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嬴勾,明天就要帶人返回國都救我的父王,等有機會再來聽你彈琴。”一名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從雲河縣城中匆匆跑出,說了一句話又匆匆折返。
“我叫風雪,本只有遊歷到此,明日也要離開。”那是一位人如其名的女子,貌美如雪,灑脫如風。
……
一年後,秦國都城之下,一場慘烈的混戰在所有的叛軍首領被割下頭顱後,宣告結束。立下靖難首功的年輕皇子嬴勾卻並沒有立刻進入皇城,而是帶着十餘處刀劍傷口和三支來不及拔出的利箭,快馬加鞭地往城郊山林沖去。
“昨夜行軍至此正好聽到了那特別的琴聲,果然是你!”嬴勾反身下馬,這才騰出手抹了一把額頭上和血污混雜着的汗水。
“你身上的傷不要緊嗎?”風雪輕輕皺了皺眉,那一雙清澈靈淨的眼眸中流露出了絲絲擔憂。
“只要沒嚇着你,就不要緊。”嬴勾若無其事地說了一句。
“仗打完了,你要回雲河縣去了嗎?”風雪似是隨後一問,從行囊中取出了一個青竹水壺,遞了過去。
“不用回雲河了。”嬴勾接過水壺,拔開塞子便牛飲起來。直到將壺中的水全部喝完,這才繼續解釋道:“就在前不久,父王已經赦免了我的罪行,不用再回那個偏遠的小縣城了。”
“你犯過很大的錯嗎?”風雪有些疑惑。
“當年我年輕氣盛,失手打死了烈威將軍的兒子。父王將我貶爲庶人,發配去了雲河。原以爲可以息事寧人,誰料那傢伙一直懷恨在心,還是發動了這一場叛亂。”說到此處,嬴勾臉上露出了憤怒。
風雪又問:“他是覺得你應該償命纔開戰的嗎?”
嬴勾冷笑了一聲,否定道:“不,如果只是想要我償命,就應該派兵來雲河縣殺我,而不是攻打國都!”
風雪點了點頭,思索道:“懷柔的手段毫無意義,所以只有戰爭才能解決這件事情。”
“事實上,最徹底解決分歧的辦法,就只有以戰止戰,以殺止殺!”嬴勾沉沉點了點頭,眼角露出了絲絲倨傲的神色:“我今日親手斬了十六名叛軍首領,上百名叛軍兵卒,稍後還會監斬所有叛軍首領的九族之人!我看從今往後還有何人敢造反?”
風雪皺眉道:“這樣就沒有戰爭了嗎?”
嬴勾猛然握起拳頭,朝空中一揮,竟自興奮道:“誰敢與我開戰,我便戰到他心驚膽寒!殺到他不敢再戰!”
“以戰止戰……以殺止殺……”風月微微仰起頭,看着嬴勾高高舉起的拳頭,思緒飄遠。
……
“周國之兵屢屢來犯,實在欺人太甚!只恨我秦國連年災荒,非旱即澇!軍糧無法供我久戰!否則一年時間,我必可踏遍周國,讓這萬里邊陲再無戰事!”嬴勾佇立城頭,望着邊境上騰騰衝天的狼煙,滿心憤恨。
“我會前往周國,刺殺他們的大王和王子,引起他們的內亂,讓你有時間屯糧。”風雪仔細考慮了許久,慎重決定。
嬴勾皺眉,憂慮道:“這樣做你會背上罵名!”
“與戰爭能夠永遠消失相比,我的名譽聲望一點都不重要。”風雪輕輕轉身走下城樓,一去兩年。
……
“你可看到了?周國已經被納入我大秦版圖!自此兩國再不會有戰事!”嬴勾坐在周王的龍椅之上,示意風雪坐到自己身旁。
“但據我所知,齊、衛、趙三國已經達成同盟,不日就要出兵討伐你!”風雪走了過去,卻沒有坐下,只遞過那青竹水壺,壺中還是山間溪流之水。
“我也收到了消息,所以,還得由你再跑一趟。”嬴勾接過水壺,安放在身邊,沒急着喝水,只將一份寫着上百人姓名的絹布遞了過去。
風雪接過絹布,稍稍有些遲疑。
嬴勾看出了她的心思,沉聲說道:“只殺這一百三十人,就可以換來那三個國家像周國這樣永無戰事的未來。用少數人的犧牲,換取大多數人的和平!”
“這些人也是和平的一部分?”風雪低下頭,陷入沉思。
“是和平昂貴价值中的一部分。”嬴勾沉沉嘆息了一聲,
“昂貴的和平。”風雪點頭,轉身離去。
……
三年之後,三國被滅。嬴勾意氣風發,雄心更盛:“現在我大秦已經成爲整個春秋大陸上幅員最廣,國力最盛的帝國!過幾日父王會將王位禪讓與我,我準備藉此機會稱帝!”
風雪明瞭時局,沉聲告誡:“屆時,你將成爲衆矢之的!與齊、衛、趙三國的大戰才平息不到一年!難道,你還要與更多的國家開戰嗎?”
嬴勾收起傲然神色,語氣極爲罕見的輕柔:“有你幫我,這天下便沒有值得我顧慮的敵人!”
“答應我,你能給讓天下太平!”風雪輕輕嘆息,眼神黯然。
嬴勾驀地起身,氣概豪邁:“我答應你!擋在我嬴勾身前的一切,都將被大秦鐵騎征服!跟在我嬴勾身後的,我將給他們太平盛世!”
……
再過五年,秦國已得春秋大陸半壁江河,大軍過處,所向披靡,戰無不勝。作爲中軍主帥的嬴勾卻在大軍氣勢如虹的時候,下令就地駐軍。一停便是三月之久。直到風雪遠行歸來,他才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商討心中疑慮的對象。
“那天孤行軍途中遇上了一個怪老頭,與孤說了一通亂七八糟的言語。”大帳之內,早已生爲秦國皇帝的嬴勾神色彷徨,坐立不安。
“他對你說了?”風雪輕輕詢問,隨手摘下那青竹水壺,淺淺抿了幾口。
“他說孤不是人類!”嬴勾的聲音有些遲鈍,對於他這樣一個雄心勃勃,殺伐果斷的帝君,那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失態。
“所以你就相信了?”風雪聞言一怔,心生擔憂。
“孤不能不信!孤擁有的在戰場上萬人難敵的蠻力!每次受傷後都會自行復原的身體!還有幾乎不會衰老的容貌!這一切,鐵證如山!”嬴勾緊緊盯着風雪的眼睛,想從中得到一個答案,不論是肯定或是否定。
風雪不置可否,只靜靜凝望着嬴勾,問道:“他還說了什麼?”
“他還說了武皇仙帝與孤有前世今生的因果……又說要藉助冥界的輪迴之力讓孤死去……讓來生轉世……讓仙帝重臨!孤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是孤不想死……孤不想死啊!”嬴勾的反常原來都因爲對死亡的恐懼。
風雪沉默了一陣,問:“他憑什麼殺你?”
嬴勾道:“他有一杆紅色旗幡,能讓孤一點力氣都無法使出……只是因爲他在等一個特殊的時間,否則孤已經無法再見到你了。”
“朝仙幡!”風雪緩緩閉上眼,只說了三個字。
“你怎麼會知道?”嬴勾大爲震驚。
“還記得你對我的承諾嗎?”風雪沒有回答,反而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嬴勾遲疑了許久,才苦笑道:“只要孤能活着,答應你的便絕不會忘記。”
“那就夠了。”風雪淡淡說了一句,轉身而走。
數日後,風雪返回,帶上了一塊刺有“朝仙”二字的硃紅錦緞和一顆銀髮老人的頭顱。
……
晃眼有過三年。嬴勾帳下不斷有能人異士匯聚而來,用各種玄奇手段取得了多場關鍵戰役的勝利。一統天下已成定局。
“你剛剛在虎跳峽全殲了四十萬趙軍,爲何還要屠城!”風雪如疾風一般衝入大帳,帳外數十甲士人仰馬翻。
“城中賤民詐降,害死了孤最得力的先鋒將軍,若不屠城,軍威何在?”嬴勾穩坐中軍大帳,聲音威嚴,不容置疑。
“這兩年時間,你屠城不下百座,枉殺無辜不下千萬!以往你從不會這樣做!”風雪臉色陰霾,一雙雪白的小手緊握成拳,從未有過的憤怒已經積壓到了極限。
“那是以往。”嬴勾隨意敷衍着,眼神故意挪向了身前的沙盤。
風雪憤然離去:“好!我即刻就去殺了劉伯勻和方家兩兄弟!讓你回到以往!”
“站住!那件事情孤已經下定了決心!你無權插手!”嬴勾卻猛然衝上前,攔住了她。
“你知不知道這樣做你將會面對什麼?”風雪重重咬住嘴脣,那雙清靈透徹的眼眸,驀地泛起紅潤。
“孤知道,但是如果孤真的得到了武皇仙帝的力量。那麼未來不論面對什麼,孤都可以輕鬆應對!”嬴勾緩緩伸出手,輕聲道:“孤這麼做也是爲了當初對你的承諾!照如今的局勢,不出兩年,孤便可以一統春秋,獨霸大陸!但那又如何?在仙界的勢力面前,我們根本不堪一擊!只要他們願意,隨時都可以將你與孤一起締造的和平盛世給徹底摧毀!除了獲取力量,孤沒有別的辦法捍衛這一切!孤不想這十幾年來和你一起的努力就那樣付之東流!”
“別碰我。”風雪的淚水滴滴滑落:“你如果執意要那樣做,整個人界都將陷入萬劫不復!”
“有你在就不會!”嬴勾縮回手,鄭重道:“孤向你保證,這一切都將是值得的!”
“從今天起,我只看天下蒼生的利弊,不再過問細枝末節上的對錯!但是如果最後你無法兌現承諾,我會親手將你殺死!”風雪一揮衣袖,轉身出了大帳。
“我一定不會死在你的手上。”嬴勾望着那遠去是身影,自言自語了一句。
……
兩年後大秦帝國一統天下。
次年,始皇冊立皇后玉無疆。
之後,始皇嬴勾故意泄露皇后的妖族身份,惹諸子百家非議。他便以此爲藉口,焚盡百家經籍,撲殺諸子門人百萬,坑殺無辜百姓三百萬。
再後,始皇嬴勾以爲皇后賀壽之名,建白玉山、萬花林!此間動用民夫八百萬,國庫積蓄蕩然一空。隨之賦稅成倍加重,天下民不聊生,民怨有道是“苛稅猛於虎!吃人不留骨!”便緣自於此時。
再後,始皇嬴勾爲博佳人一笑,執意引燃中州八萬座烽火,戲耍天下兵甲,爲軍心渙散埋下種子。
再後,始皇嬴勾假裝沉迷女色,將朝政大權交託皇后掌管。此舉引來羣臣非議無數,始皇嬴勾一怒之下,血洗朝堂,殺的盡是肱骨忠臣,棟樑能吏。朝野震動,自此再無忠言。
最後,始皇嬴勾駕崩時,蒼生無信仰,國庫無結餘,天下無民心,三軍無軍心,朝野無忠心……帝國傾頹崩塌根本無從挽回!天下紛亂、戰火重燃也早已註定!
……
後人只知道妖后誤國,讓千古一帝淪爲蓋世昏君。卻不知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始至終都只是嬴勾一人!更不會知道,這一切,都只是那個巨大計劃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