動了咒語,將忘川的蝶精、花妖、大片的曼珠沙華精魄向莫非雲的邪影處集中!
後來孟婆感慨說,那一年,忘川的曼珠沙華園一片荒蕪,那施法的玉璣子簡直是邪神附體,瞬間汲取了忘川所有精魄
彼岸芳華——這顆爲莫非雲復活準備的元魂珠,後來被玉璣子如此定名。誠然,冰魄舍利元魂珠和彼岸芳華元魂珠,只是玉璣子所擁有的多顆至尊力量的元魂珠中的兩顆,但它們對玉璣子的意義,非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