紕漏

程成在白紙上寫了一個女人的人名,特意把出生年月寫在姓名後的第二項。“寶春,你做個文檔,假裝是某公司招聘時無意泄露出來的,後面的簡歷啥的你就隨便寫。”他想了想又道,“做真一點,別讓人看出漏洞。記住,住址都要嚴格按我寫的寫。”

“行!”李寶春拿着白紙從上往下看過去,沒覺得哪裡有什麼特別。不過既然是大哥交給的任務,那就得殫精竭慮。

李寶春打開電腦,那一桌面花花綠綠的圖標看得程成眼暈。好麼!比唐僧電腦上還熱鬧。只見顯示屏“唰唰”閃個不停,多個頁面來回切換,鼠標被李寶春的胖手點的“嘀嘀”作響,凌晨的臥室突然躁動起來。

程成坐在李寶春身旁琢磨着,我也別在這坐着了,再看會兒就該暈車了。他乾脆站起來去廚房轉了轉,從一堆方便麪箱子裡掏出四袋方便麪。

隨着抽油煙機的轟鳴,油亮的炒鍋也開始冒煙。焦黃的菜油沿着鍋邊涌入鍋底,還沒等停留,就聽“唰”地一聲,蔥,姜,蒜齊齊爆進熱油,濺出無數油沫。香味兒一瞬間爆發,竄進隔壁臥室,鑽入李寶春的鼻腔,搔動他的心尖兒。

李寶春的喉結不停地上下跳動,他一口口地嚥着唾沫,手下的動作稍顯笨拙起來,肚子裡開始打鼓腸胃軍鬧起了革命。

“寶春,先吃飯吧,天都亮了。”程成的一聲招喚,加速了李寶春在簡歷上畫上句號。然而,這個句號並不完美,因爲他把“海淘苑”寫成了“海陶園”。

來不及檢查,李寶春就把文檔保存下來,他丟掉鼠標,三步並作兩步跑進廚房迫不及待地端起蘭花大海碗,甩開筷子“吐嚕”起熗鍋牌方便麪,面裡有菜有蛋,滋味濃郁。李寶春吃了一碗半才被迫放下碗,沒辦法,程成做少了。

“嗝”,李寶春打着飽嗝兒,手指頭捏着根牙籤一個牙縫一個牙縫地掏着菜筋,“大哥,咱倆開個麪館得了!保準兒火。就您這手藝,還當什麼警察?”

“咱倆?”程成誇張的撇着嘴,露出半截兒牙花子和一排小碎牙。

“啊!”李寶春認真地點點頭,“我買菜,洗菜,點菜,收銀。您就光負責做。”

“那咱倆不得賠到光腚啊?”程成瞅着李寶春說道,“你看你買的菜,除了筋還是筋。”

李寶春把最後一坨菜筋從牙縫裡挑出來,害羞地撓了撓頭,只顧嘿嘿傻笑。

“別傻嘿嘿了,”程成問道,“做完了?”

“做完了!”李寶春立刻喜形於色,似乎忘了剛纔創業的事兒,獻媚道,“大哥,我還給這簡歷配了個美女的照片!他們肯定感興趣!”

“誰感興趣?你以爲別人都跟你一個愛好啊?”程成突然想起了金花,當初要不是李寶春騷擾人家,自己也不會歪打正着地認識他。金花……嘖……

李寶春見程成臉色突變,心中一緊,也不敢再說什麼,灰溜溜地返回電腦前,“啪”地一下把簡歷發到了網上。

生活還要繼續。

王玉強推開懷裡的劉小慧,坐起來披上了睡衣。

“阿強,你好不容易來一次,今兒就別走了。”劉小慧的手臂像蛇一樣纏住了王玉強的腰腹,神情十分不捨。

王玉強扭身攬住劉小慧光滑的細肩,無奈道,“小慧,我尼瑪現在對不起你。不過你放心,我尼瑪以後早晚娶你!我尼瑪就不信了!那老不死的早晚得出事兒!”

“阿強,你說他把我安置到甜沽來是什麼意思?”劉小慧疑惑地問道。

“這尼瑪就叫狡兔三窟。”王玉強憤憤道。

“啪!”

屋子裡的燈全都滅了。

王玉強明顯感到劉小慧的手臂又鎖緊了一圈兒,“我尼瑪真是法克了!別怕!小慧。停電了。”他掙脫劉小慧的鉗固,起身下牀。

藉着手機的光亮,王玉強發現電閘的總閘門沒在屋子裡。“我尼瑪就草了!”他低聲罵了一句,打開了防盜門。

“咕咚!”

漆黑的樓道透過防盜門像個無底的深淵。有人重重跌倒在地發出的巨響猛擊劉小慧的心房,“阿強?!”

沒有人回答。

異常的安靜讓劉小慧的心越發緊繃起來,跟了老頭子這麼多年,她敏銳地感覺到危險正在靠近。與生命比起來,自己和王玉強的苟且當然算不了什麼。她抄起手邊的電話撥通了110。

“滴……”電話響了一聲。

“啪!”

劉小慧感覺耳邊的電話猛地一震,拿電話的手掌瞬間麻木地不能自已,耳朵鑽心的疼。她本能地驚叫一聲,“啊!”電話同時落到地上。

這時,劉小慧才驚覺頸間一涼,她在漆黑的屋裡看見一副慘白的面孔,“啊!”

何飛撞開海淘苑1棟301的大門,匆匆忙忙跑進臥室,急頭白臉地喊道,“程成,不好了!我們接到一個報警,報警人沒有說話,但我們給電話定位的地點十分可疑!”

程成原本端坐在靠窗的席夢思軟牀上,臉朝裡側,聽見何飛跟要拆家似的動靜,撩起了頭上戴着的長假髮,扭頭看着他,捏着嗓子學着女人的腔調問他,“什麼可疑?”

“地址!地址可疑!”何飛盯着程成寬厚的膀子把他身上那件粉紅色連衣裙撐得緊巴巴的就彆扭。不正經!這是何飛的第一個念頭。他不屑道,“海陶園有人報警!你聽清楚了!是海陶園!”

“海陶園?什麼意思?”程成激靈一下子,潛意識裡覺得可能要壞事兒!

“你是不是把地址弄錯了?我們這有海淘苑也有海陶園,你到底要蹲守哪個?”何飛說着說着似乎也有所頓悟,他瞪着眼睛吃驚的問道。

“什麼!”程成的汗一下子從每一個毛孔裡擠出來,直感到身上有點虛,膝蓋有點兒使不上勁兒。“你怎麼不早說?!”他跌跌撞撞地推開擋在門口的何飛,急道,“快!去那個海陶園!”

海陶園地處西疆,離海邊不遠,當地人也習慣把那片房子叫做“港子樓”。港子樓叫順嘴了,海陶園這個名字就被人們忽略了,加上那裡的交通十分不便,房子不好賣,以至於都交房好多年入住率並不算高。一眼望去,在漆黑的夜晚,亮燈的只有零散的幾家。

“應該是那裡。”何飛指着最後一排洋房說道。

程成順着何飛的手指看過去,最把邊的樓棟裡沒有一絲絲光亮。

這時,幾個民警帶着一家三口走過來。

爲首的胖民警看見程成一愣,人妖?變態?癡漢?無數個想法一股腦兒涌入心裡,嘴皮子就開始發瓢。他腦子有點兒懵,剛纔的氣場立刻煙消雲散,胖民警多一半的思維這會兒全都撲在程成粉紅色連衣裙上了,他維持着僅有的一點兒理智轉頭對肖安說道,“是……是他們報的警。”這小夥子的正面形象在人羣中最拔尖,在吸引人的眼球這方面排第二。

程成的目光越過胖民警,打量着那對年輕的夫妻,他們的孩子趴在媽媽的肩頭上已經睡着了。不等肖安搭話,他便急忙問道,“爲什麼報警?”

“我們從孩子姥姥家吃完晚飯,一回來還沒進樓道呢,就聽見了兩聲女人的慘叫!嚇得我們一家子誰都沒敢進去!”男人依然有些驚慌,他的妻子在他的身邊一個勁兒地點頭。“我們……我們就報警了!”

“警察同志,那女的可能有危險。”男人的妻子摟緊了女兒擔憂道。

程成腦袋裡“嗡”地一聲。他顧不上“黏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怪異的目光,跳起來向最後一排洋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