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浩志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和服,跪坐在棋盤一邊,他手中的白色棋子久久未落,眉頭皺在一起,嘆了口氣。
坐在他對面的小泉薰面容沉靜,芊芊玉手輕搭在腿上,朱脣輕啓:“浩志,你想明白了嗎?”
藤原浩志點點頭:“是的,決勝勝負的正是這第一百二十手,不是她,而是我親手所下。”
小泉薰露出淺淺的笑容,“正是如此,那個華夏女孩看似在跟你近身廝殺,但廝殺的同時也在佈局,她的局佈置的很精巧,正好和你們小範圍的廝殺相互迎合,直到第一百二十手她引誘你吃掉了那一小片棋子,最終成就了她的陣外之局。”
藤原浩志聽到妻子的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隨後的是滿滿的震驚。
他們的彼此廝殺是何其快速,一招一式都是在幾秒鐘內完成。如果只是簡單的廝殺,兩方比的是純粹的心算,而這個女孩兒在廝殺的同時還佈置了一個如此精妙的局,併成功的引誘了自己,這就是智慧和謀略。
小泉薰看着丈夫再次開口:“不僅如此,她還算到了你在第一百二十手時的每一種走法。”
瞬間,藤原浩志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不,這不可能。就算她佈置了這個局,但我那時是因爲沒有來得及充分思考,才中了她的陷阱,如果我那時不是下在那裡,而是……”
藤原浩志的眼睛在棋盤上來回掃視,手中的棋子在空着的點上來回比試,漸漸的額頭冒出了汗。
小泉薰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不要再試了,你在這裡已經無路可走了。”
藤原浩志頹然地扔下了棋子,口中喃喃着:怎麼可能。
“在這一步,她的所有佈局都已經大成,即使你沒有吃掉她那一小片的棋子,她依然可以吞掉你左邊的這片棋子,然後自己把這個局圓滿。也就是說,從第一百二十手開始,對你來說就是一個死局了。”
小泉薰在腦海裡回放了一遍整個對局,最後嘆了口氣,“這個夏微在棋藝上竟有如此造詣,不知道她到底出自哪位大師門下,言伯平?田承之?亦或是紀宸?”
她徑自想了幾個人名,隨後逐一否決,最後仍然沒有想到夏微的棋路與哪位大師相似。
藤原浩志短暫地頹喪了一會兒,又再次燃起了鬥志。他與小泉薰不同,他並不在意夏微到底師出何人,他想的只是,以後有這麼一個強大又對口的對手,他應該不會寂寞了。
清平街,秦文軒。
夏微一局又一局地覆盤,藤原浩志的棋風殺伐果決,是難得的對手,夏微雖然今天勝過了他,但依然從他身上獲得了很多感悟。在覆盤的時候,夏微不再侷限於兩人原本對弈的路數,而是一邊模仿藤原浩志進行進攻,一邊應用自己所學進行破解。
夏微知道自己的優勢和劣勢,如果她今天碰到的不是藤原浩志,而是一位老成持重的棋手,擁有弘大的佈局能力,比如那個博物館館長孔夫傑,她不見得能贏,只能說她今天是運氣好。
努力地將每一種可能都想到,每一種陷阱都找到了對策,夏微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吃透了藤原浩志的棋路,她相信,只要藤原浩志沒有質的突破,他會一直是她的手下敗將。
趙川見夏微一回來,便鼓動起圍棋來,便沒有打擾她。晚飯時,夏微心情很好,兩人決定到外面吃。
一番收拾打扮之後,兩人剛要出門,門鈴就響了。
“咦?這個時候誰會來?”趙川疑惑地走過去開門。
打開門,一個俏生生的女孩子站在門口,看見趙川,有些激動地撲了上來。
“爸爸——”
俏生生的少女就這麼撲倒了趙川的懷裡,滿臉的幸福。
趙川完全被嚇傻了,手腳無措,只能輕輕攬着少女的身體,保持着平衡。
“爸,是我啊,我是婉兒啊。”少女看着趙川,嘴脣嘟起,大有“你再認不出來我就哭給你看”的架勢。
“婉……婉兒?”趙川顫抖着看着少女,一向鎮定的臉色浮現出極致的喜悅,“你,怎麼……不會……”
少女摟着趙川微微一笑,“我沒有死。”
趙川難以置信地看着少女的面孔,她的五官很像她的母親,小巧精緻,但臉型像了他,有些方正,顯得美中不足。
趙川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看,內心有如翻江倒海般激動。
少女好像也特別眷戀他一般,摟着他的手久久沒有放開。
終於,趙川忍不住啜泣了一聲,繼而彷彿宣泄着積蓄已久的痛苦般,低聲嗚咽着。
他這一哭,少女也紅了眼眶,兩父女抱在一起哭的起勁。
夏微看着這感人至深的一幕,已經從開始的吃驚恢復了平靜。她從房間裡抽出了紙巾遞給二人,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個時候,不太適合有外人打擾。
趙川從被她帶到秦文軒開始,就一直對她很照顧,從衣食住行,到人身安全,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夏微看得出來,他能如此待她,不僅僅是因爲她的父母曾對他有恩,他更像是在照顧一個女兒似得在照顧她,讓她感受到了從未體驗過的父愛。
夏微曾經想過,趙川一定是有過一個女兒的,只是每次她問及他的家庭時,趙川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久而久之,夏微便不再問了。
現在看兩人的摸樣,應該是父女重逢吧。
不知道爲什麼,夏微心裡酸酸的,她默默回到了房間,看着窗外靜坐。
夜幕降臨地悄無聲息,此時,街上的燈火已經通明。沈城的夜晚雖不及京都,魔都這等奢華的無夜之城,但也算得上華燈初上,流光溢彩了。
看着這美麗的夜景,夏微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她拿出新買的榧木棋盤,開始自己和自己對弈。
黑色和白色在棋盤上交匯,彼此攻守,循環往復。一時之間,竟然形成了一盤三劫循環無勝之局。
這是她不久前在完美學習系統中接觸到的一個名局,今天不知道爲什麼,擺着擺着,就擺出了這個局。
夏微看着棋盤,終於沒有再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