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性福手冊
街道上一陣風從路人耳邊呼呼擦過,擡頭看去,卻是一匹高頭駿馬疾馳奔去,此時還能看到那馬背上竹青色的男子身影,馬跑得太快,那人的袍子都鼓起了滿滿的風。
因着時辰還早,小道上的人並不多,若不然的話,席夜楓也不敢在行人的街道上這般肆意策馬奔馳,換在一望無邊的大草原上,他的速度能比這還要快上一兩倍。不消片刻,破風已於一座府邸前停下,門前兩座鎮門石獅看起來威風凜凜,細細一打量便發現那石獅竟是銀坨打製而成,做工尤其精細,連那石獅子的眼珠子都似在碌碌轉動,正中的牌匾上書將軍府三個鎏金大字,字跡狂狷潦草。能在西陽有如此待遇的也只席夜楓一人了。
一年前,席夜楓以忠武大將軍爲帥,自己爲前鋒,順利逼退西羌族,忠武大將軍功成身退,而他繼續留守西陽,當地的百姓多富商,爲表尊敬和謝意便合力建了這麼個府邸。席夜楓念及此禮過重,及時將府邸一事上報給了當今聖上。程梓墨是個什麼人席夜楓最清楚,表子裡子都是個懶到家的人,若不是自幼做他伴讀,他又豈會識出那潑皮性子下所掩蓋起來的才華,很少有人想到他最後會坐上九五之尊那位置,可席夜楓卻覺得這件事既在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他就是考慮到有人會藉此彈劾才事先上報,哪料皇上竟直接賞了他兩座銀坨打製成的鎮門獅子,還讓席夜楓自己寫匾,畢竟席夜楓還未獨立成家,只寫了將軍府三個字,皇上再命人精緻裱好。至於爲什麼不是程梓墨親自手書送給他一塊御賜牌匾,程梓墨的理由是,他寫的字太難看了。席夜楓心裡發笑,不是難看,是太懶。
好在席夜楓回的早,李管事還未來得及去知州府回拒,方回將軍府沒多久,便發現自家將軍紅紅火火地緊跟着回來了,李管事好生擦了擦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人,忙迎了上去,又驚又喜道:“將軍,您……您不是在忙,怎的回來了?我這就去讓孫嬤嬤做點兒小菜,再讓翠兒去買點兒小酒來!”
席夜楓十天半個月回去一次已是常事,這偌大的將軍府說起來也算個空架子,只有一個李管事管着府中的開支,孫嬤嬤和錢媽媽是專門管飯菜的,丫鬟小翠和百禾幫着打雜,另外還有幾個修剪後花園的園丁和雜工。
見他一臉意外激動,恨不得立馬多留自己幾天,說完這番話後已是轉身就要大幹起來,席夜楓忙笑着搖搖頭,道:“李管事不必麻煩,這次我回來只是小憩一會兒,等下還是要去軍營的。李管事方不久前可是有事找我?”前面的話說的還是不緊不慢,後面一句卻是不自覺地語速變快了些。
李管事詫異,“只是些小事,將軍何須親自跑一趟。就是這剛上任的洛知州派人送了請帖來,我想着將軍以前都是拒了這種帖子的,本想直接回絕,可轉念一想這知州大人總歸不同於以往那些富商或地方官,我不敢擅自做主,今個兒早間便去軍營尋將軍,恰巧將軍不在,又遇到了石千總,石千總知曉這件事後,直接傳達了將軍的意思,我這才又回了府中,準備稍作歇息然後就去知州府回拒了洛知州的請帖。”
“不必回拒了。”席夜楓笑笑,吹過他臉上的風彷彿都因爲這笑而柔和了幾分,“我忘了同李管事說,這新任的洛知州是我一位堂弟的岳丈,沾親不說,還是我少時做敬王爺陪讀時的一位經師。此次前來西陽的途中,我無意中幫了那洛家一個小忙,我想洛知州送這請帖來無非是爲了還那人情,於情於理我都該去見見的。”
李管事沒想到中間竟有這些彎彎繞繞,驚訝之餘面帶愧色道:“幸好將軍及時趕到,不然我這可就壞了將軍的事了。”
“無事,下次若再遇到與那洛知州有關的事,多幾番思量就好。”席夜楓淡淡道。
不知道是否自己錯覺,李管事似乎從這話中咀嚼出一些言外之意,將軍他似乎……在盼着能和這洛知州多幾次來往。
“那請帖放哪了?”席夜楓問,樣子很是漫不經心。
李管事回了回神,恭敬答道:“我把請帖放在了將軍的書房內。將軍要不要留下來,我叫——”
“哦……你們先去忙吧。”不等李管事說完,席夜楓搶了話,已大邁着步朝走廊那端行去。
李管事畢竟是跟了將軍多年的,單看那行走的步伐帶出一種飄飄然之感,便覺出一種輕快歡悅的感覺,將軍他……心情不錯。但是爲何心情不錯,李管事還真沒猜到。
席夜楓回到書房後,長臂一伸,隨意拿起桌上的請帖,打開瞄了一眼後又放了回去,洛尹峰的字如同他本人一樣斯文,說得好聽點兒,此人正直廉潔,說得難聽點兒,那就是一個迂腐不知變通之人,皇上爲何要將他貶謫到西陽,席夜楓也大致猜到了幾分,無非讓那些對新政保持中立的人警示一下罷了,要麼支持,要麼反對,獨善其身渾水摸魚的做法可不討人喜歡。
悠悠地在書房裡轉了一圈,席夜楓忽地想起什麼,拉開一個小抽屜,自裡面取出一塊白色錦帕,那動作竟帶了幾分小心翼翼,似正在拿一件珍絕寶貝。
錦帕原先是捲起的,可看出裡面裹着一根細長條狀什物。隨着錦帕慢慢剝開,那錦帕四角繡着的兩株翠竹便展露出來,本是好景,只可惜那繡竹之人手藝實在不怎麼樣,硬是將那原該好看清秀的竹繡得歪七扭八,惹人發笑,然後席夜楓還真就是忍不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兩年間他每每看一次就笑一次,然後盯着那竹子時似乎就看到了兩年前的那個晨間,當時的她懶洋洋地坐在姻緣祠後的幾棵竹子邊,小腦袋仰望着遠處那顆掛滿姻緣線的姻緣樹,別的閨中女子都去那樹下系紅帶子,只望永遠不掉下來纔好,哪怕歷經風吹雨打也能牢牢掛在上面,可是當時候的她,不屑地撇撇小嘴兒,將剛剛從姻緣祠求得的姻緣線隨手綁在身邊的一根壯竹上。她口中嘟囔着什麼呢?他當時候離得不遠,再加上耳力不差,可是一字不差地聽下了。
“什麼姻緣樹啊,求了姻緣頂屁用,不照樣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樹不就是大了些粗了些,怎麼就成了姻緣樹了?我說自己身邊這幾棵竹子就是姻緣樹,你們信麼?”嘟囔完這麼幾句,那手中的姻緣線便被她打了個死結系在那竹身上,風吹過,紅色的絲綢輕輕飛舞,想要飛高飛遠,卻躲不過那身後的束縛,只能安分呆在那一方小地。
她微揚的小嘴兒因着方纔一番不滿蠕動便沾了些亮晶晶的潤澤,暖暖的日頭斜照過來,那半邊小臉都被照得通紅,脣瓣上的光潤似閃着碎碎點點的星光,而那好看的眼也微微眯起,擋住了裡面誘人的黑色。
席夜楓忽然就覺得有些晃眼,伸出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眼前瞬間黑了起來,手彷彿不是自己的,不聽使喚地慢慢分開幾個細小的指縫,光暗了許多,女孩兒也轉了身,小腦袋左右伸了伸,似乎在東張西望瞅着周圍的情形。確定自己足夠隱蔽後,她竟拿小手毫不客氣地在自己小臀上拍了拍,因着她那拍灰的動作,他似乎能看出那羣擺左右晃動時微微勾勒出的臀瓣外形兒:翹而挺,不知怎的就覺得自己的臉頰溫度飆升,他的另一隻手裡還握着剛剛被母親逼着求來的姻緣籤,席夜楓低頭看去,細長的竹籤上書:伊人近眼前,姻緣手中牽。十個端正小楷,就這麼印入自己眼簾,本要被隨意扔掉的姻緣籤最終還是入了他的懷。
他再擡頭看去時,那女孩已走遠,行至人多的地方後,便同其他大家閨秀那般踏起了小碎步,舉止端莊,再不見了先前的那絲俏皮。席夜楓的嘴角不知不覺就牽起一個弧度。
席夜楓猶豫再三,做出了一件令自己都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走至先前那女子所呆的地方,神情很是大方無愧地開始解那被打了死結的姻緣線。小丫頭,系得這麼緊!席夜楓微微磨了磨牙,上場拔刀殺敵都不知比這輕鬆多少倍!
終於將那姻緣繩完好無缺地解了下來,席夜楓樂呵呵地塞進了自己懷裡,正欲趕緊離開,卻發現腳下踩着一塊異常柔軟的東西,低頭俯睨了一眼,見是一方白色錦帕,眉頭才欲皺起想到什麼後竟是倏然一展,眼睛也微微一亮。連忙俯身撿了起來,抖了抖上面的灰,待看到那錦帕上繡的幾棵竹,席夜楓忍不住低笑出聲,一直笑到了現在。
只可惜,那女子一看不過才十二三歲,他至少得等個兩三年。
席夜楓將手中的錦帕慢慢打開,露出裡面的東西,一根細長的紅繩,一根姻緣籤。看了看那紅繩,又看了看那姻緣簽上的字,席夜楓不由彎了彎嘴。伊人有了,紅線也有了,我還不信你能逃出我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