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那一年的很多記憶,都是甄宏遠不願也不敢回想的。
他聽唐弈琛提起,眼皮不自覺的跳了幾下,他盯着唐弈琛,努力在腦海裡搜索他說的有關訊息,良久纔有了那麼一絲絲印象,他並不是很確定道:“是在我老家的院子嗎?一個瘦瘦高高的小孩子?”
他想再多想起一些東西來,但是時間真的隔的有些久了,而且他也有些上了年紀,記憶裡不如從前,半天就想起了這麼一些,隨後又補充了一句,“聽蜜蜜說,他好像經常捱打。”
甄宏遠之所以還記得這個,是因爲他已經過世的妻子和蜜蜜一樣,都是極爲善良的人,她當時就拉着那個小男孩,抱怨說是誰那麼狠心,居然對這麼一個小男孩動手,然後蜜蜜就說,是同一個村子裡的那些小孩。
“是,因爲他從小就沒有爸爸,別人都罵他是野種,十二歲那年,他媽媽去世了,他成了孤兒,因爲不是本村的人,村子裡的人,不論是不懂事的小孩,還是想要出氣的大人,都會經常動手打他,而他之前住的地方,也因爲媽媽去世,被人沒收了,他就是個沒人要的流浪小孩。”
唐弈琛平靜的說着這些,聲音冰冷,神色麻木,雙眸幽暗,波瀾未動,沒有絲毫感情。
甄宏遠看着這樣的唐弈琛,不明所以,他不曉得唐弈琛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更不明白,他說這些事情是做什麼。
“您一定想不到,當年那個衣着破爛,整天被人當出氣筒似教訓的小男孩今天會這個樣子坐在您跟前。”
甄宏遠方纔說了不少話,口乾舌燥的,想要喝口茶,正端着杯子,聽到這句話,驚的手一抖,茶杯裡面有大半的水倒了出來,打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愣愣的放下茶杯,不敢置信的盯着對面坐着的衣裳整齊,儀表堂堂,清冷的氣質更泛着尊貴,怎麼都不能將他和當年那個瘦瘦的,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的男孩聯繫起來。
唐弈琛看着甄宏遠詫異的樣,沒有絲毫意外,波瀾不驚道:“我就是當年那個男孩,唐士延流落在外面十多年的私生子。”
甄宏遠手扶着茶杯,嘴脣微哆,另外一隻手的手指指着唐弈琛,驚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村子裡的人都說我是沒人要的孩子,大人小孩,都看不起我,沒有一個願意和我玩,成爲朋友的。”
唐弈琛冷靜淡漠的口氣,說的就好像是一件與他完全無關的事情,他不是當事人,而是旁觀者。
“那是除了我媽媽外,第一個會在我被別人打的時候,生氣喊住手的人,也是第一個蹲下來摸着我的傷口,問我疼不疼的人,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柔軟的掌心的溫度,彷彿可以溫熱我冰冷的心,撫平我心上的傷痕,她不嫌我沒有爸爸,不姓甄,身上髒兮兮的,她牽着我帶我回家,給我她吃的東西,她玩的東西,還有伯母她,對我也很好,給我吃的,給我買新衣服,還讓我住在家裡。”
甄宏遠相信,唐弈琛說的都是事實,以前的甄家村,偏僻的很,村子裡的人,大部分都姓甄,要上族譜的,排外的很,唐弈琛這樣沒有爸爸的人,肯定是會被欺負的。
唐弈琛說這麼多,甄宏遠瞬間想起來了不少,那次,菁菁看那孩子可憐,一打聽,聽說他沒爸爸,媽媽又過世了,就讓他住在家裡,因爲s城這邊的公司有很多事情需要他處理,第二天他拍了個全家福就回去了,菁菁則在那邊養胎,蜜蜜也留下來了,陪她媽媽。
想到這些,甄宏遠又想起拍全家照的那天,菁菁和蜜蜜都讓那個男孩陪自己一起陪,但是他堅持不,躲在樹後面,拍照的時候,被她和菁菁牽着手站在中間的蜜蜜一直回頭看,拍照的那瞬間,她也是回頭,看着樹後面躲着的那個男孩微笑。
唐弈琛不驚的聲音聽起來漸漸有了波瀾,“她是唯一一個在我想媽媽想到眼圈發紅的時候,從身後抱住我,給我溫暖,會用手擋住眼睛,讓我不要哭的人,我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穿了一身白色的公主裙,腳上穿着粉色的平底鞋,頭上還戴着皇冠,就像是個公主。”
許是想到那樣美好的畫面,唐弈琛冰冷的臉上,漾出了淡淡的笑容,他長長的舒了口氣,似感慨般道:“不管她是什麼樣子,是有學歷,沒離婚,漂亮有才幹也好,沒學歷,離過婚,還是什麼都不會也罷,對我來說,都沒有差別,她在我人生最落魄不堪的時候,給我關心溫暖,在她跌落低谷的時候,我又有什麼資格嫌棄她?在我的眼裡,她永遠都是那年春天,穿着公主裙,頭戴皇冠的公主,會在我傷心難過的時候抱着我,捂着我發紅的眼睛,叫我弈琛哥哥的女孩。”
唐弈琛一臉認真,滿是虔誠,甄宏遠看着唐弈琛微微變的溼潤的眼眶,自己紅了眼眶,但是他看着唐弈琛的眼神卻染着火星,單手緊握成拳放在桌上,在唐弈琛話沒說完前,隱忍剋制自己的情緒。
“我現在什麼都有了,卻感覺有和沒有一個樣,什麼是最合適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有和她在一起,我這個地方,才感覺到溫度,她就是我命裡的陽光和溫暖,無可替代,非她不可。”
唐弈琛指着自己心臟的位置,信誓旦旦,看向甄宏遠的眼神,滿是哀求。
甄宏遠的另外一隻手也放在桌上,他捶了捶桌面,開始有些重,但因爲擔心吵到甄蜜,又可以放輕了力度,他擡頭,看着唐弈琛,眼圈和眼睛都發紅,“你以爲你這樣說,我就同意你和蜜蜜在一起嗎?”
甄宏遠的聲音,有一種說不出的悲痛和憤怒,“你知不知道,我們家,都被你毀了,如果不是因爲你,我太太她不會死,蜜蜜她,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