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的現在(4)
“意然, 意然,你開門。”江謙一邊敲門一邊不停朝房裡喊,可是不管他重複多少次, 房間內沒有任何動靜。
他沒想到姜意然會這麼不想面對他, 他又不會吃人, 她至於怕她怕到了這種地步?
他繼續敲門, 手指關節都發麻了, 依舊沒有停止。
姜意然在被子裡瑟瑟發抖,就算捂住耳朵隔着被子她依舊隱約能聽得見“咚咚咚”的敲門聲,渾身上下不住發抖, 口中如同唸咒語一般反覆低喃:“別敲了,你別敲了, 求你別敲了……”
可是, 隔着這麼遠, 江謙怎麼可能聽得到?
屋內一直沒有迴應,江謙最終只能放棄停止敲門, 手無力地下垂到身側,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景北齊開門走進屋就看到江謙站在姜意然房門口,嘴角忍不住露出嘲諷的笑容,但在江謙發現之前及時收斂。
他就算是把手都給敲破了,姜意然也不會給他開門, 之前還對他做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現在呢?
聽到開門聲後江謙很快就回了頭,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 但他餘光依舊捕捉到了景北齊眼中的譏諷, 心裡窩火。
景北齊朝江謙走近,“看我說得多準, 勸你現在立刻消失。”
“……”
說完話,景北齊轉身走進了姜意然房間隔壁,很快手裡一把鑰匙走出來,走到江謙面前,冷冷說了聲“讓開”,江謙只好往旁邊挪了幾步,把鎖孔的位置讓出來。
“警告你,別跟着我進去,要不在外面等,要不就馬上滾。”
打開門走進房間,景北齊爲防江謙不聽他的警告還是順手關了門。
江謙眼神毫無波瀾地注視着打開後又緊閉上的房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瞳孔中的神色分外複雜,難以分辨。
隱隱聽到開門聲音姜意然就知道是景北齊來解救她了,身體立馬停止了顫抖,手從耳朵上拿開,掀開被子看着景北齊,眼中的驚恐還沒完全消除。
看着景北齊高大的身形往自己一步步走近,姜意然怯生生地問:“他走了麼?你把他趕走了麼?”
景北齊坐到姜意然身邊,掌心覆上她的額頭,“他進不來。”
“我求你讓他走好不好,我現在不想見他。”姜意然一把抓住景北齊確認她額頭不再發燙後正在往回收的手,“你知道我剛在幹了什麼傻事麼,我以爲廚房裡的他是你,就湊上去,額頭抵在他背上,我和他早就不該有這麼親密的接觸了不是麼……”
景北齊一把捧住她的臉,強行讓她和自己面對面,阻斷了她迴避的機會,“你既然還愛他,爲什麼不退一步,給彼此足夠的空間,認認真真聽他說話?你知不知道,你從來都沒給過他表達自己的機會,又不把心裡的想法告訴他,和他之間的關係落得這番田地完全是自食惡果,怪不得別人。姜意然,”他忽然很沉重,“我已經有些不想管你了,你在浪費我的時間和我的精力。”
臉不能轉開可目光依舊能夠閃躲,姜意然焦點不斷變化,無處安放,“那你就不要管我好了,我是挺讓人煩的,你早就對我失望了對不對?如果你也是在勉強自己的話,那你還是對我眼不見爲淨吧,你不是已經找到替代渺渺的人了麼,那在我身上的移情效果也應該消失得差不多了,你可以放一萬個心,渺渺的事情我忘得差不多了,現在我自顧不暇肯定不會有思想去黑你,再說我早就被你看得一乾二淨,你要威脅我也是小事一樁,踩死我比踩死只螞蟻還容易,所以我更不會把你的秘密泄露給任何人。”
“我看你是還沒有徹底清醒,剛纔又被江謙嚇傻了吧?”景北齊把手拿開,站起身雙手插入姜意然的腋窩將她稍稍抱起,拖到牀頭,強行把她的頭安放在枕頭上又將她四肢的姿勢擺好,蓋上被子,“別在這個時候跟我耍脾氣說氣話,我不是江謙,不吃你那一套,你好好躺着,接下來我照顧你並且一定把他打發走,你不要再亂想,好好休息。”
“我沒辦法不亂想,景北齊,我做不到!他爲什麼要這個時候出現在我眼前,只差一點,就一點我就能說服自己將他放下了,他這一出現,我不知道又要花多長的時間將他的身影從我眼前淡去。”在景北齊轉身之後,姜意然從被子裡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不讓他走,“我是說真的,你要是煩我了就別管我了,我也挺煩我自己的,可我總是控制不住,或許那些行爲方式已經深深刻進了我骨子裡,這一輩子就這樣的吧。”
“乖,聽話,別亂想,”景北齊用另一隻手將自己的手從姜意然手中解脫,把她的手放回被子裡,然後掖好被角,“有什麼話都等病好了再說。”
“景北齊……”姜意然不想把事情拖下去,現在就想要個結果。
景北齊之於她的意義和最初比起來早就有了質的變化,可是她覺得,自己在景北齊心中的形象從來都沒有變過。
依賴,是會上癮的,趁她現在還承受得住失去一塊肉的痛,他想要離開就快點走,要是等到她哪一天反悔了而他又想走時,他非但走不了,她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她是姜意然,有機會成爲自己的,她一定會想盡辦法得到,不是她的,那也是她主動放棄不要的。
“把眼睛給閉上,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如果你再不聽話,我立刻就讓江謙進來!”
聽到說江謙會進來,姜意然心裡一緊只好把眼睛閉上。由於還在病中,雙眼一閉,她就有了些倦意。
看着姜意然乖乖閉了眼景北齊才稍微安心地走出了房間。
江謙依舊站在原地,看到景北齊從房間裡出來,本想開口問問他姜意然有沒有好些,可是話到了嘴邊還是說不出口,要從景北齊嘴裡得到關於她的信息,說真的,他難以適應,至少他認爲,他應該走進去親眼看看。
“她沒事了,你要有事就去做,別在這裡浪費時間,這裡不需要你。”景北齊是給江謙面子才委婉的對他下逐客令。
“……”江謙心裡別提有多彆扭,但還是不發一語。
“我不知道你心裡是如何想她的,但至少她比你想象中要脆弱很多,如果你是個陌生人,爲了自身的利益傷害了她,她肯定二話不說就會找機會還給你,可你是她最親的人之一,她會把你對她不經意的傷害想象成刻意的,就算只是小小的一點傷害都會被她擴大無數倍,所以在你沒有注意到的某個瞬間,她已經青一塊紫一塊了。你沒法看到,是因爲你總在她打算把傷口給你看的時候轉身就走,而她因此又受到了二次傷害。”景北齊已經耐着性子把軟話說盡了,要是江謙再不走,他就只能擺事實,告訴他原本該他自己去發現的細節。
江謙沉默了許久,眼中的神色不停轉變,最後,他只能選擇暫時離開,在這個場景當中他本就是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
“廚房裡有我熬的粥。”
“謝謝。關於意然,只要你想,很多事情我都能跟你聊。”話是這麼說,其實景北齊根本不想和江謙聊。
“謝謝。”
——嘴上道謝,其實江謙一點都不想從別人嘴裡聽到關於姜意然的事,他自己有嘴可以自己去問她。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後,景北齊走進廚房,舀了一碗熱騰騰的粥端又進姜意然房間。
他把粥放在牀頭櫃上,輕輕拍了拍她的臉,把還沒有睡沉的她叫醒:“起來,喝幾口粥,吃了藥再睡。”
姜意然費了些勁才稍稍把眼睛睜開,把兩隻手臂從被子裡拿出來直直伸向景他。他抓住她的手肘讓她坐起來,把枕頭豎起來將她放上去靠好自己再坐到牀沿拿起粥碗,舀了一勺用嘴吹了吹,遞到她嘴邊。
“他走了?”姜意然問出問題後才張嘴包住勺子。
“走了。”景北齊回答道。
“他不會再來了吧?”把吃進嘴裡的粥咀嚼了幾下吞下去,姜意然又問。
“我怎麼知道。我叫他不來沒用,要你自己跟他說。”
“等等,你停下,”景北齊第二勺粥還沒舀起來被姜意然叫住,“這粥是你帶來的還是他煮的?”
“怎麼,你還要挑?”
“如果是他煮的,那我不吃了。”姜意然把頭側到一邊。
“哐啷”一聲勺子落回了碗裡,勺柄碰到了碗沿,姜意然轉回頭一看,景北齊已經一臉嚴肅。
“粥是誰熬的吃起來有區別?你現在根本就嘗不出任何味道吧。爲什麼你就不能因爲粥是他熬的而吃得更香?這就是你最大的問題所在,他對你不好的時候你使勁貼上去想讓他對你好,而他對你好了,你卻又要挑三揀四,你倒是告訴我,你究竟要的是一種怎樣的狀態。”
聽完景北齊這話姜意然不吭聲了,自己乖乖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往嘴裡送,很快,一碗粥就被她吃得乾乾淨淨。
“把藥拿來吧,我吃藥。”
景北齊重重呼出一口氣,起身走了出去。
是啊,她怎麼就不能好好接受他對她的好呢?
到底問題出在哪裡,她一時真想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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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樓後江謙就給助理打電話說自己今天上午不到公司,除非有緊急事項,其他事情等他下午到了公司再說。
助理雖然吃驚於向來按時上班的boss今天破天荒要曠工半天,卻也不敢多問。
開車回家的路上,江謙異常煩躁,不自主加快車速,可是現在差不多進入了早高峰時期,車流量大,提高車速也走不動,只能在車流裡走走停停,於是他心裡堵得更加厲害。
自從知道了景北齊和姜意然關係,每每看到姜意然手裡拿着電話臉上笑意滿布,帶着撒嬌的口吻一聲聲叫着“景北齊”三個字,他就會生出一股想要搶過她手機狠狠摔到地上的衝動,只是他從沒那麼做過,因爲他要是做了,被問到原因,他無法說清楚。
那只是一股莫名而生的衝動,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想原因。
對他說愛,卻和景北齊一直走得很近,誰都說不聽,好幾次被人提醒“誒,你老婆跟景北齊關係會不會太好了點,你就不吃醋不擔心?”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要是他回答擔心,接下去肯定就會被問“那你怎麼不管管?”,要是他回答不擔心,又會被說“你就不怕被帶綠帽子?真出了事你江謙的面子要往哪裡擱,會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話!”
不論他如何回答,在別人眼裡錯的都是他,是他不作爲,看着妻子玩火卻不加制止。
爲什麼沒人去追究她的原因呢,爲什麼就沒人去質疑她?
——不,還是有一個人和他站在一邊的,安珀不止一次勸過他,與其一直被人誤解還不如趁早和她離婚。
才結婚沒多久安珀第一次這樣對他說的時候他動心了,可是回到家抱住她柔軟的身體他卻又遲疑了,而每一次和她不歡而散時這個念頭又會冒出來。
接下去,想要和她離婚的想法是什麼時候斷絕的他已經想不起來,雖然總抱着得過且過的心態,但他不否認,偶爾他依舊會有所期待,不管安珀再如何勸,他也沒再動搖過。
可是,有一天,她卻突然對他說:“江謙,我受不了了,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