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重逢了

阮詩萍待在家裡的這段時間, 都快無聊得發黴了。

他爹在朝廷當官,清廉剛正得不得了。別的官兒總愛這兒貪點銀子,那兒挖點兒珠寶, 而阮大人這麼一干乾瘦瘦的小老頭, 板兒直地往椅子上一坐, 驚堂木一拍, 老百姓有冤的抱冤, 有怨的講怨,阮大人都能給判得公公正正,讓衆人心服口服了。

爲官清廉自然是好事, 可作爲一個父親,他總是擺着一張撲克臭臉, 滿嘴仁義道德, 倫理綱常, 子女們絲毫的逾矩都能讓他吹鬍子瞪眼半天,動不動就家法伺候, 就很不討喜了。阮詩萍自然是極怕父親的,她也不怎麼親近母親。母親身爲孟太后的胞妹,卻沒半點兒孟太后的雍容大度,慈愛溫柔,而是個潑辣小氣, 見識短淺的婦人。唯一的樂趣就是和那羣當官的太太們坐一桌搓麻將。

她從小隻和兩個表哥親近。可如今, 他一個表哥去外地當了藩王, 另一個當了皇帝。

這天, 她在自家後院兒盪鞦韆, 嫌丫鬟給她推的勁兒不夠大,蕩得不高。正在狠狠數落丫鬟, 一個下人一顛一顛跑過來說:“小姐,府上來了位公子,說是找您的。”

“什麼公子?長啥樣?”

“那公子好像姓李,長得很是俊俏。”

阮詩萍一聽這個,直接從鞦韆上跳了下來,急巴巴地催着下人帶她去見那公子。結果剛一看到那人的背影,阮詩萍就慫了。她摸了摸臉,又摸了摸頭,想着是不是得先換身行頭。

然而沒等她將想法付諸實踐,那背對着她的人就轉過身了。

“許久未見啊,阮小姐。”李彪一襲青衣,纖細地站在那裡,束髮的黑色巾幘被風吹得張牙舞爪。青衣,烏髮,襯得他整個人更是蒼白如雪。

阮詩萍呼吸一窒,臉“唰”的紅成了豬肝色,一時間竟忘記了言語。

李彪勾了個淡淡的笑容,走上前來輕聲說:“小姐消瘦了不少。”

阮詩萍垂下了腦袋,嘟囔了句:“瘦些好,瘦些好看……哎?你怎麼又來京城啦?”

“皇上宣王爺進京,我就跟着來了。”

“表哥也來京城了,那我嫂子呢?”

“王妃也跟着前來了。”

“他們怎不來尋我?”阮詩萍皺了皺鼻子說。

“他們被皇上宣進了宮,自然沒法來看望小姐,”李彪頓了頓,問道,“聽聞皇上病重,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阮詩萍笑着一擺手:“甭聽他們瞎扯,還病重?大表哥最近不知道從哪兒搞了個妖姬,每晚每晚翻雲覆雨,還一夜好幾次,不出毛病纔怪。不過估摸着調養一陣子就好了吧。”

李彪被她逗笑了:“你怎知他倆一夜好幾次?”

阮詩萍眼睛瞪起來了:“都是這樣傳的。”

“唉,不說這個了,他們的事兒怎輪得到我擱這兒操閒心……”阮詩萍蔫兒了下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垂頭喪氣道,“我都快被自己的破事兒煩死了。”

“又有誰招惹我們小姐了?”李彪無奈道。

“我爹,”阮詩萍耷拉着腦袋,幽怨地擡眼看李彪,“他……他給我尋了門親事,讓我嫁人。”

一時間空氣陷入了沉默,李彪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又變了方向:“那……恭喜小姐了。”  

阮詩萍瞪圓了眼睛,有些生氣地擡頭盯着李彪。李彪別過臉去,不與她對視。

“我不願意,我不想嫁給個我從來沒見過的人。”

“從來沒見過又怎樣?這世間多少夫妻都是在新婚之夜見的第一面,也不都這麼過來了嘛。”

“但我不行……”阮詩萍癟了癟嘴,她忍住不哭,哽咽着說,“我不行的,我心裡有人,不能跟別人結婚,我做不到……”

李彪又不說話了,垂着眼睛瞅自己腳尖。

阮詩萍眼睛突然亮了下:“不如這樣吧,你帶我走吧二虎哥,我們私奔吧!”

李彪嚇得渾身一抖,連忙跪下,抱拳道:“小姐這是哪兒的話,李彪萬不敢對小姐有非分之想啊!“

阮詩萍撲在李彪身邊,拉着他的手肘:“我求你了,帶我走吧,我不想結婚……”

李彪輕輕地推開她的手:“既然小姐不方便,李彪就不打擾小姐了,告辭。”

說罷,便起身準備離開。

阮詩萍一把摟住他的腰,箍得緊緊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淌了一臉:“不要,你不能走……”

李彪咬了咬牙,掰開她箍着自己腰的手臂,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背後傳來阮詩萍淒厲地哭嚎聲:“二虎哥!”

李彪快步走出阮府,靠着門口的牆,大口大口喘着氣。阮詩萍那聲“二虎哥”縈繞在他的耳邊,久久揮散不去,不知怎的,他竟覺得眼眶也有些發酸。

***

酒宴上,景王湯兆隆坐在一邊,一隻手有節奏地敲擊着面前的案臺,一隻手撐着腦袋,一臉冷漠地看着面前香豔四溢的舞蹈。

他沒興趣喝什麼美酒,賞什麼美人,他只想快些回家,但皇上偏拉着他來什麼亂七八糟的酒宴,他哪兒敢抗旨啊,心裡有一萬個不樂意也只能跟着來了。

皇帝已經喝得七葷八素了,暈暈乎乎地往這邊湊着,讓他喝酒。湯兆隆只能敷衍得笑着喝一小口。

“老……老四啊……”皇帝跟嘴裡含着塊兒熱豆腐似的,大着舌頭說,“朕與……於你好幾年未見了吧……今兒一見啊,朕還嚇了一跳……”

皇帝又往鍾祖燁那兒歪了歪,鍾祖燁趕緊扶住他。

“沒想到曾經那不學無術的混小子,長成這麼俊俏的後生啦……哈哈哈哈……”

鍾祖燁在皇帝耳邊小聲說:“陛下保重龍體,少喝點酒吧。”

“朕……朕沒醉,今兒見着四弟了,朕高興!”皇帝粗着嗓門兒嚷嚷道。

就在他們幾個男人拉拉扯扯,扭作一團之時,宴廳裡突然安靜了下來。只見一女子嫋嫋婷婷地走來。

她身姿婀娜,走路時,腰臀猶如水蛇一般扭動搖擺。一襲緋紅色紗衣薄薄地披在身上,凝脂般的玉體若隱若現。狹長的眸子微微上挑,眼角流出些許的嫵媚。茂密柔順的發直直地垂下,髮梢及臀。最妙的是,那從烏黑的秀髮中,竟夾雜着一縷赤紅的發,那抹妖異的赤紅刺得一衆男人頭暈目眩。

那女子行至湯兆隆身邊時,眼神一勾,衝他拋了個媚眼。湯兆隆玩味地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這個非同尋常的女人。

那女子行至皇帝身邊,像沒骨頭似的攤入皇帝懷中,嗲聲道:“皇上。”

皇帝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條縫,他蒼白的手指在顧瑤身上揉捏了兩把,衝衆人說:“衆愛卿,這就是那匈奴王向朕進獻的寶物。”

座下響起一片唏噓之聲。

“這美人當真百年難得一見啊!”

“屁,美人?我看就一女妖!”

“女妖又怎樣,生得美不就成了?若將這女妖給你,你是要還是不要呢?”

“……”

湯兆隆不動聲色地抿了口酒,聽着身旁一堆大臣們竊竊私語。

這時,皇帝突然擊了兩下掌,宴廳裡再次鴉雀無聲。

“這美人不光生得一副勾人的好皮囊,跳起舞來更是一絕啊,衆愛卿想不想瞧瞧?”

幾個色眯眯的大臣猥瑣地笑着說:“想,想。”哈喇子差點從嘴裡流出來。

顧瑤從皇帝懷中站起,勾脣一笑,座下又是一陣吸氣聲。

她扭着臀走到宴廳中央。待箏樂響起時,揮起紗袖,頓時,所有人都聞到一股甜媚的花香,那藕粉色的紗袖在她周身縈繞,飛動,將她置身於朦朧夢幻之中。在那紗袖快要落下之時,她又輕快地躍起,如林間小鹿般窈窕秀美,一步一步,舞態生風,她在飛揚的紗絮中旋轉跳躍,忽如弱柳扶風,忽如初發芙蓉,看得人好不迷醉。

一曲奏罷,顧瑤的動作緩緩停下。粉色的紗裙仍然在她身前飛揚,座下的大臣們悉數愣在了那裡。隔了一會兒,才爆發了一陣劇烈的掌聲。

皇帝露出了個得意的笑容,顧瑤踩着款款玉步走向皇帝,皇帝伸手一撈把她摟進了懷中。

“美人兒,你這是想迷死朕啊。”皇帝伏在顧瑤耳邊,邊悄聲說着,便伸手往顧瑤豐滿的臀上擰了一把。

顧瑤嚶嚀一聲,捶了下皇帝的胸口。

衆臣子們口乾舌燥地望着皇帝懷中那女人,只覺心癢難耐,便隨手將正在斟酒的丫鬟扯進懷中,揉弄撫摸了一番。

湯兆隆將一條紙握在手心,使勁搓成了個小球。

剛那顧瑤經過他身邊時,竟將一字條丟至他的懷中。他展開一看,上面寫着紅色的字:“今晚午時三刻,望月亭,有要事相告。”

湯兆隆不知那顧瑤耍的什麼把戲,便有些慍怒地看向她。那顧瑤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直勾勾地盯住他,衝他擠了擠眼。皇帝感到懷中的人好像在給誰暗送秋波,便順着顧瑤的目光一看,看到的居然是景王湯兆隆,當即就火冒三丈。

他冷哼一聲,打橫抱起顧瑤,留下面面相覷的臣子,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宴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