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聿頗有些遺憾的自我身上爬起來,戲謔的看着我:“夫人,爲夫已是做熟,你也該早些習慣纔是。”
未及我惱火,瞬時又收了笑,臉上寒冰滿布,“僅此一次,下不爲例!”
從未見過思聿如此冰冷無情的一面,我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麼他倒還生氣了,該惱火的人不應該是我嗎?我纔是被人推倒在地光天化日之下衣衫不整的那個好吧?
“你搞什麼?還玩起惡人先告狀了是吧?明明該發火的人是我吧?”
我一下子跳起來,一面指着思聿的腦門又是吼又是叫,一面又要趕緊的將身上被揉皺的衣裳使勁的扯平,手忙腳亂,又是惱火又是委屈的快要到崩潰。
面無表情的看着我,思聿淡淡的吐了一句,“僅此一次,下不爲例,不管任何理由,若是再讓我聽到你說要離開我或是任何類似於此的話,定不輕饒。”
呃,原來是爲這個?看着思聿那般鄭重的宣告,我忍不住覺得有點心虛,可是,看着他那冷漠的面容,我又惱火自己爲什麼要心虛,若不是他說要爭什麼勞什子大位,我發神經說要離開他呀!定不輕饒,哈,那你準備把我怎樣?
“任何理由?哈,王爺,那我也可以告訴你,如果你真的去爭什麼大位,我不會再留在你身邊,不管你有任何的理由!”
未去看思聿瞬間有些烏青的臉,淡淡的丟下話,我轉身朝山下離開。
非我強硬至此,實在是前科在前,無數的歷史事實告訴我,只要涉及皇位之爭,從來沒有人是真正的贏家,哪怕是最後得到那個位子,失去的卻遠遠不只一個位子。或許對於很多人來說,君臨天下真的有那麼重要,可是,我卻真的不稀罕。坐了那一個位置,從此沒有親情,沒有友情,沒有愛情,一切一切這世間最美麗的情感全都屈於政治之下,屈於皇權之下,夫妻間不再相濡以沫,兄弟間不再兄友弟恭,朋友間不再坦誠相待,父子母女間不再血濃於水,人性扭曲,人格扭曲,皇權凌威之下一切最美好的東西都變得虛僞醜陋,這還只是在皇室之內,而普天下的勞苦大衆,在每一次高位之爭中流離失所,喪失親人喪失生命的何其之多,那一個由無數人的鮮血和生命堆積而成的大位,對不起,我看着有些噁心。
非我自私至此,實在是心有不忍,稚子何辜?黎民何辜?作爲接受過現代文明洗禮的我,雖然偶爾也會幻想自己身爲公主,或是身爲皇后,俯視天下衆生,享受最爲高級奢華的生活,可是,那僅是想想而已,只屬於一個明知道不會實現權當無聊的時候打發時間的幻想。且不說前人的例子在前,自我穿越至此,我接觸過或是聽說的有限的幾個皇室成員,有幾個是真正幸福快樂的?比喻當代的幾個公主,除了現在待字閨中的懷箴公主現在還未知,其餘的要麼嫁到權臣之家,要麼和親在外,有幾個能真正的得我所愛?不過是皇權政治下一個個平衡關係的棋子罷了。比喻天昊的前兩位皇帝,太祖因皇位之限,與心愛之人十幾年分離,最後不得不棄了皇位追隨;光新皇帝同樣如此,因皇位之限,與孃親明明相愛卻無法相守,十幾年飽受相思最後遺憾離世,許一個來生的承諾有何用?人死不過一坯黃土,前塵舊事盡消。
我愛思聿,很愛很愛,但不會超過愛我自己,你說我固步自封也好,你說我膽小自私也罷。自遙遠的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雖然也有家人,雖然也有朋友,但是,你能理解午夜夢迴時的害怕與無助嗎?你能理解那種時時擔心會在某一時刻被人拆穿被人遺棄的恐懼嗎?即便是眼前的思聿,他愛我,至少此刻,我相信他是愛我至深的,可是,人生何其漫長,生活中考驗何其複雜,以王妃之姿嫁給他,接受他府裡的兩位側妃,是我爲了愛情爲了他而做出的妥協,但是,僅限於此,一旦他去爭那個大位,若是失敗,自不必說連累多少人送儘性命,即便是僥倖成功,我還能心平氣和的接受他後宮佳麗三千,一個接一個的新人換舊顏嗎?到那個時候,我還能保有我的愛情的完整性嗎?到那個時候,我要以怎樣的殘破身心來面對我在古代剩下的日子?
“站住!”
我壓下鼻尖蜂擁而至的酸澀,卻壓不住眼底洶涌澎湃的淚水,不願再爲這個問題爭執,我頭也不回的朝山下跑去,耳邊中呼呼的風聲,身後是思聿憤怒而受傷的低吼。
“王妃。”
無暇顧及蘇復甦莨異樣的眼神,也沒有理會他們的問話,我低喝了一聲:“讓開。”就在蘇復甦莨奇怪的對視中衝下山去,不管不顧的只求暫時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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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有一個時刻像現在一樣孤獨,在現代的時候,雖然身邊朋友並不算多,但知心的也還有幾個,偶爾鬱悶了,總會去找他們或是爬山,或是遠足,雖然平時來往不多,雖然並不粘粘乎乎,但總在我一回頭的時候,看到一個關心與貼心的眼神,或是不夠寬厚卻總是及時伸出的雙手,足夠我溫暖許久。而即便是不與朋友們聯絡,偶爾只是想從人羣中消失的時候,比喻網絡,比喻書籍,雖然寂寞身邊無人,卻從未孤獨感覺這世間唯我一人。
天色已暗沉,暮色漸重,慌不擇路間我早已迷失了方向,沒有如自己所想一樣跑回昨晚下榻的酒樓,而是越走越偏,全然不知此刻身在何處。
山風漸重,自小生在平原的我雖然從書本上知道山裡的氣溫日夜溫差極大,卻從未有過如此直觀的感受——午間是二三十度的初夏光景,讓人恨不得只着單衣還要有時不時吹來的山風才覺得清爽舒適,到了晚上氣溫卻驟降至十度左右,讓只穿着一個薄紗衣的我凍得是瑟瑟發抖,拼命的搓着凍得冰冷的胳膊以求得絲絲熱度。
從午後至此,我已不停歇的走了幾個小時,餓是一定,累卻更加的折磨人,腳下生疼,我已不敢脫了鞋子去看那不用看也猜得到的碩大血泡和慘不忍睹的雙腳,只憑着一股意志拖着沉重的雙腳繼續尋找人煙。
時不時的從樹上傳來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烏鴉的叫聲,若是我細細去聽,似乎呼呼的山風中還夾雜着野獸的吼叫——天黑了,野獸也該出來覓食了,我會變成哪一隻猛獸的晚餐?或者早餐?
哈,若是再找不到人家,我就算不被野獸吃掉,恐怕也會凍死在這山間,李晴如,你還能更倒黴一點嗎?若是最後凍死在深山裡,你還真不如被野獸吃掉算了,雖然肉不算多,好歹也還能吃個一頓,算是最後積德了。
我一向覺得自己不算是個壞人,就算是小時候偷過鄰居二虎家田裡的西紅柿,就算是偶爾沒完成老師佈置的家庭作業第二天上學後撒謊騙老師說是作業本被弟弟撕掉了,可是,我也做過好事啊,每次考試的時候二虎跟我求助,我都看在他家田裡的西紅柿和黃瓜的份上,將試卷借給他抄,免除了多少次二虎被他爸拿笤帚狠抽呢。偶爾看見老師曬在繩子上的衣服掉下來,我也會很好心的幫她撿起來重新曬好,而且做了好事都不留名,我從來都沒告訴過老師求她的表揚。這樣算起來,我頂多也就是個不太好也不很壞的人呀,老天爺,你應該不會這麼殘忍吧,你要是真的想看我凍死餓死或是被野獸吃掉,你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當初颱風過境時,你直接讓雷電劈死我不就得了,何必繞這麼一大圈?
可能老天爺也認可了我不算是個壞人,就在我拖着腳步快要走到絕望時,夜色中隱約前面是一個小村子,偶爾還有幾時狗吠的聲音,絕對的人間煙火!
慢慢走近,我努力的甩甩了腦袋裡一陣一陣襲來的眩暈,舉目一看,說是村子已是客氣,幾個茅草搭就的小屋,稀稀拉拉的散落在灰濛濛的山谷裡,只有那點點燈火,給夜風中凍得身冷心冷的我些微暖意,在離得最近的一間房子前面,夜風中獵獵作響的幡旗中寫着幾個大字——如家客棧,顯示我終於找到了可以暫時落腳下的地方。
拖着沉重如鉛的雙腿邁進客棧,我來不及招呼掌櫃的,胃裡突如其來的一陣噁心洶涌而至,而摔倒在地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難道我竟回到了京城?耳邊這個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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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莨,你去勸勸王爺,這麼晚了,若是再不將王妃找回來,怕是生變。”
蘇復拿胳膊肘捅了捅默在一旁拭劍的弟弟,用嘴呶呶窗邊,宇文思聿正坐在臨窗的桌子旁一壺接一壺的灌着酒。
“哥,若是王爺能聽咱們的,早在下午王妃剛走時就聽了,哪用得着等到這會兒,難道你還想再被罵一頓?王爺剛剛可是說了,若是咱倆再提,就收拾東西滾回京城去,你還敢去勸?”
蘇莨搖搖頭,偷偷的看向自家王爺那邊,默然的數了一下,七零八落的,地上已有十多個酒壺了,難道這店家有這麼大膽,竟敢拿裝着白開水的酒壺當酒賣給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