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囂緩緩回頭,正看見一名負劍女子靜靜站在門外。
“姝塗前輩。”楊玄囂慢步上前,平靜道:“你該不是也來這裡吃飯這麼巧吧?”
“區區手下敗將,怎當得前輩二字?閣下莫要取笑於我。”那人正是早先領人夜襲森羅島卻被楊玄囂生擒的南宮姝塗。這位身材高壯卻別有風韻的中年女子拱手一拜,語氣謙恭道:“實不相瞞,家兄已知閣下入城,相見之心格外迫切,是以姝塗纔會如此冒昧前來相請。煩請閣下先見過家兄後,再到城中賞玩也不遲。”
“城主的事也就是在下的事,咱們即刻前往。”楊玄囂一攤手,示意對方引路。
南宮姝塗卻是一怔,遲疑道:“這些冒犯閣下的蠢物該當如何處置?”
楊玄囂擺了擺手,玩味道:“我是與自己置氣,纔多絮叨了幾句。至於他們,當個屁放了罷。”
“姝塗明白。”南宮姝塗一拱手,似乎仍有遲疑,視線移向徐野狐,神色顯得有些爲難。
楊玄囂當然知道她的顧慮,主動開口道:“我這小兄弟恐怕是還沒吃飽。”
南宮姝塗朝徐野狐輕輕一笑,這才心安道:“這個閣下可以放心,稍後我差人送他去輝耀樓,那裡是我南宮世家自己經營的地方,斷然不會再有人打擾。”
“我還要那個姐姐餵我。”誰知臨走時徐野狐竟壯着膽子點名要人,更把那驚若寒蟬的女子嚇得磕頭不止。
那女子似乎被嚇得不清,恐怕滿腦思緒都已是一團亂麻,好在酒樓老闆心中還算明白,急急忙忙地催促道:“南宮城主的貴客點名要人,你還不快去!想害死我嗎?”
見那女子越發害怕,小胖子乾脆跑過去,用袖子裹着雙手將那女子扶了起來,拉着一隻手掌將她帶到了門口。
楊玄囂朝徐野狐微笑首肯,就連一旁的南宮姝塗都對這個小胖子另眼相看。明眼人都知道這個人小鬼大的孩子實際是給那女子送了一塊大大的免死金牌。
……
隨後的事態都非常順利,楊玄囂隨南宮姝塗進入內城,一番診療後,南宮闕車的情況又有好轉。
身爲人父,南宮悲天自然心情大好,雖然還是一副三軍統帥一般的威嚴架勢,但已是大大放低了身段,與楊玄囂把臂同行。說話的語氣也更多了一些人情意味:“託閣下的福,犬子近況大大好轉。這份恩德,悲天城沒齒不忘。”
“城主客氣了。若無其他事情,在下就先告辭了。”楊玄囂輕輕搖頭,神色淡然。
“事情倒沒有,不過有一位老朋友想見見閣下。有些誤會須得解釋解釋。”南宮悲天攤手引路。
楊玄囂心中冷笑,對於將要見面的是何許人也,已是瞭然於胸。二人散步一般緩緩走向一座花園,果然瞧見了一名雖然其貌不揚,但憑藉一身華貴衣物也能引人眼球的老頭。楊玄囂擺出一臉吃驚的模樣,驀地頓住了腳步,故作不快道:“怎麼是他?在下與他可不是朋友,不見也罷!”
“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們之間的小小誤會我也曾有耳聞,何不趁今日解釋一二,日後纔好再相見。”南宮悲天則提高了音量,朝那老頭大聲道:“白兄,楊副掌教我已幫你請來,有什麼誤會就當面與他說明吧。”
那老頭似是早有準備,第一時間便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其貌不揚的老臉上始終掛着諂媚的笑容,卻多少有些媚眼拋給瞎子看的滑稽。因爲楊玄囂只將視線盯住了他衣服上那一枚枚格外晃眼的寶石,根本沒有看他的表情。
老頭乾笑了兩聲,自己拱手一彎腰,陪笑道:“在下丹頂島白冶,見過楊副掌教。”
這老頭以這樣的態度出現在這裡,顯然只有一個目的,楊玄囂心中雪亮,於是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哦,原來是白老坊主啊。”
“上次的事情我可一定要給您解釋解釋……那穿雲輦……”白冶客客氣氣道。
楊玄囂擺了擺手,懶得聽他廢話,故作大度道:“那件事坊主的顧慮也不無道理,沒有幫我也在情理之中,楊某並未記在心上,用不着解釋的。”
“這就好,這就好!”白冶聞言連連點頭,猶豫了片刻才又試探性地問道:“恕白某冒昧,未知楊副掌教非得煉化穿雲輦所爲何事?”
“當然是爲了隕星星髓啊。”楊玄囂滿臉不以爲意地說了一句,可此言一出,南宮悲天和白冶幾乎同時爲之一振。
南宮悲天還算沉穩,僅只是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白冶可沒有這份氣魄,雙手一顫,竟然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急促了起來。
“白老坊主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我說錯了什麼?”楊玄囂早已知道其中的貓膩,卻故意將話鋒轉圜了回來,裝傻道:“也不知是我倒黴,還是說方法不對。居然連一丁點隕星星髓都沒能收回。早知如此,當初就算死皮賴臉,我也要求坊主你親手操辦啊。”
“那真是太可惜了……”白冶好像突然鬆了一口氣,隨口附和道:“星髓這東西十分罕有,放眼天下也都是有價無市的寶貝。”
“誰說不是呢?”楊玄囂逮住了話茬,故作無奈道:“前些日子我一個朋友說能幫我弄到一些,可那價格……三十億!我怕是砸鍋賣鐵也只能湊個零頭啊……”
楊玄囂原本只是想着漫天要價,等他們落地還錢,哪裡料到南宮悲天竟然一口允諾了下來,聲調沉穩,底氣十足:“三十億的確不是個小數目,不過,那既然是閣下的心頭所好。悲天城與白氏工坊可以共同拿出這筆錢。”
“我白氏工坊哪裡拿得出……”白冶聞言,滿臉愁苦立刻溢於言表。只可惜他話才說到一半,南宮悲天那厚實的手掌已經伸了過來,根本不由分說。
收穫竟遠超出預期,楊玄囂心中自然歡喜,臉上卻還得裝出一副無功不受祿的樣子,推脫道:“兩位無需如此,這件事我已經與東海的朋友商量過了,他們會借靈石給我應急,兩位的好意,我心領了!”
“東……東海……”白冶一聽這話,咧嘴倒吸了一口涼氣,再不敢猶豫,立刻從懷中取出一枚儲物指環,放到了南宮悲天手中。
南宮悲天又自己取出了一枚指環,兩枚一起硬塞到了楊玄囂手中,沉聲道:“東海那邊的朋友是借,怎麼也是要還的。我與白兄這邊是送,閣下只管取用,若然不夠,隨時開口便是。”
“這感情好!”楊玄囂咧嘴一笑,正色道:“送嘛我是擔待不起的,這靈石還是算我向二位借的才行!以後慢慢慢慢總會還上的。”
南宮悲天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下來。
白冶也只能是繃直一張老臉從旁賠笑。
楊玄囂將兩個儲物指環收起,也不羅嗦,直接告辭道:“我的一位小兄弟還在城中,我答應要帶他四處遊玩,就不在這裡繼續叨擾城主了。”
南宮悲天喚來南宮姝塗送楊玄囂。自己則帶着白冶轉入了一座偏殿。
“哎喲喂……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十億啊……他這麼能如此狠心……直接一劍殺了我吧……”才一轉到無人的地方,白冶裡竟然扯開嗓子就哭嚷了起來,像是失去了親人一樣,歇斯底里。他對靈石的喜愛,顯然異於常人。
“只等治好我兒,我不但要讓他把吃進去的乖乖吐出來,更要將他挫骨揚灰,叫他生不如死!”南宮悲天站在一旁,沉穩威嚴的臉上也如晴空起烏雲一般,陷入了陰霾。
白冶聞言沒有感到絲毫安慰,依舊哭腔道:“他明擺着是東海那邊派過來查你的人,你要是殺了他,豈不就等於全盤承認了佛門對你的懷疑!”
“懷疑?你我合作,虛高貨價,將價差中飽私囊已經長達近千年時間!誰出來懷疑過?東海一百零八羅漢,哪一個沒拿過我們的好處?”南宮悲天陰沉着臉,殺氣森然道:“我不管那小子是真的來查賬也好,是靠小聰明來訛詐也罷!我都要他死!至於後面的事情,能用靈石擺平的就用靈石,擺不平的,就殺!”
“殺……”白冶聞言,哭腔中竟透出了顫抖:“那件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這不是你該問的。”南宮悲天冷冷瞥了白冶一眼,竟將那老頭嚇得倒退了數步,腳下一踉蹌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
“實際價值只有一億的穿雲輦南宮悲天竟然花了十億去買?這樣的事情連我都不知道呢。”一塊質地特殊的傳訊玉符中,南宮樓汜那平淡得幾乎不帶感情的聲音幽幽傳來。
楊玄囂儘量將聲音壓低,迴應道:“嗯,雖然不知道具體運作。不過悲天城每年上繳到東海的靈石當中,肯定會有很大一部分是以這樣的方式被規避出來。經由白冶那邊洗白,再重新流回你父親的口袋。”
“……”稍稍沉默了一陣,南宮樓汜的回覆又傳送了過來:“這是一個不錯的把柄,不過我並不建議你加以利用。穿雲輦是兩百年前的東西!這麼長的時間都沒人管,現在恐怕也是一樣。”
“的確,想要達到目的,最終還是得靠你說的那件事情才行。”楊玄囂嘴上簡單答覆了一句,心中想法卻沒有說出,事實上他自己也很清楚那個把柄根本不可靠。因爲靈石對於知曉其本質的人來說,根本連垃圾都不如。而佛門聖人就是這類人當中的一個。他顯然不會因爲貪墨靈石這樣的罪名,就去除掉南宮悲天這樣一條已經養了幾千年的好狗。
“暫時還沒有眉目。”南宮樓汜一句簡單的回覆後,對話就此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