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這天清晨,丘宮一臉幸福的提着小口袋,正從屋中出來,忽見林塵站在樹下發愣,不禁好奇道:“林塵,你怎麼不打坐練功,在這看什麼呢?”。
“剛練完”,林塵收回眺望流雲宗深處的目光,看着丘宮腰間的小布袋,道:“丘宮,你這是要做什麼去?”。
丘宮見問,眼中立即流露出濃濃的喜意,託了託袋子,興奮道:“今天月末,宗門例行規矩,要給大夥發糕點……據說這次是從流雲谷外最出名的舊雨樓弄過來的呢,反正有好吃的就是了!”。
“這樣啊,反正我也沒什麼事,一起去吧”,自宋苑蝶離開,這幾天林塵總覺身邊少了點兒什麼,心中有些鬱悶,此時正想出去走走。
丘宮帶着林塵在流雲谷中走了小半個時辰,纔看到數座矮樓在前方出現,那些樓宇碧瓦青磚,又用明黃色的琉璃片嵌在瓦片之中,放眼望去光華閃爍,如寶石堆砌,在流雲飄渺的山谷中煞是美觀。
這時候那裡圍滿了人羣,大部分是低級的雜役,也有小部分身着藍衫的外門弟子。
丘宮帶着林塵走進了最左邊的一座樓閣,剛進去,立即有人招手叫道:“丘宮,林塵,你們也來了!”。
林塵循聲望去,見是錢核兒,此刻他也手提布袋,擠在人羣裡。
他們過去打招呼,互相說起這一個月來各自的生活。
丘宮揚起小臉,很自豪的告訴錢核兒,說林塵已經被醫生師姐看中,一直教導他修煉呢!
錢核兒先是一愣,隨即恭喜幾聲,然後指了指自己,說道:“其實也有一個師兄願意教導我了”。
“啊!你也有人教了!”,丘宮睜大了眼睛。
錢核兒淡淡一笑,說:“你見過的,就是讓我替他搬書的那位師兄,這一個月來我在外門藏書樓任職,機緣巧合便答應教我了”。
丘宮見錢核兒竟然也有了人指引,那三個人中就只剩下他自己,臉上有些落寞,不高興的道:“這樣可不好,等將來你們都進外門去了,雜役裡面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錢核兒安慰一番,說了種種修行中的艱難,推算出到就算要衝到煉氣境三重,也至少要半年,而至於四重境界,那就完全不知到是何時了。
其實丘宮並不是真的不開心,他就喜歡吃吃喝喝,無憂無慮,每日只要打打雜,便能混頓飽飯,美美睡個好覺,這樣的生活他很滿足。
不過,要是再能夠修行,學點兒神通道法,那自然是更好了!
“桂花糕,每人一塊兒,先到先得!”。
這時前面傳來一聲響亮的吆喝聲,一名魁梧大漢站在前方,敲了敲掛在一側的一面鑼,標誌着發放福利已經開始了。
丘宮小臉上立即變得認認真真,把那一絲小心思跑到了九霄雲外,拉着林塵就向中間擠。
他年紀不大,身材也很清瘦,但此時一聽有桂花糕,身上的力量彷彿瞬間增大了十倍,像只小老虎般,從人羣邊緣就擠到了中間位置。
“丘宮,你別管我了,自己先進去”,林塵對這些糕點倒沒什麼胃口,畢竟他曾是在一個美食極其發達的時代生活。
丘宮小臉已經微微發紅,口中只喘粗氣,聽了林塵的話,再看看前面黑壓壓的人羣,臉上露出一抹猶豫。
林塵真元微動,手上涌出輕微的力道,將丘宮的手擺脫,笑着道:“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丘宮見狀,嗯了一聲,扭頭向裡面鑽動,沒了林塵,他很快就衝到了前面去了。
林塵看了一會兒,便出了屋子,擡頭看了看天空,山谷中雲層飄蕩,即使有淡淡陽光,也不曾將之衝散。
周圍吹來帶着竹筍香氣的暖風,吹在身上,令人有種別樣的愜意。
雜役堂外,忽然出現了七八個身影。
那些人身着藍衫,身上散發出一股倨傲氣息,路上有弟子和他們遇到,紛紛被一腳踹開,那些被打的弟子發出一連串的驚呼怒喝,但卻沒有人敢真的和來人動手。
不一會兒,幾座樓閣內的弟子就全部被驚動了。
幾名負責管理雜役堂的青年走了出來,原本怒氣衝衝的臉上,再看到那幾名藍衫人身影的時候,忽然全部收斂起來,看起來對來人頗爲忌憚。
“啊,是明傑師兄啊,您怎麼來這裡了,不是說再有幾月就是三年考覈嗎,您可是奪冠熱門,來這裡和幾個雜役計較什麼,多浪費時間”,爲首的一名青年微一猶豫,然後迎了上去,施了一禮,很客氣的道。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響起,有人毫不留情面的扇了那青年一巴掌。
林塵眼神微縮,盯着那名打人者。
對方二十歲左右,此刻一臉獰笑,露出森森冷氣,赫然就是被他重傷的明遠。
再向人羣望去,果然明心等人也在其中。
“怎麼在這裡遇到了?”,林塵暗叫一聲倒黴,不過好在現在人很多,他混在人羣中,並沒有被對方發現。
“你敢打我?”,被打的青年也是名外門弟子,掌管雜役堂日久,也算小有地位,雖然知道那明傑的厲害,但他也不是沒有實力,當下神情一變,臉上就露出了殺氣。
明遠囂張慣了,此刻又有那位明傑師兄在身後,更是有恃無恐。他見青年竟然起了動手之心,嗤笑一聲,罵道:“趙洪江,你這匹夫何德何能,敢掌管雜役堂,識相的話就把控制權交出來,我明遠還能給你留個活路,不然……我保證你在外門很不好過!”。
趙洪江身後的那些外門弟子紛紛涌了上來,有人喝道:“明遠明心,你當我們是好欺負的麼,若是沒有實力,我們敢接下這雜役堂的管理權,哼,我們以趙師兄爲首,絕不低頭!”。
“是嗎?”,明心獰笑一聲,走上一步,和明遠並肩而立,淡淡道:“那,咱們就試試看嘍”。
明遠心性最是暴戾,見對方不屈服,已然一記手刀,斬向了那說話之人,他本是煉氣境五重的修爲,真元雄厚,雖然不至在體外將手刀化形,但真氣涌動之下,手掌堅逾金石,比之真正刀鋒也差不多少。
那人哼了一聲,不肯讓步,擡手硬接,雙掌相交,那人修爲比之明遠稍弱,頓時被打的臉上紅潮涌動,險些吐出血來。他身軀搖晃,站立不穩,向後一連退出數步,才重新站定。
“垃圾!”,明遠見對方被自己震退,臉色蔑視一笑。旁邊的明心忽的神情陰沉下來,振臂一揮,厲喝道:“給我統統打殘!”。
趙洪波等人驚怒之下,豈肯任人這般欺凌宰割,當下紛紛怒火中燒,各憑修爲和明遠明心等人大戰起來。
屬於趙洪波一系的雜役堂弟子人數約有十幾個,比明遠明心那邊多了不少,但這些雜役堂派系的弟子修爲卻稍差了些,雙方總體戰力相當,一時間打了個七七八八,平分秋色。
那被譽爲外門十大高手之一的明傑靜靜的負手立在一邊,並無出手打算。
他二十出頭的年紀,一臉陰鷙,身上雖無煞氣,卻有種令人可怖的詭異氣息,通過他的面相,就可知這人心性陰狠毒辣,絕非善茬。
在雜役堂外,近千名雜役紛紛驚怒的看着這一幕,對於明遠明心等人,很多人都被他們欺凌過,只是他們都是普通凡人,就算其中有運氣好的,也頂多是一重境界,根本無法反抗。
平日裡敢怒不敢言也就罷了,但沒想到他們竟然要直接過來索要雜役堂的控制權,那以後他們的日子定然要更加艱難了。
衆人紛紛想着,一個個暗中緊緊握拳,站在明遠等人身後的明傑忽然目光一掃,頓時一股無形冷酷氣息撲面而來,壓得衆人心頭一緊,瞬間場中的氣氛就被他壓制下來。
林塵感受到人羣的異動,目光從激烈打鬥的明遠和趙洪波身上移開,望向那陰鷙男子,看了一會兒,悄悄蹙了蹙眉頭。
“這人的修爲高深,心機更是很重”,林塵暗暗想着:“這一場鬧劇,到最後肯定會驚動流雲宗的長老,到時候說起來,明傑從未動手,自然怪不到他身上,但他雖然沒有動手,卻在精神上震攝了趙洪江等人,明遠明心攜其威,暗中已經得了莫大的便宜,真是好盤算”。
身後忽然有人拉了他一下,林塵回頭,見丘宮正緊張的望着明遠明心那邊,小聲道:“林塵,怎麼辦,明遠收拾完這邊,肯定要去找我們麻煩的,到時候被打個半死都是輕的,說不定他一狠心真的就把我們殺了,反正雜役弟子又不怎麼重要,他大概只要被關一年半載的禁閉就行了”。
錢核兒也擠了過來,低聲道:“要不,你們出谷吧,離開流雲宗,天下這麼大,他不可能滿世界去找你們”。
丘宮深以爲然的點點頭。
林塵想起宋苑蝶的身影,心中怎肯捨棄,再說他現在已經突破煉氣四重,實力也是非同一般,對上明遠也不是一份希望也無。
當下林塵搖頭,低聲道:“不,我們不走,明遠雖然厲害,但總有辦法對付他”。
林塵回頭看了一眼,雙方形勢依舊不太明朗,主要是雜役堂一系的弟子衆多,而且他們是被別人逼迫處境,恥辱在心,怒火如炙,每個人都是全力而戰。
又打了小半個時辰,明遠明心那邊已經有人開始露出了焦灼神色,整個團隊出現了細微的動搖。
他們攜帶雷霆之勢,本欲一鼓作氣,將對方收服,但趙洪江等竟頑固不化,悍然硬戰,而打到這時候,明遠後心中隱隱發疼,力量不敢盡數施展,一時間被趙洪江趁機壓制,他成了整個戰團的突破口。
“媽的,等處理完這邊的事,必須弄死那個雜役”,他狠狠咬着牙,猙獰的臉上閃過一抹濃烈殺機,突然右拳如巨錘揮下,砸向趙洪江的頭頂。
趙洪江本以爲明遠真元將近,沒想到對方竟在這時候反撲,他臉色大變,慌忙舉起手臂,成舉火燒天之勢封擋,心中卻暗道只怕這下胳膊要折了。
“啊!”。
忽的有人一聲淒厲慘呼,衆人均以爲是趙洪江被明遠重創,但看去之時,卻大出他們意料之外。
只見那明遠倒在地上,身後血流如注,滿面痛苦,在地上翻滾扭曲,一聲聲淒厲的呼叫就是從他口中傳出來的。
明遠身後不遠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十五歲左右的雜役,那雜役神情冷峻,瞳中射出狠辣光芒,雙手高舉一塊兒碩大的石頭,正奮力朝着明遠砸去。
骨碌碌,石頭砸在明遠背後,頓時又是骨裂聲響起,上千名雜役看到這一幕,紛紛捂住了嘴,一個個屏氣凝神,那聲音實在是令人毛骨悚然,聽在耳中,似乎連自己的身體也碎了一般。
“你是何人!”。
一直站在旁側的明傑也動容起來。
“呵,我是個領糕點的路人,看不慣你們在大庭廣衆下欺壓雜役堂的這些師兄,所以出來表示一下”。
聽到這個聲音,地上的明遠忽然停止了掙扎,艱難的擡頭看去。
林塵一臉微笑,揮了揮手,頗爲親切的道:“明遠師兄,你好啊”。
“啊!”,明遠陡的眼瞳睜大,如見了鬼一般,指着林塵口中嗬嗬嗬慘呼。
“我們關係好,你也不用這麼激動吧”,林塵眨眨眼,然後走過去,在他身前蹲下,淡淡道:“我知道你要找我報仇,可我是個怕死的,爲了安全起見,就只能委屈你了”。
隨後林塵站起身,一腳踩在明遠臉上,將他踩的擡不起頭來,然後環顧四周,擡起手臂,指向那外門十大高手之一的明傑。
明傑眼神一凜,其中有精芒閃爍,死死的鎖定林塵。
“諸位,在大庭廣衆之下,此人率領一衆人渣前來我雜役堂搗亂,我身爲一名光榮的雜役,豈能冷眼旁觀,雜役堂是咱們自己的雜役堂,絕不能交給這些壞人胚子”。
林塵充滿悲慟的目光在衆人臉上掃過,憤恨卻極爲有力的道:“雜役,也有雜役的尊嚴,我們,絕不妥協!”。
雜役們沉默着,從剛纔林塵帶來的驚駭中慢慢的平靜下來,他們看着林塵在場中發言,心中隱隱的也萌動出一點兒別樣的東西。
“雜役也有雜役的尊嚴……”,每個人都在暗自想着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