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琛走進宮門,前面後面都有同僚,但每個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別有深意。他本想打招呼,後來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朝堂之上,太子慕容皓坐在龍椅上,一副傲視天下的樣子。這是代理上朝而已,要是給他一個名份,肯定更加目中無人。
太子代理朝政開始,他不斷暗中對付反對他政見的人,輕則貶至人煙稀少的地方當官,重則掉腦袋。所以,整個朝廷都處於一種恐懼中,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跪拜之後,慕容琛站了出來,雙手捧起合約,說:“太子,臣已經和完顏將軍談和,這是和議。”
太監立刻來到慕容琛面前,拿過和約,又匆匆忙到慕容皓身邊,把和約遞給他。
太子掃了慕容琛一眼,冷冷一笑,打開了和約,裡面每一條都對自己國家很有利,但唯一一點不好就是,慕容琛擅作主張!他沒說過讓慕容琛帶和約回來,只下過令敵國不敢再進犯的命令。
這份和約,之於他就是諷刺。可舉國上下都爲兩國能交好而慶祝,他只好笑着說:“好,做得好!賞賜慶王爺黃金千兩。”
這句話一出,朝中大臣開始竊竊私語:“這叫好?先帝視王爺爲兒子,王爺卻沒有回來奔喪,辜負先帝一番栽培。”
慕容琛聽見了,而且清清楚楚,這些話就像是有意說給他聽的,字字誅心。他的胸口好疼。
他知道,就算把兩國交好的和約呈上,也不能令人忘記他沒有對先帝盡孝的事,但他不覺得自己錯了,就算別人不理解,先帝在天之靈一定能明白。
邊疆一直是先帝的心病,他盼着早日和好,慕容琛不止一次聽到先帝這麼嘮叨,好不容易派他到邊疆,他怎能不完成先帝遺願!
他沒錯,就算所有人都在指責他,但他無愧於先帝,再好的送殯都抵不過在先帝心中的和約。
慕容琛在大臣們不滿的目光中,完成早朝,本想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休息,太監卻過來說太子想單獨見他。於是往宮門走的腳步,硬生生再往回走。
他以爲太監領着他到東宮,沒想到是御書房,一踏進去,就看到太子坐在高座,翻閱各種奏章,儼然一副帝皇的樣子。
他抿了抿脣,彎身正想行禮,一隻手托住了他手臂,將他擡了起來。
“這裡只剩我們彼此,弟弟何須拘禮。”慕容皓微笑着說。
如果說太子什麼僞裝得最好,那肯定是笑容了,因爲沒人猜得出他笑容的深意,包括慕容琛。
慕容琛抽回自己的手,太子見雙手已空,沒有責怪的意思,而是說:“弟弟辛苦了,邊疆之事處理得非常好,剛纔朝堂的事,本宮實在不方便出口,讓你受委屈了,真的很抱歉。”
他聽到了,可一句話都沒說不是嗎,現在又何須來裝好人?慕容琛是這麼想的,但他得罪不起太子,因爲他可以不擇手段達到目的,換而言之就是沈筠的命還在他手上,要讓他無法動得了別人,就必須連根拔起。
“你不愧是本宮信任之人!”太子拍了拍慕容琛肩膀,嘴上的全是表揚的話。
但慕容琛知道,事情沒完,太子在試探他還是不是可以信任之人,可要他和一個隨時都會取他性命之人聊天,他真不會聊!
“太子真信本王?”慕容琛開口,嘴角卻自嘲上勾,“如果信,爲何言而無信;如果明白,爲何要下手!”
太子的手懸在慕容琛肩膀之上,盯着慕容琛看了一會,才慢慢把手收回,“本宮從謊言中長大,所以不得不試探,你懂的。”
好一句你懂的!不,他慕容琛不懂,也不想懂。
“太子還有事嗎?沒事臣先行告退了。”他冷聲說,實際上這句話不是詢問,而是他一定會走的意思。
慕容皓抿脣沒有說話,但離去的腳步聲告訴他,慕容琛走了。他眉峰蹙起,覺得慕容琛的態度就像在說,他們決裂了。
“慕容琛,你以爲你說不,本宮就沒辦法令你屈服了嗎!”
慕容琛大步快速穿梭在御花園,只想趕快離開這個令他窒息的地方。在皇宮,人人都戴着面具,所謂的血緣親情,不過是可以善加利用的東西。
都說生於皇族好,但其中可悲之事,別人根本不知道。人人都只看到表面風光,壓根不知中心早就腐蝕了,虛有其表而已。
他雖然有一腔怒火,但走到一棵樹下,腳步不由得頓住,皺眉說:“你能不能改一改在樹上站着的習慣!”
樹枝抖動了幾下,幾片樹葉緩緩飄落,隨着一個身影落在慕容琛面前。
慕容希笑眯眯說:“站得高看得遠,哥應該很明白這個道理。”
“有事?”慕容琛問。
“我有事沒事你會猜不出來?”
慕容琛擰眉,甩袖說:“不想說就別說。”
慕容希見他欲轉身,趕緊把人拽住,直奔主題:“他試探你了?”
“他什麼時候真正信任過其他人?”
“也對。”慕容希點頭,“他不曾跟人推心置腹過。”
“就因爲這事你把我叫住?”慕容琛有種想掐死他的衝動,浪費了他好一會的休息時間。
見他又想走,慕容希這次繞到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讓他能看着自己,“我懷疑你府內有內鬼。”
“怎麼說?”這種事慕容琛不是沒懷疑過,但每個人進府之前,他都派人查過,剩下的都是看不出有問題的。他倒是想聽聽別人的想法。
“每一次行刺,他們都能準確把握你們的動向,因爲要跟蹤不被你和林宇發現不太可能,那隻能說明他們是預先埋伏在這裡,而知道你的動向,一定是跟你很親近的人。”
“不如直接告訴我,你懷疑的人是誰?”慕容琛聽着慕容希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由得問。
慕容希仔細盯着他看了一會,然後開口吐出一個名字。
慕容琛訝異張了張口,因爲他口中說的這個人,自己倒是沒有真的懷疑過。
“我派人盯着她?”慕容希試探問。
慕容琛擡手製止,“我的家事留給我自己處理。”
“你能處理好?畢竟她是你的……”
“那又如何?”慕容琛苦笑着反問。
慕容希沒有再說什麼,看着他越過自己,朝着出宮方向走去,默默爲他嘆了口氣。
換做誰,知道這種事,心裡一定會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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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沈筠指揮着下人上菜,忙得滿頭大汗,沐歌在一旁着急,卻勸不了她,只盼爺快點出現。
飯菜上好,全部都是沈筠親手做的,但慕容琛沒等來,倒是等到了一個討厭的人:安晴。
安晴一走進偏廳,看到坐在桌旁的沈筠,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上前一屁股坐在沈筠身邊,“哎,這不是姐姐嗎?爺一回來病就好了,能出來走動了?之前你躲在房間裡,誰都不見,妹妹還以爲生了什麼怪病。”
“呵呵。”沈筠冷冷笑了笑,算是回答安晴的問題。
安晴見沈筠沒想跟她鬥嘴的意思,抿了抿脣閉嘴了,但爺沒來之前,兩人實在尷尬。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兩人沒有暗鬥,安安靜靜坐着。
她不習慣地挪了挪屁股,好像凳子有什麼礙着她,本想再開口挑點刺,慕容琛走進來了,她只好閉嘴。
三個人圍着一張桌子,每人佔據一方,顯得桌子剛剛好。慕容琛正扮演好丈夫的角色,分別給她們輪流夾菜,看起來就是和樂融融的一家人。
沈筠在桌下不滿踹了踹他的腳,因爲是他要她答應,兩人就像他出徵前的樣子。她恨他這個說法,更怨他現在對安晴笑得那麼燦爛。
她很嫉妒,換做其他女人可能已經摔碗摔桌子走人了,她多大度,一直坐着吃飯,但心裡悶啊。所以他就順勢當了出氣筒。
慕容琛被踹了一腳,腳骨疼着,他不敢露出痛苦的表情,安晴正盯着他看呢,美其名‘那麼久沒見爺,現在要看個夠’。他後悔,當初要沈筠答應自己,不要在安晴面前刺激她的說法。
管她安晴肚子裡的孩子懷得不安穩,管她的安晴,他就該照顧沈筠的心情,畢竟她肚子裡也有孩子。但現在能怎麼辦呢,他左右都不是人了。
所以說,老婆多可不是什麼好事。煩啊,就算把他劈開兩半,都未必能滿足其中一個女人。
一頓飯吃下來,他是硬塞着飯進肚子,吃得非常不安穩。但總算過去了,可安晴出聲邀約,他看了沈筠一眼,沒辦法之下只能答應陪安晴了。
沈筠聽到他這個答案,氣得緊咬牙關,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轉身頭也不回離去。
他是逃過了擅作主張議和的罪名,但兩個女人之間顧此失彼的做法,令大家都不高興。
沐浴過後,沈筠打發了沐歌,便趴在窗框上,看着窗外月色。
明月皎潔,但比不上邊疆滿天星辰,她有點懷念那時候了,因爲他一直在她身邊,被寵着的感覺很好,讓人容易上癮。
忽然,耳邊傳來腳踩瓦片的聲音,她立刻警覺了起來,不一會一個頭從上面垂落下來。
她嚇了一跳,把手放在胸口,待看清那人是誰,第一反應就是關窗戶!
“哎,疼,夾死我了……”哀嚎聲立刻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