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燜(二)

從將方小安救回來以後,他就一直在想盡各種辦法自殺,但是不知道是冷瑟瑟搶救太及時還是方小安命太硬,他沒有一次能夠成功。所以冷瑟瑟的態度已經從最開始的驚慌變成了現在的冷靜。反正那傢伙也死不了,冷瑟瑟現在頂多只是好奇他這一次又是用什麼方法自殺的罷了。

趕到臨時給方小安安排的那個房間時,方小安已經被丁越拖到了牀上,緊閉着雙目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昏迷了,而他的額頭上正不停地往外涌着鮮血。

略一遲疑,冷瑟瑟開口道:“這一次是……撞牆?”

“看起來是這樣沒錯。”丁越苦笑一聲,手上的動作卻不停下,他早已打好了水,此刻正用手帕沾了水爲他清洗額頭上的傷口。

冷瑟瑟很快走了過去,向丁越道:“丁越,你先回去休息。”

“……老大?”丁越遲疑着,看了看冷瑟瑟的臉色,實在很懷疑他家老大是不是想讓他離開,然後一個不耐將方小安從這窗戶扔出去。冷瑟瑟似乎看出了他眼裡的擔憂,找了根凳子在牀邊坐下,低聲道:“我來幫他處理傷口。”

丁越眼見着冷瑟瑟的神情並不像是十分生氣,終於放心的道:“那麼好吧,老大你……輕點,這胖子全身都是傷。”

“我知道。”冷瑟瑟點頭。自救了方小安開始,她便見到他不停地在自殺,少說也有十次了。而在他們見面之前,他更是不知道自殺了多少次了,身上沒有傷口才怪了。

冷瑟瑟輕忽一口氣示意丁越回去,丁越頷首離開,直到丁越合上了房門,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冷瑟瑟才沉聲道:“方小安,你是醒着的吧?”她隨手拍了拍方小安的手臂。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就在冷瑟瑟碰了方小安的手臂之後,方小安的臉瞬間紅了。

冷瑟瑟低咳一聲:“你果然沒有昏迷。”

“我……”方小安睜開了雙目,一雙眼睛有些閃躲,他撐着牀沿坐了起來,那一張牀再次發出了“吱呀”一聲哀鳴。冷瑟瑟十分擔心的看着那張原本屬於自己的牀,神情複雜。方小安忙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那麼重的?”冷瑟瑟輕笑一聲。

方小安瞬間無言,低垂着頭,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會離開這裡的,不會再給你帶來麻煩。”

“不行。”冷瑟瑟一口拒絕。

見方小安沉默着不說話,冷瑟瑟又道:“你欠我幾條命了,你可算過?”

方小安繼續沉默。

冷瑟瑟深深的覺得自己是在同一顆石頭說話,她不再囉嗦,只道:“從現在開始,我當真不想管你到底死不死了。但是,知恩圖報你該知道吧?”

方小安一直以同樣的姿勢低垂着頭看着地面不說話。

冷瑟瑟自問自答很沒趣,心中低咒了一聲之後道:“你將欠我的命給還完了,你想死到哪裡去就死到哪裡去。”冷瑟瑟也是被方小安煩得不行了纔會這麼說,不過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再接觸到方小安的視線時,她有些後悔了。

方小安的眼眸很是澄澈,他認真的問到:“當真?”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冷瑟瑟想着自己只要一口咬定他欠着自己恩情,他便一輩子都沒辦法自殺了,所以她很快點頭。

方小安的神情看不出悲喜,他只是重新縮回了被子裡面,不再開口。

冷瑟瑟輕輕碰了碰他的肩:“這麼說你答應了?”

方小安像是被燙着了一般往被子裡面縮了縮,紅着臉頷首道:“我答應你,義父說過,知恩圖報。”所以即使是他並不想要活下去,冷瑟瑟每次救了他之後,他還是會說謝謝,然後……下一次繼續自殺。

冷瑟瑟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又矛盾的傢伙,扶額嘆了一聲,她無奈的看着方小安,終是無言的爲他擦拭起了傷口。不過眼看着冷瑟瑟的雙手向他靠近,他的臉更紅了,囁嚅道:“我自己來就好了。”

“閉嘴。”冷瑟瑟冷着臉說了一聲,然後沉默的開始擦拭他頭上已經有些乾涸的鮮血。

屋內的兩個人都沒有開口,冷瑟瑟清理完之後,終於展顏道:“好了,以後別再想用這個方法死了。”頓了頓,她又道:“不對,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要再自殺了。”

石頭不愧是石頭,依舊沉默着。

“好在你好像還沒有發燒。”冷瑟瑟最後伸手探了探方小安的額頭,方小安欲閃避,卻被冷瑟瑟瞪了一眼。然後……他又臉紅了。

冷瑟瑟一愣,像是試探般的又摸了摸方小安的額頭,方小安的臉又紅了紅。

“原來是這樣……”冷瑟瑟不覺自語着,第三次摸了方小安的額頭,然而卻因爲方小安的閃避而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臉頰,肉很厚,很軟,還有些溫熱,冷瑟瑟的手僵住了。

方小安,臉燒得更紅了。

就在冷瑟瑟的手還留在放小安臉上的時候,方小安低咳一聲道:“冷姑娘……夠了。”

冷瑟瑟眨了眨眼睛,隨即將臉色一正,沉聲道:“我只是試一試你是因爲發燒才臉紅還是因爲害羞。看起來,呃,你害怕被人觸碰?”

“……”好吧,冷瑟瑟不指望方小安回答她的問題了。

收拾好牀邊的東西,冷瑟瑟將那塊手帕洗了乾淨,這才端着那盆血水要離開。只是她方一踏出房門,便聽見方小安的聲音傳來:“我要如何報恩?”

冷瑟瑟腳步一頓,想了想才道:“需要你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在那之前,你好好的活着,傷好了就幫我幹活,別想讓我白養你。”說完這句,她便繼續往外走,卻聽方小安又道:“那麼……你不問我爲何自盡嗎?”

“你會說嗎?”冷瑟瑟回頭看他,嘴角微微上挑。

果然,方小安又不說話了。

和方小安在一起,冷瑟瑟總是冷場的那個人,所以她不再說什麼,而是端着水離開了。

那天以後,方小安果然不再試圖自盡了,只是卻一直縮在房間裡面不出來,冷瑟瑟也不怎麼去找他,只有丁越每天爲他送去吃的,這般過着倒也算平靜。

只是五日過後,不平靜的事情又發生了。

那日一早,方小安便見到冷瑟瑟便冷着一張臉出了臨仁客棧,一直到中午丁越爲他送來飯,也不見冷瑟瑟回來。方小安坐在窗戶前,一手捧着完,一手握着筷,低聲問道:“冷姑娘還沒有回來嗎?”

方小安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丁越正在苦着臉思考着什麼,聽到這句話以後有些吃驚的擡起了頭。平日裡他也算比較照顧方小安,每天來爲他送飯時也會閒聊兩句,不過說話的大部分是他自己。這一次,方小安竟是主動找他說話,倒是讓他有些驚訝。

方小安看着丁越,猶豫片刻又道:“你們是……什麼人?冷姑娘去哪兒了?”

丁越嘿嘿笑了兩聲,隨手撓起了衣袖,在方小安的旁邊坐了下來:“我們哪,是這臨仁鎮的一方霸主!”

“……”方小安安靜的扒飯。

丁越眼看着方小安沒什麼反應,乾笑一聲又道:“好好好,我不是霸主,冷老大才是。”

“霸主?”方小安擡起頭:“冷姑娘?”

“是啊。”丁越似乎說到了興奮的地方,連連點頭,隨即又道:“臨仁鎮花莫,冷瑟瑟,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花老大在鎮東,冷老大管鎮西,鎮西的那些小的們有什麼事,沒有人敢不請示冷老大的。”

方小安夾了一筷子菜,默默地就着飯吃着。總結出來,其實就是臨仁鎮的流氓首領嗎?

看着方小安沒有多大興致的樣子,丁越聲音更大了:“胖子……呃,方兄弟,你難道不想知道冷老大究竟有多厲害嗎?”

方小安動作一頓,擡首看着丁越一雙渴望至極的眼睛,勉強道:“……想。”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丁越便開始說起了自己是如何認識冷瑟瑟,又是如何見證着冷瑟瑟在這臨仁鎮中殺出一條血路,最後成爲一方霸主。

“等等,血路?”方小安微楞。

丁越乾笑兩聲:“忽略這一句,忽略就好了。總之,冷老大雖爲女子,但是絲毫不輸給城西的花莫那傢伙。”

“這家客棧是冷姑娘開的?”方小安突然問了一句。

“不,客棧是夏老闆的。”丁越搖手道。

方小安重新陷入了沉默,丁越也不奢望他說話了,徑自將話說完:“夏老闆是冷姑娘的義父,前些日子他受鄰鎮一位老爺邀請,前去作客,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所以這客棧暫時由冷姑娘管着……”

“丁越,出來!”

丁越的聲音突然一頓,愣愣的道:“胖子……方兄弟,可有聽到什麼聲音?”

“冷姑娘的聲音。”方小安點頭。

話音方落,便聽見房門被人推開,兩個人同時擡頭看去,正是冷瑟瑟一臉冷硬的走了進來。沒有看方小安,冷瑟瑟直接便向着丁越道:“丁越,花莫要奪臨仁客棧。”

“什麼?”丁越尖聲叫了一句。

冷瑟瑟面色凝重的頷首,又道:“你的菜做得還不錯對吧?”

冷瑟瑟最後這句話,成功的截斷了丁越的尖叫,丁越語音一轉,疑惑的偏過頭:“呃?”冷瑟瑟的話題轉變的未免有點……微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