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聽到月娘來的時候，有些詫異，她已經有些日子沒有聽到月娘的消息了。
從那一次，蕭戈不讓自己吃燕窩粥，抱着自己說了一句“對不起”之後，她就沒有再過問月娘的事情。
月娘跟蕭戈之間的感情，不是素年隨隨便便就能妄自揣讀的，她不想那麼輕易地自以爲是，所以她不問，無論蕭戈如何處理，她都沒有異議。
可是月娘從那以後就不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甚至不出現在衆人面前，若不是月娘院子裡的份例，素年還以爲她已經不在蕭府了。
“請她進來吧。”素年收起驚訝的表情，將手裡的書用書籤夾住，然後擱到一旁的花几上。
月娘很快隨着刺萍走進來，她還是原來的模樣，只是略略清減了些，沒有蕭家繁瑣的事務拴着，月娘似乎更加不適應一般。
這次見到素年，月娘神情卻是和以往不太一樣，臉上多了些許急切，低身對着素年行禮之後，眼睛就落在了素年平坦的小腹上。
素年在心中猜測，月娘從前就不喜自己行醫，說是降低了身份，連帶着也配不上蕭戈，這會兒月娘不會是覺得自己也沒資格懷蕭戈的孩子吧？
若是這樣的話，素年可是不會再顧念她和蕭戈之間的情分了，誰敢對自己的孩子做什麼，可別怪她不客氣了！
正想着，素年全身戒備起來，卻忽然聽到月娘有些埋怨的聲音：“少奶奶，您懷着身子如何還能看書呢，眼睛會瞧壞了的。”
“恩？”素年一愣，看到月娘的眼睛落在了自己放在一旁花几上的閒書，就這些書還挺來之不易的，蕭戈知道自己懷孕了之後，堅決不讓自己再去碰那些藥草，說是研磨製丹多辛苦啊。他的身子也不需要。
至於銀針艾灸之類，說是怕會傷到自己，也不許碰，那她幹什麼呢？！
素年不管。她雖然懶散，但長時間傻傻的發呆她也是做不來的，於是跟蕭戈耍賴，讓蕭戈將自己書房的雜書都整理了出來，“那就看看書吧。”
每日素年看書的時間其實也不長，有阿蓮盯着呢，每日只有一個時辰，還只有天氣好，光線明亮的日子可以，素年都憋屈死了。這會兒月娘竟然也有微詞？
“月姨，我只看了一小會兒，不礙事的。”月娘關心自己的身子，素年也笑臉相迎，跟她解釋着。
“少奶奶。月娘雖然沒有生產過，但該知道的還是都知道，當初少爺的孃親懷了少爺的時候，月娘是都看着過來的，這個時候最容易費眼睛，少奶奶還是少看爲妙。”
“好，我知道了。多謝月娘提醒。”
月娘面對素年的時候，始終有些不自然，自己之前下藥爲了讓素年懷不上孩子的事，素年是知道的，如果不是自己，她說不定早就已經有了身子。月娘來的時候，甚至做好了會被拒之門外的準備，她怎麼可能不恨自己？
可是素年對自己的態度，卻好像沒有這回事兒一樣，月娘一時間。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
刺萍將素年身邊的丫頭們都支出去，只留下綠意和她兩人，月娘忽然跪下了，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身子匍匐下去：“少奶奶，月娘知道以前是月娘做錯了，可少奶奶如今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月娘願意將功補過，服侍在少奶奶身邊，還請少奶奶允許……”
月娘的聲音不可謂不誠懇，額頭貼在冰涼的青磚上，素年低下頭，只能看到她盤起的髮髻，和上面一支簡單的銀質髮簪。
素年挑了挑眉，還沒來得急說話，身邊的刺萍就疾步上前，彎下腰一把將月娘攙扶起來，“月姨，您可放心了，小姐身邊有我們呢，我們必然將小姐照顧得妥妥帖帖的，您身子也不好，怎麼能勞煩您來伺候呢？”
“不麻煩不麻煩的，這是月娘的本分，你們都是些未出閣的小姑娘，也都沒有經驗，少奶奶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月娘知道的自然多一些，也妥帖一些。”
刺萍笑眯眯地扶着月娘，“奴婢們雖然知道的沒有月姨多，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能給小姐吃，什麼不能，心裡還是有數的，月姨大可以放心。”
月娘的臉色瞬間慘白，素年既然知道的話，她身邊的心腹丫頭們必然也是知道的，刺萍的語氣雖然仍舊是笑的，但笑意，她一點都沒有感覺得到。
自己果然還是太厚臉皮了，可月娘也想爲少爺的孩子做點什麼，這是小姐的第一個孫子，儘管懷上的是沈素年，小姐應該也是高興的吧？
月娘有時候覺得自己是蒙了心了，當初怎麼就想起要給素年下藥來着，她那個時候的堅持，現在看來，完全不堪一擊，沈素年是少爺看上的女子，少爺的眼光，什麼時候出過差錯？
是自己太一意孤行了，在蕭家獨掌大權那麼久，竟然性子都已經變得有些專斷起來，她以爲自己是爲了蕭戈着想，沒想到，卻讓蕭戈對她寒了心……
“少奶奶……”，月娘又想給她跪下去，被刺萍死死地拖住，刺萍纔不管她呢，她可是從頭到尾都知道的，這個月娘爲了不讓小姐懷上蕭大人的孩子，暗中買通蓮香給小姐送上下了藥的燕窩粥。
只要一想起來這件事，刺萍就恨不得將蓮香和月娘生吃了，太惡毒了，還有她和阿蓮，竟然一直就沒發現，她們是怎麼做人家丫頭的？
所以現在，刺萍見到月娘還有臉過來請罪，還想伺候在小姐身邊，腦子裡的火氣壓制不住往上冒，月娘當別人都是傻的嗎？都害過一次人了，怎麼可能還給她第二次機會？
“月姨，”素年開了口，語速很慢，也很平淡：“您看着素年在蕭家的這些日子，可能會覺得素年的行爲魯莽粗俗，但事實上，素年是個膽小的。”
“您可能不知道，素年從那以後，便不能再吃燕窩粥了，只是看着，都覺得渾身發冷，如今，素年懷了孩子，這個孩子來之不易，素年十分珍惜，所以一絲一毫會出現差錯的可能，素年都不想發生。”
素年嘆了口氣，“素年身邊伺候的人並不少，還請月姨放心。”
月娘的眼神有些木楞，素年是很明白的拒絕了她，素年不敢了，也是呢，誰經歷了這種事情，都會不敢的，如今她沒有將自己趕出蕭府已經是仁至義盡，自己竟然還妄想着能伺候到她身邊。
可月娘不甘心，她掙脫了刺萍的手，又跪到了地上，這次，她的頭沒有低下去，而是直直地看着素年。
“少奶奶，月娘知道您寒了心，可月娘只是想在一旁守着，不進院子也可以，在院門口也可以，月娘會離少奶奶遠遠的，只求能看着，少奶奶畢竟年輕，有些事情並不知曉，月娘只會說一說而已，月娘保證，絕不接近少奶奶身前，還請少奶奶允許。”
素年明白了，月娘是真心的，她並不是對自己突然欣賞了，突然愛戴了，只不過是因爲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月娘是真心想要這個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
素年有些不能理解，月娘對蕭戈，對曾經的眉若南無疑是衷心的，是能奉獻出自己所有的衷心，這樣的人，怎麼就會對自己那麼排斥呢，簡直是神奇。
不過，素年可不打算用自己的寶寶來冒險，好言好語地將月娘送回去。
可從這日之後，月娘就當真徘徊在她的院門之外，不時地讓人傳話進來，到時辰了，最好能歇息一下，或是應該稍微用些滋補的食物，這個時期小腿可能會出現痠軟腫脹，可以適度地揉捏揉捏……
月娘只在外面傳話，從沒有提一句想要近身伺候的話，有時候素年請她進來喝杯茶，月娘都是拒絕的，“少奶奶現在需要修養，月娘……，會壞了少奶奶的心情。”
素年的心腸並不硬，雖然離聖母還有一長段的距離，但她也是會心軟的，月娘對她下藥是不錯，但她也有錯，她也沒想那麼早懷孕，所以借了月娘的手。
“要不……，讓月娘進來吧，也不讓她近身，總在外面，不太好吧。”
“小姐！”刺萍將手裡的朵花捲葉紋的碟子輕輕放下，裡面是一小盅酥酪銀耳水果羹，然後皺着眉頭不贊同的叫出來，“您可千萬別上當，您忘了燕窩粥的事了！”
素年看着刺萍用小勺輕輕攪了攪水果羹，甜甜的果香和淡淡的**交織着，慢慢散發出來，“不是還有你們嘛，沒事的。”
“那也不行！”刺萍將小勺子交到素年的手裡，“小姐，蕭大人說了，您身邊一點不安全的因素都不能有，刺萍看來，月娘就是不安全的因素，誰知道她會不會再下點什麼別的藥來害人？”
“可也不能總一直這樣啊……”素年舀了一勺放進嘴裡，溫度剛好，清淡甜潤，也不塞食，這個時候吃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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