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初二,本該是親朋好友走街串門互道新年好的吉祥日子,但殯儀館內卻哀樂四起,黑色的挽幅,白色的菊花,靈堂門口擺滿了悼念的花圈。
趙端年輕的身體孤零零躺在黑色的棺木裡,周邊是黃白相間的菊花,白色蠟燭隨風輕舞,仿若跳着悲傷的芭蕾。
前排是家屬席位,已過六十的趙家二老被旁人攙扶着,眼睛紅腫哭到無淚,一頭銀絲和胸前白色菊花交向輝映。
趙端年輕的弟弟託着哥哥的遺像,少年五官堅硬細看之下和趙端有七分相似,倔強的抿着嘴巴,眼神望着前方是幽深的悲痛。
陳靖和一衆高中同學站在人羣中,黑色呢子大衣沾滿了白色的灰濛雨珠,站在他身側的是倖免於難的王子傑,她手上還有臉上各處還綁着白色的紗布,臉像一張白紙一樣蒼白無力,在黑色外套的稱託下更顯淒厲。
老人家信奉基督教多年,所以葬禮也採用的是西方葬禮模式。
穿黑色長袍胸口掛十字架一臉嚴肅的牧師,對站在棺木之側,一手捂胸,一手託着聖經。
“願上帝寬恕你,如同你寬恕他人,人來之於塵土,而歸之於塵土,願你的靈魂在天堂安息,阿門!”
人羣中有人輕啜,是個年輕女子,她穿着黑色的連衣裙外面罩着黑色的呢子外套,鼻口處捂着紙巾似是隱忍悲傷。
後來王子傑才從其他人口中得知,那個女人是趙端剛開始交往的女朋友,本來是想過完除夕再介紹給大家認識,不想他卻這樣永遠離開了人世。
王子傑看着女子的哭泣側顏發呆,如果那晚不是趙端救她,現在躺在這裡的人應該是自己吧!
她害飛飛受到傷害,現在又害趙端身亡,眼看着身邊的好友一個一個離她遠去,王子傑覺得自己是個不幸的人,是她的不幸給身邊人帶來了災難,死亡這兩個沉重的字送給自
己比較合理。
陳靖發現王子傑的眼神開始遊離,他伸手搭住她的肩膀,厚厚的大衣也遮不住她肩膀瘦削的骨頭,她好像又瘦了!
這些天,他陪她在醫院裡養傷,她沉默不語,他就陪她一起靜靜發呆。
知道王子傑對於趙端的死感到自責,她將自己封閉在一個幽黑的世界,獨自舔着失去摯友的痛苦,陳靖知道,再多的安慰都於事無補,人長大了,有些傷口需要自己想辦法慢慢癒合。
葬禮很快結束,外面還在下着小雨,雨中一把一把黑傘相繼離開,陳靖和劉川峰一行幾人站在悼堂門口暫時沒有打算離開。
羅小芳扶着王子傑一瘸一拐向趙家二老走去,兩位老人看見一身傷的王子傑愣了愣。
王子傑拍了拍羅小芳的手,朝她虛弱一笑,示意她鬆開手讓自己來,羅小芳點點頭退到一邊,王子傑看着二老及趙家小弟,深深一個大鞠躬,整個頭都快要垂到地上。
她身上有腰傷,醫生其實不太建議她出來,但是在她強烈要求下只得給她開了止痛藥行了方便,這深深一躬看來微不足道,卻是王子傑咬着牙忍着痛用盡全力才做到的。
“對不起!叔叔阿姨!”
看到王子傑如此舉動,二人互望一眼,有些悲悽。
趙母伸手扶起王子傑:“你也是個可憐人,能活下來算是福報,天災人禍要來也擋不住,我們不怪你,我相信趙端也不會怪你,能活着就好好活着,至少對得起趙端救你的這條命。”
說完,拍拍她的肩膀,兩位老人在親屬的陪同下魚貫而出。
我們時常在想,什麼叫道德標尺?趙端的死和王子傑到底有沒有直接聯繫?答案其實是無解的。
我們沒法說車上沒有王子傑,趙端會不會死?我們也沒法說趙端不救王子傑,他會不會死?
這樣的意外誰
都不想看到,往往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痛苦,中國人信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王子傑覺得自己是惡需要得到報應,她就是一個典型在教條義入下被道德束縛的人。
這些道理只有旁觀者能懂,比如陳靖,他將一切看得透徹,也明白王子傑總是要做點什麼彌補內心的罪過,其實她又何罪之有呢?
羅小芳走前一步扶住王子傑,滿是搖頭嘆息。
飛飛從車裡將輪椅推下來,身上淋溼,額頭上也滿是雨珠,王子傑愣愣看着她。
她不自然的別過頭:“我不希望再失去一個朋友。”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再次衝入雨中消失在大家視線。
陳靖走過來,接過羅小芳手中的輪椅把手:“我來吧!我坐劉川峰他們的車回去,小杰我會送回醫院。”
羅小芳點點頭,又憐惜的看了一眼王子傑,跟着劉川峰一起步入雨中。
陳靖一手推着她,一手舉着雨傘,黑色的皮鞋上沾滿了泥水。
她轉過頭,看着他下巴上冒出的細小鬍渣:“你該刮鬍子了。”
“嗯!等你出院!”
“陳靖,你說趙端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在天上看着我們?我總感覺他好像沒有離開過一樣,就在剛纔,仿若他就站在我們中間,像平日一樣靜靜的看着我們微笑。”
陳靖看向天空,灰濛濛一片,有雨水打進眼睛裡,像是溼潤滑過的淚水。
他點點頭,繼續推着王子傑前行。
是的!趙端並沒有離開,他一直都在我們中間!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失業或者失戀,而立之年的陳靖和王子傑第一次體會到好友離開的無力感,突然悟出,生命其實很脆弱,一不經意就會從指尖溜走,未來還有很多年,他們將會面對更多的生離死別,直到白髮蒼蒼的那一刻,究竟誰纔是陪在你身邊的那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