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同歸於盡

眼見着紅色的身影已經將程月圍得密不透風,從招式上看,程月的抵擋開始顯得有些吃力。

若是繼續這樣打下去,程月無疑將會敗落。

不能再等了……若是再拖下去,她就沒有辦法封印污妖王了。

在污妖王數千年的渾厚法術面前,程月就像是一個羽翼未滿的孩子,對於他有力的攻擊,程月躲避起來都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程月望了一眼黃貓,這次她的眼中沒有閃爍。

黃貓的眼睛睜得滾圓,它在聽程月拼勁生命奪取時間密密傳與他的聲音。

黃貓的眼眸開始積蓄淚水,程月卻搖頭,告訴它不要過來。

黃貓的耳朵彈了彈,嗚咽着低鳴,聲音嘶啞。它艱難地擡了擡爪子,卻是無力地刨在空氣裡,這次它選擇聽程月的話,做一隻乖貓。

程月闔了眼眸,平心靜氣,收了視覺,雙耳變得開闊起來,聽力和感知力在這一瞬間暴漲,即便是落葉花凋的聲音也逃不過她的洞察……

終於她尋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時機,她開始默唸那套極爲繁瑣冗長複雜的咒語,字字珠璣如同生了靈魂一般活了過來;咒語復生,每一字如同飢渴難耐的獸崽,它們生着金羽翼,拼盡全身力氣鑽入污妖王身體。

污妖王有百千萬億身,而她的封神咒有百千萬億字。

見程月口中幻出如數金色生靈盡數朝自己鑽來,他有些不敢相信,明明這女子不過雙十隻是區區半妖半仙之軀,她怎麼可以釋放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污妖王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半張着口,“不可能,不可……”

就在他半張開嘴的功夫,無數金獸似乎找到了將他身體瓦解的入口,一時蜂擁而入。

污妖王的瞳孔開始放大,放大,直至擴散……

不過數秒的時間,他的身體裡迸射出的光將整個醉香樓湮滅……

金色的生靈鑽入他的身體,在他身體內部締結成一張天網,凝聚了足夠的力量以後,金網開始膨脹,膨脹到擴散!

隨着一陣爆裂,無數的女子被震懾癱倒在地,目不能視。

一時金色的粉末漫天飛舞,宛如天空下了一場金色的雪……那是凝結着程月的精血在這次對決中犧牲的金色生靈啊……

而程月的生命,也即將隨着這場金色飛雪的飄零而終結。

要知道她動用的可是古典中所記載的禁咒——封神咒。不要說用它除妖,就算是誅神也是不再話下——畢竟這套咒語當初的作用便是誅神,爲除去惡神而存在的。

但神無分好壞,無論善神惡神,修成正果皆着實不易。

所以誅神爲天地不容,若是貿然用這禁咒,施咒者必須傾盡全身精血以死陪之。

程月的眼中露出一次滿足的笑意,她向着黃貓招了招手,看着黃貓顛顛地朝她跑了過來。

程月緩緩蹲在地上,伸出手等着黃貓跑過來要撫摸它。

可是還沒有來得及,她便沉沉地閉上雙眼……

碩大的淚滴從黃貓的眼中奪眶而出。它跳上程月的胸前,舔了舔程月的臉。黃貓用力蹭着程月的下頜,似乎想叫程月起來。

可程月此時彷彿睡着了一般,一動不動。

黃貓無聲地嗚咽着……一對晶瑩閃爍的大眼睛此時顯得那樣空洞而無助。

無數女子從癡迷盲目的狀態中甦醒過來,回到生活的正軌。她們茫然地看着自己所處的環境,四散而離……

扶梯的角落,莫邪從迷糊中清醒,看到她的干將在身邊寸步不離的相守,她張開懷抱與他緊緊相擁。

所有人都迎來了屬於他(她)們的結局,可是唯獨黃貓,沒有等到它的程月。

沒有人聽到它的哭聲,無人感受它的心傷,它只是一隻貓。

黃貓緊緊依偎在程月的身體,彷彿生怕她的體溫轉涼,只是它越努力去焐熱,它的視線就越發的模糊……

直到程月化成一縷青煙,它還是死守在原地不挪一步。

在程月魂飛魄散的那一瞬,一道金光從青煙中分離出來,回到黃貓體內。

這是當初爲了救她而過給她的內丹。

在內丹回體一刻,黃貓又恢復了變成人的能力。

玉發高束,身材修長而健壯。高大的少年擁着一縷青煙,卻是什麼都抱不到……

他曾多想變化人形在她面前,哪怕只是抱抱她。

可是這一切都再也無法實現了。

如果沒有了她,他是貓是人有什麼區別。

從蜀山腳下第一次相遇,程月爲他擋下那一道天雷開始,他們之間就已經糾纏不清了。

他起初不知道對程月究竟是什麼感覺,程月說是他的麻麻,那就是他的麻麻。

直到他無意間瞭解到世間還有夫妻這種關係,他才知道他想做的從來都是程月的夫。

曾經,他只是一隻靈貓,因爲程月他開始懂得愛和被愛。因爲程月對他的好,他開始貪生怕死,害怕程月離開,怕自己被拋棄,又變成孤單的一隻貓。

如果能在程月的身邊,哪怕只做一隻貓。

十一月,建州城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一身薑黃色深衣的少年徘徊在建州的街頭,尋着那些記憶在曾待過的地方流連……

後來

蜀山弟子夜以繼日地修築鎖妖塔。

好在,爲了報程月的恩情,干將夫婦願化鎮妖劍長留於蜀山鎮妖塔。

半年之約很快到期,可是程月卻沒能赴約,徒留一把劍。

蜀山之巔,雲澤拔劍出鞘,只見此劍有金藍雙鋒,金色劍體通體呈淡淡的金色,在日光之下,熾熱無比。而藍色劍體通體冰藍,在月光之下,寒冷無比。

雲澤收劍入鞘,確定是鎮妖劍無疑。

有蜀山弟子說,曾見一個身穿薑黃深衣的少年將鎮妖劍放在蜀山山門前。

而這與他蘇淮安有什麼關係,他想要的人已經再也不能再回來。

天下亂與不亂,和他都沒有了關係。

若是她還在,即使三界大亂戰火連天,他心裡也安。

黃昏下,蘇淮安一個人坐到清風閣院裡的那顆參天海棠上,回憶起那天,夜雨連綿,他被她放在懷中帶回了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