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很快開到南郊“老飼料廠”門口。
兩天前,我來這塊跟溫平碰面的時候,廠子基本上還在,但現在,廠房已經被完全拆除,四周用藍色的薄鐵皮做起來一圈圍擋,工地門口“聚寶地產”的旗幟迎風飄蕩,時不時能看到一些穿工裝的民工們進進出出。
齊叔朝我點點腦袋道:“給他打電話吧,直接說做筆交易。”
我深呼吸一口氣,掏出電話開機,電話剛一打開,鋪天蓋地的短信隨之而來,基本上都是哥幾個發的信息,其中還飽含江靜雅發來的幾條信息,冷不丁我看到王影竟然也給我發來一條信息,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眶。
齊叔沒好氣的推了推我肩膀催促:“別搓了,趕緊打電話,完事關了機,現在警察的高科技能玩到你懷疑人生。”
我“嗯”了一聲,迅速找到段磊的手機號撥了出去。
幾秒鐘後,電話接通,段磊聲音平淡的開口:“這個節骨眼上你居然敢給我打電話,老弟你是在試探我和溫主任的關係嗎?”
我按照齊叔的吩咐開腔:“磊哥,我想跟你做筆交易,一筆你這輩子都碰不上第二回的交易,我這會兒在工地門口等你,最多十分鐘,你不來,或者帶人來,絕對會後悔。”
說完以後,我利索的掛斷電話,打算翻出來短信,看看王影跟我說了啥。
“都特麼啥時候啦,心咋這麼大呢。”齊叔一把奪過去我的手機,直接按下關機鍵,隨後將手機丟給我,朝着前面開車的賀兵俠努努嘴:“準備一下吧。”
賀兵俠直接從腰後摸出一把手槍,然後又掏出一支彈夾塞進槍裡,手機熟練的“咔嚓”推動兩下保險,打開車門就蹦了下去,直接蹲在不遠處的荒草垛子裡,不仔細看真瞧不出來那兒蹲着個人。
我皺了皺眉頭問:“叔,你不說段磊肯定能配合嘛。”
“這世界上哪有百分之百的事兒,戴套子整出來孩子的人少嘛。”齊叔挺沒溜的撇撇嘴,也從腰後掏出一把槍遞給我道:“拿着,以備不時之需,小朗叔教你的第二課,就是不管在什麼時候,面對任何人,都要讓自己保持有還手之力。”
我攥着沉甸甸的的“五四式手槍”,後背沒由來的泛起一層冷汗。
等了大概八九分鐘,一臺白色的“路虎”車從工地裡開出來,並排停到我們車跟前,緊跟着一身灰色西裝的段磊從車裡蹦了下來,很自然的拽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來,扭頭看向我笑問:“想跟我做筆什麼交易吶老弟?”
我不動聲色的將手槍夾在兩腿之間,笑着開口:“我和他。”
“你和..”段磊起初並沒有認出來齊叔,只是很隨意的瞟了他兩眼,當聽完我的話後,不由睜大瞳孔,隨即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你是老齊?”
齊叔摸了摸乾癟的臉蛋出聲:“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跟你見面,但沒辦法。”
“老齊,你這是唱的哪一齣?”段磊胸口劇烈起伏几下,壓低聲音問:“既然跑了,就好好找個地方貓起來吧,好端端又跑回來幹啥?”
齊叔掏出煙盒遞給段磊一支菸,然後自己點上一支出聲:“我不回來,你肯定不帶幫我侄子的,咱也別兜圈子了,我侄子是被謝謙陰得,老謝的目的就是想透過他的嘴把老溫拉下水,你肯定能猜得出來吧?跟我說說老溫的打算。”
段磊遲疑幾秒鐘後,接過去香菸,叼在嘴裡說:“你又不是不瞭解老溫的性格,他辦啥事會提前告訴人,哪次不是臨到最後一步才命令,今兒下午他確實給我打過電話,讓我安排人找下你侄子。”
齊叔嘬了口菸嘴說:“磊子,咱倆認識時間不短了,我也不跟你嘮那些場面話,暫時先保住我侄子,我想辦法讓他轉敗爲勝,等你幹完這樁工程,我給老溫打電話,讓他點頭同意你退出,你要感覺這筆交易能幹,點點腦袋,你要覺得自己虧本,那當我沒來過,但你如果兩面三刀,我今晚上就想辦法去石市,找到金華小區跟弟妹和伯母聊聊人生苦短。”
段磊沉默了足足能有七八分鐘後,將嘴裡始終沒點燃的香菸別在耳朵後面,苦笑着罵了一句:“操,你這不趕鴨子上架嘛。”
齊叔表情淡定的說:“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說老實話現在面對死亡真心不太害怕。”
“需要乾點啥吧?”段磊搓了搓臉頰,語氣吃力的說:“提前說好,踩線的事兒我不幹,試探老溫度量的事兒我也不做。”
齊叔有條不紊的開口:“先給我們安排個住的地方,再幫我整幾把沒用過、沒指紋的槍,長的短的都無所謂,我記得你手裡有七八個玩槍的西北漢子,必要的時候這點人借給我使使。”
段磊思索片刻後點頭道:“沒問題,但你是不是得先給我點彩頭啊?”
齊叔不假思索的把夏東柳藏身的地址唸了出來:“臨縣西雙鎮李家村的魚塘,自己安排人去看看,我答應過對方,給他一條活路,你別讓我難做人,希望你看完就忘。”
“你還跟以前一樣豪爽。”段磊笑呵呵的翹起大拇指道。
齊叔笑了笑說:“死過一回的人怎麼可能還跟以前沒區別呢,比如過去咱倆對話,我肯定不會錄音啥的,現在不光錄下來像,還安排人拿槍口指着你。”
段磊的臉色微微一尬,下意識的扭頭看了眼車窗外,當見到賀兵俠從車草垛裡站起來的時候,他的額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出來一層密密麻麻的細汗,兇巴巴的低吼:“老齊,你有點狗了!別逼着我把過去那點情分都特麼撕碎啊!”
齊叔眨巴兩下眼睛,又給自己續上一支菸,慢悠悠的出聲:“磊子,我做事有分寸,你只要保障我們安全,錄像啥的永遠不會出現在老溫面前。”
半個小時後,我們仨被段磊安排進了工地的一間臨時活動房裡,還特意安排人給送來一大盆“燉肘子”外加兩瓶二鍋頭。
我、他、賀兵俠、還有段磊圍成一桌,坐在拿木頭方子臨時搭起來的小桌子上邊吃邊喝,段磊和齊叔聊着一些我聽不懂的陳年往事,時不時還咧嘴笑兩聲,一點都不似剛剛劍拔弩張的模樣。
吃喝到一半,齊叔滿面紅光的衝我招呼:“小朗,你開機吧,等着謝謙的人給打電話,放心,你磊哥這兒有信號干擾器,只要你別往出瞎打電話,基本上沒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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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手機,第一件事情就是翻出來王影給我發的那條短信看,信息內容很簡單,她問我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難事,還問打電話爲什麼不接。
我焦急的朝齊叔問:“叔,我能給媳婦回個電話不?”
段磊捧着酒杯悶了一口笑道:“你考慮清楚哈,你現在給誰打電話,其實就是給誰招麻煩,我這兒的儀器可以保證警方定位不到你,但不代表定位不到其他人,警察還好說,起碼沒什麼危險,萬一是謝謙的人呢?謝謙的人既然能透過老齊的關係網挖出來李中華,肯定也有辦法挖出來跟你關係親密的人。”
我頓時猶豫了,本心裡講我是特別希望跟王影報一聲平安,搞不好我倆還有破鏡重圓的機會,可如果給她招惹到麻煩,那就真得不償失了,猶豫半晌後,我把手機又揣了起來。
段磊衝我努努嘴說:“要是感覺屋裡悶,你可以出去走走,這兒的工人全是外地招過來的,沒人認識你。”
“謝謝磊哥。”我攥着手機走了出去。
昔日的廠房已經被完全夷平,正中心挖出來一個特別大的坑,估計是打地基用的,靠近角落的地方搭起一座座臨時的彩鋼板房,此時已經十二點多了,地基旁邊仍舊有不少民工正幹活。
看着汗流浹背的工人們,我感慨的嘆了口氣:“唉,都他媽爲了生活,爲了口飯吃!”
蹲門口呆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我又掉頭回到屋裡,陪着齊叔他們喝酒吃肉。
直到後半夜,都沒接到對方的電話,倒是盧波波、孟勝樂還有其他哥幾個給我打過幾次電話,但我都沒敢接。
兩瓶酒喝完,齊叔朝我擺擺手道:“今晚上沒戲了,關機睡覺吧。”
“我也回去了,明天我找個機會跟老溫提一嘴,告訴他,我找到點你侄子的線索,讓他不要再安排別的人了。”段磊也站起身告辭。
等段磊走後,齊叔和賀兵俠像是挖地雷似的,在屋裡仔細翻找着什麼,最後把牀單、被罩都掀起來,確定沒有東西后,齊叔才舒了口氣道:“段磊還算講究,沒從屋裡安什麼監聽器,王朗我問你哈,今天你在醫院,有沒有碰到一個脖頸上紋着惡魔的青年?”
“有。”我點點腦袋,從兜裡掏出他留給我的紙條道:“他還給留了張字條,叔也知道那個觀音廟的人?”
齊叔看了眼字條上的手機號碼,面色複雜的說:“那我沒看錯,那人真是找你的,老溫估計已經被上面盯上了,看來他這把真要折,不止謝謙要整他,上頭的大拿們也要拿他練刀,本來我想進醫院找你的,看見他以後就沒敢動彈。”
瞅齊叔一臉嚴峻,我不由好奇的問:“你認識他嗎?”
齊叔自嘲的笑了笑說:“我哪有本事認識那種神仙,他跟你說沒說他住在哪?”
我眨巴眼睛回憶一下說:“好像是住在南郊的觀音廟。”
齊叔低頭沉默一下後說:“明天去找找他吧,說不準他能幫你徹底脫離老溫的魔爪,對了,你那個黑皮筆記本還在嗎?”
“在啊,我讓我兄弟藏起來了。”我抓了抓後腦勺問:“叔,那人到底是誰呀?”
齊叔眼珠子轉動幾下,像是在回憶,好半天后才吱聲:“他叫林昆,王者商會能在崇市屹立長達十多年之久,他居功至偉,,幾年前崇市一把手有次和老溫吃飯,喝醉酒的時候,曾經提過一嘴,林昆好像隸屬國字號什麼神秘部門,具體我也弄不清楚,我就見過他幾次。”
又是王者,這個王者商會當年究竟是有多龐大啊,我們臨縣的陳花椒是王者商會的,現在算得上臨縣的王中王,不管是混子圈還是金融圈都是頭籌的存在,之前遇上的程志遠也是王者的,扇孫馬克嘴巴子就跟揍自己兒子似的隨意,現在又冒出來個二把刀,說老實話,我對王者商會已經由最初的不屑,徹底變成了膜拜。
齊叔擺擺手示意:“睡吧,明早上讓段磊安排人,咱們去趟南郊觀音廟,小朗啊,這是個機會,如果我是你,哪怕就地給人磕幾個響頭,也肯定不能錯過,人這一輩子能飛黃騰達的次數不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