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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話每次回頭都會看到無常別有用心卻極端魅惑的笑容,心裡一萬個不舒服,又見墨劍全然不管不顧,更是抑鬱得很,終於忍不住對他說出了無常的秘密。
“他喜歡你。”
墨劍聽到這話訝然忘記挪開腳下的步子,看着蘇話的神情裡既是詫異又是不安。他詫異的是蘇話竟然知道這件荒唐事,而不安則是潛在的。
“怎麼不走了?”無常洞悉到蘇話對墨劍說了什麼,卻仍然可以做到保持那副優雅的姿態靠近。
“有你這樣跟着,我和墨劍感到渾身不舒服,還怎麼走啊?”蘇話絲毫不給情面,也沒什麼情面可給的。
無常揚起脣角擴張臉上的笑容,視線的焦點卻停留在墨劍身上,柔聲道:“你不舒服,墨劍……未必。”
聽言,蘇話疑慮地望向墨劍的臉,在他的臉上看到了憤恨和惶然,只聽他終於忍不住低吼一聲:“你到底想怎麼樣?”
“只想跟着你罷了,”無常再走近一點,說,“我如今可是玄武教的叛徒,人人喊打,應該找個遠離世間喧囂的地方避避風頭。”
“你會怕‘人人喊打’嗎?”蘇話嗤之以鼻,腦子裡卻在飛快地想:要不要逼得他自己跟墨劍告白?然後好把話說清楚,徹底劃清界限。
“怕到不會,就嫌麻煩。”無常還是那副尊容。
蘇話不理會,終於想好了,自作主張說:“這樣吧,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談談……不,不對,是你們兩個人需要好好談談,我不參與。”
墨劍冷俊此刻也隱藏不住對蘇話想法的驚愕。
而無常,也不得不爲她的從容和“豁達”所震撼,臉上的笑霎時僵住。其實,他應該早就想到的,那天在聖使宮讓她識破自己的身份,又讓她知道自己隱晦的愛戀,她的反應……似乎並不鄙棄,她說她那個時代男人可以喜歡男人。不過,要是添油加醋讓她知道自己跟她心愛的男人有過肌膚之親,她還會這樣平常心對待嗎?
“可以嗎?怎麼都不說話?”自己的提議半天沒有得到迴應,蘇話就有些急性子。
“先出城。”墨劍說,他擔心索宇修的人和陌景然很快會知道他們的行蹤,到時候追上來又是一陣麻煩。
“那出城再談,”蘇話應承道,“正好這種事也不適合在有太多人的地方說。”
於是,三個人兩前一後出發了。
蘇話時不時還是會回頭看看無常,大部分時候看到的是那副嫵媚容顏夾雜着撩人的心動,但一個不小心也會捕捉到他看着墨劍的後背出神。
他是認真的,不是開玩笑,事情要比想向中嚴肅得多,蘇話憂心忡忡暗肘着。
各自心有所想,心有所繫,直接導致三個人一路的沉默,出城走了好長一段路,也沒有人敢首先提出“現在開始談論怎麼解決這場感情糾紛吧”。
天氣炎熱異常,蘇話止不住地流汗,樣子顯得有些狼狽。墨劍用衣袖給她擦額角的汗,十分有愛地說:“我們到前邊的陰涼處歇會。”
“好。”蘇話應聲,側臉卻看到無常面無表情有些落寞的臉,不覺心中一凜,愣是被什麼東西夾了一下似的。
前面路旁是一片竹林,三個人便走了進去,感到一股子涼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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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聊,我去那邊。”蘇話留給二人一個相當恬靜的笑,隻身向離他們十米開外的方向走,然後在一株高大的竹子根部坐下來,兩手伏在竹竿上取涼。
看到這樣的蘇話,墨劍更多了一分狠心擺脫無常的勇氣,而且,這樣單獨面對他,心裡更加厭惡。
他並不直視他,而是側着身子望向蘇話那邊,冷冷說:“我絕不允許你破壞我跟話兒之間這份感情。”
“就算不破壞,讓我跟着也不行是嗎?”無常神色變得認真,幾乎帶着幾分祈求,這跟他慣有的那種邪魅姿態形成強烈的對比,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對夫妻吵架鬧離婚了,男人放下自己的尊嚴,放下自己的高貴,噗通跪倒在妻子面前一樣。
“不行。”墨劍毫不猶豫。
雖然預計到會是這樣的回答,無常還是很受打擊,心裡說不出的難過,他其實就像普通單戀女子一樣,只是想關心自己所愛,陪在他身邊,就算得不到他半點回應也心甘情願,看起來還真有點讓人同情,可在這個男權時代,這完全是一種絕對背叛倫理的行徑,墨劍也不會接受,甚至連聽都不想聽。
無常突然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閃亮亮的匕首,吸緊眼球,惡狠狠地看着墨劍問:“就因爲我是男人,對吧?”
墨劍警惕地看向他,感覺很不好,不知道他要把這把匕首刺向哪裡,要是他是想刺向自己以報那日招受猥褻的恨,他甘願承受。
蘇話也看到了這一幕,不安地站起身來,並向他們走近,才走到半路,就看到無常用力將匕首插進自己下腹私密地帶,墨劍雖然風速握住了那隻手,卻不知道及不及時,兩個人靜止的畫面讓蘇話驚愕得捂住了嘴。
“瘋了嗎?”墨劍的臉都變得蒼白了,抓住無常的手也在發顫,他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事。
“爲了你,我可以不做男人。”無常在這麼近的距離裡看着自己心愛的人,雙眼也奔騰出淚來,那淚,不知道是因爲身體的痛還是心裡的痛。
“你太認真了。”蘇話走過去,除了說這個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她就沒見過這樣瘋狂的人。
“你以爲,這樣就可以嗎?”墨劍漸漸鬆開他的手,沉聲說,“就算你是女人,我心裡也只有話兒一個。”
沒事,沒事的,那把匕首從他衣服裡緩緩抽出的時候不帶一絲血痕。
蘇話長吁了口氣,那一下子,真的是把她嚇壞了,要是真有什麼事,估計墨劍這輩子也不會過得心安理得。
無常眼中的淚倔強地隱退,卻給人更多的哀慼。
“話兒,我們走。”墨劍拉起蘇話的手,走出這片竹林。
走了幾步,蘇話就不再走了,她突然覺得難受,熟悉的難受……她知道自己的“毒癮”要犯了。
“怎麼了?”墨劍緊張地問。
“妖花……”剛吐出這兩個字,蘇話便覺得更加難耐,幾乎有種衝動要甩開墨劍的手跑出去,只是拼力忍住了,她驚恐地抓住墨劍的手,幾乎帶着哀求的口吻說:“快,快把我綁起來……用竹條把我綁起來……”
“話兒……”墨劍看着她有些慌亂,該死的,從昨天到這之前,他都忘了問妖花是怎麼一回事,他不知道她怎麼了,在胡言亂語什麼。
蘇話手上的青筋暴露,臉色也變得蒼白,抓着墨劍的手,指甲也因爲不自覺的用力陷進他的皮肉中,劃出一道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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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花?”無常驚疑走上前,而後一臉平靜告訴墨劍妖花的來歷和用途,他和如霜一樣,都是聽玄武老教主所說。他還告訴墨劍:“中妖花之毒者,一旦發作,必定生不如死,有的甚至會發狂……”
“吃……花……”蘇話體內猶如貓爪狼撓,苦不堪言,僅存的理智也接近於被淹沒的邊緣。她掙開墨劍,搖晃着扶到一株竹子上,指甲在上面不知死活地抓着,留下一道道刮痕,這樣還不夠,她又把自己的拳頭生生地咬進嘴裡,好像只有用力和疼痛纔可以分散她對妖花強烈的渴求慾望。
墨劍上前阻止她,要分開她的拳頭和牙齒,情急之下,他把自己的手指塞進她的嘴裡。
蘇話狠命咬的是墨劍的手指,他忍住痛,連叫都不叫一聲,因爲他知道,此時的蘇話要比自己這點痛多上一百倍。
十指連心。無常甚至看到墨劍眉峰處的筋脈因爲疼痛而凸起,於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從後面一掌劈向蘇話頸肩交接處。蘇話毫無懸念暈倒在墨劍懷裡。
“暈過去總比這樣好過。”
墨劍有幾秒憤慨得直想殺了無常,但聽他這麼說也覺得有道理,很快平息了心中怒火。現在,他要做的便是想辦法結束蘇話的痛苦。
應該跟陌景然有關係吧,所以,必須找到他才行。
墨劍背起蘇話往竹林外走去。
“去哪?”無常跟上前一步,提醒道:“如果不給她吃妖花,等她醒過來,照樣痛苦。”
墨劍聽過挪開步子繼續走。
無常對他的冷漠真的是恨得要死,有種拿熱臉貼他冷屁股的感覺,但他還是不由自主想要關心,不由自主想要替他分擔一切,因此,看着他的背影快消失在自己視線範圍之內的時候,他還是選擇快速跟了上去。
“你從這裡走小路去洛城找陌景然,我帶她回珧城,在我們之前住的客棧等你。”無常也是下了好大的決心呢,幫心愛的男人照顧自己憎惡的女人。
墨劍不領情,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要帶着她一起去找陌景然?”無常笑了一下,而後說:“無疑會殺雞不成,反蝕把米,別小看了陌景然,他可是玄武教教主。”
墨劍也心有所忌了,總不能把蘇話一個人扔在瑤城某個地方吧,他沒有朋友,此時能幫他照顧她的也只有無常一人而已,只是……他不願意再欠他任何。
“放心吧,”無常好像是猜到他的心思,認真承諾道,“我會好好照顧她,儘管,我是這麼不喜歡這個人……你也不用感激我,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自找,即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心甘情願。
墨劍最終決定放下蘇話,把她扶到無常背上。
不必多說什麼,無常抖了一下把蘇話背好就往瑤城的方向走。墨劍方纔安心騰身躍起,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陌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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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話雖然輕盈,可無常不喜歡,再輕盈也是一種沉重,愣是有種想把她扔掉的衝動,特別是進瑤城之後,招來路人探尋驚豔的目光——好一對金童玉女啊——他更加更加不爽了,突聽前面有凌亂的腳步聲,擡頭一看,發現竟是朝廷的鷹爪。
“放下娘娘!”青衣大喝一聲,一進城就看到蘇話,他也覺得意外,就是不知道面前那位美得離譜的男人是誰,蘇話又是怎麼了要那個男人揹着行走。
十好幾名大內高手就像攔路虎一樣擋住了無常的去路,讓他覺得頭疼,不過,就算是對墨劍的承諾,他也一定不讓蘇話被這些人帶走。
“好,我放下。”他露出魅惑的笑,把蘇話從背上輕放到地面,而後說:“能不能把她帶走,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拿下。”青衣一聲令下,所有人蜂擁出動。
無常跳躍在蘇話周圍,不讓任何人靠近她,只是這樣堅持着,可是寡不敵衆,更何況對手非比尋常,所以,“戰事”一開始就進入他的“防禦”階段,他自己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正當他力不從心的時候,青衣帶着三名屬下合力從四個方向攻擊他,他出於本能縱身躍起。就在這一瞬間,另外來了三人迅速從地上撈起蘇話,然後抗走,當他落地要挽回的時候已經晚了,剩下的人構成巨大阻力攔住他。
人都沒了,再打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索性兩方都有這種想法,所以,無常向另一個方向縱身飛走的時候,青衣並沒有讓自己的人追上去,他只是奉索宇修之命找回蘇話即可。
陌景然在家做好紅燒肉,和如霜一起,只等蘇話回來。半下午的時候,突見渾身被汗水打溼的墨劍闖進家門,卻沒看到蘇話,他才恍然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蘇話呢?”他問。
“妖花,是怎麼回事?”墨劍開門見山,不去理會他的提問。
“把我蘇話妹妹還回來,她就有吃不完的妖花。”陌景然終於利用妖花這個籌碼了。
“竟然給她吃這種東西,你根本不配這樣叫她的名字。”墨劍怒了,給蘇話吃妖花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愛她。
“你以爲是我讓她吃的嗎?”陌景然也不想解釋,直接問:“她在哪?”
墨劍方纔知道自己想錯了,但聽陌景然的意思,他知道他有妖花,可以用來救一時之需,於是強硬道:“給我妖花。”
“憑什麼?”陌景然凝眉反問,他又不是傻子。
墨劍擡手,長劍的劍鋒挑釁地指向陌景然,有一場爭戰開始了。
如霜在一旁焦急地看着,高手與高手之間的較量,不是她可以插手的。
正當兩人飛檐走壁,打得不可開交,花也凋謝,綠葉也枯萎的時候,一陣熟悉的奇香隨風飄來,幾名玄武教徒從天而降,其中兩名,還是白了頭髮的老人。
“左護法,右……”如霜知道兩個人的身份,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軟軟地倒到了地上。
“你們……”陌景然一臉驚詫和愕然,隨即倒下。
幾乎是同時,墨劍也撐不住了,雖然領教過一次,卻還是無法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