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艾大瞪了雙眼,看着大將軍背對着她解了裡衣褪下里褲,他的身子清瘦,肩臂有些單薄,臀結實而翹挺,青艾捨不得閉上眼睛,心中爲自己開脫,反正是做夢,看看怎麼了?等他轉過身看看再閉眼睛不遲,似乎要順着她的意,他轉過身來,鎖骨的弧度優美如蝶翅,胸前小小的兩點,含苞的紅梅一般點綴着白得象雪一般的身體,肺部有一處約三四釐米的疤痕,青艾看得皺了眉頭,這應該是刀傷,又想到他咳嗽和服食蛇膽,大概是傷着了肺部,可惜啊,這樣完美的身體上,這樣一道疤痕,簡直大煞風景。
她感嘆着,大將軍已擡起長腿跨進浴桶,他的雙腿修長筆直,青艾心中又是一陣讚歎。
直到嘩嘩的水聲響起,青艾才從花癡中回過神來,忙閉了雙眼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怎麼做這樣的夢?夢還這樣長?
水聲不斷,青艾又悄悄睜開眼看了一會兒,反正是做夢嘛,浴桶中的人靠着浴桶邊沿,頭微微後仰,一頭墨發披散開來,若洗毛筆時清水中絲絲縷縷蜿蜒散開的墨跡,再看露出水面的身子,潤了水汽後白瓷一般,青艾想透過水麪向下看,水裡放了什麼東西,被擋了視線,難道是玫瑰花嗎?青艾使勁兒聞了聞,什麼味道也沒有,這纔想起自己能看見能聽見卻聞不見,又一想,一個大男人泡什麼花瓣澡,估計是要藥湯,又是藥湯又是蛇膽,這人當年可傷得不輕,肺不好,肺活量不足,這人身子肯定弱,一個病弱的人,怎麼會統領千軍萬馬駐守邊城,這萬一打起來,他都自顧不暇,青艾謹小慎微慣了,遇人遇事幾乎強迫症一般琢磨一番。
嘩啦一聲,大將軍起身跨出浴桶,彎腰去拿几上的大巾,青艾對上他胯間直了眼睛,又琢磨道,怎麼蔫頭耷腦的?瞧他這麼瘦弱,大概是傷了身子,青艾嘆息一聲,這麼好看的男人,可惜了。
大將軍擦乾身子換了乾淨衣衫,拿着短劍來到書案前,青艾看着那一桌子書,頭腦清醒過來,這夢怎麼沒完沒了,淨顧着看裸男了,又狠狠掐幾下自己,睜開眼睛,依然身在夢中。
大將軍這一日過得清閒,看會兒書寫會兒字,午後還小憩一會兒,青艾又琢磨,這大將軍不練兵不打仗,不與幕僚部下商討作戰方略,也太閒了些,又一想他這病弱的身子,也就能做個和平時的將軍。
夜裡來了四個人,前面兩個人白日見過,一位鄒仝一位俞噲,後面跟着一位文官打扮的人,大將軍站起身恭敬招呼一聲楊監軍,四人坐下說一會兒話,什麼天氣寒冷啊,什麼軍中補給啊,什麼軍心穩不穩啊,青艾聽得有些打瞌睡,這時門又開了,進來一位白衣翩翩的男子,青艾瞧着他不由想起一句話 “有彼公子,溫潤靜雅”,她又來了精神。
白衣公子進來拱手笑道:“來遲了,大將軍見諒,各位見諒。”
楊監軍笑道:“白先生定是又看到好文章,拔不出來了。”
白先生笑說聲慚愧,大將軍笑說道:“先生請坐。”
白先生客氣就座,大將軍說聲開始。
鄒仝就道:“如今新皇登基,早晚會對大將軍不利,末將擔憂不已。”
俞噲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他奶奶的,這樣的昏君,擁戴他作甚,不如反了。”
大將軍眼風掃了過來,俞噲閉了嘴巴低下頭嘟囔着什麼,白先生笑道:“還不到反那一步,論起來安王強過定王太多,可定王乃嫡長子,即便不爭氣,這皇位也只能給他。”
楊監軍拱手道:“自古以來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此乃繼承製度的精髓,否則兄弟紛爭天下不穩啊。”
白先生笑道:“這個自然,依我說應來個評定推選制度,縱觀各位王子表現,誰最優王位就給誰。”
鄒仝在旁說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依我看,這天下應該賢能者居之,管他是不是王子。”
俞噲瞪着他道:“依你這樣說,那天下熱鬧了,每死一個皇帝就得打仗。”
衆人笑起來,大將軍含笑示意大家暢所欲言,青艾心想這不是開會跑題嗎?說是共謀對策,怎麼就成了亂七八糟的大討論了?耳邊說笑得熱鬧,興起處大將軍吩咐一聲拿酒來,安伯進來放下酒壺酒杯和下酒菜叮囑道:“公爺可喝不得。”
楊監軍在旁笑道:“我替安伯看着。”
幾盞酒下肚,幾人談興更加高昂,鄒仝喝高興了,敲着酒杯唱起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俞噲跳起來道:“奶奶的,唱這等掃興的歌,我來一個,我給你們舞劍。”
俞噲身形高大魁梧,拿一把劍舞來舞去,青艾瞧着牆上的影子好笑不已,跟小孩兒拿個牙籤兒胡亂戳戳似的,他這身形,就該執一把丈八長矛或者青龍偃月刀才搭套,俞噲舞罷,青艾睏意全消。
俞噲收了勢,幾個人鼓掌連聲說好,楊監軍站起來說要吟一首詩,無非是明月啊飛雪啊胡馬啊悲風啊,就是文人的那一套,悲嘆歲月之匆匆感慨人生之無常,好象他過得很悽慘似的,白先生端坐不動,臉卻也有些紅了,大將軍笑看着他們,眼眸流光,顯見也很高興。
鬧騰了一會兒,俞噲起身道:“今日來了幾個營妓,我瞧瞧去,鄒仝,你去不去?”
鄒仝瞧一眼大將軍,大將軍說聲去吧,鄒仝起身拍拍楊監軍的肩,楊監軍拱拱手道:“一大把年紀了,守着老妻便好。”
鄒仝又看一眼白先生,白先生忙拱拱手:“敬謝不敏敬謝不敏。”
俞噲瞧他一眼大喇喇問道:“早就想問白先生,什麼都不沾,這興致上來了,倒是怎麼辦?”
白先生輕咳一聲:“夾被兒時當奮發,指頭兒告了消乏。”
鄒仝和楊監軍哈哈大笑起來,大將軍也輕笑出聲,俞噲卻聽不懂,憤憤瞧他們一眼道:“孃的,又整這些酸詞兒,走了走了。”
到了門口又回頭,看一眼大將軍,大將軍忙擺擺手:“快去快去。”
青艾心想,啊,這個大將軍怕俞噲問他要不要,或者怎麼解決問題,唉,俞噲啊,你們大將軍不是不要,是不能也,這樣也好,省得解決了。
餘下的三人接着說話,這次卻正經多了,什麼朝堂格局敵國動態山形地貌,青艾聽得昏昏欲睡,不一會兒真睡着了。
睡夢中被冷風吹醒,冷風中夾着零星的雪花,睜眼一看,又是高高在上,地下又是那個大操場,整齊排列的步兵騎兵,戰馬打着響鼻兒,青艾大喊道,還有完沒完了,又是這個夢……
然後是同樣的一日,看大將軍洗澡,陪大將軍看書瞧大將軍寫字,大將軍寫得一手柳體,爽利挺透骨力遒勁,青艾也學的柳體,也得過獎,可總覺得缺些什麼,看了大將軍寫的,覺得自己的字秀挺有餘遒勁不足。
夜裡那幾個人又來了,又是談笑喝酒,俞噲酒勁上來,說一會兒昨夜的那個姑娘,又回頭問鄒仝,鄒仝只說還好還好,被楊監軍取笑一番,白先生笑說,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衆人又笑起來,笑聲中大將軍突然說道:“送來的人中若有好的,你們兩個也該娶親了。”
楊監軍擺手道:“不妥不妥,做營妓的,可沒有良家子。”
大將軍道:“昔日良家子,一朝階下囚,多爲家族所累,看準了人就好。”
白先生點頭道:“嗯,總好過家裡給娶一個,洞房花燭夜一揭蓋頭,就覺兩眼一黑,恨不能暈死過去……”
大家又哈哈大笑起來,青艾也笑……
每日都差不多,黑夜白晝大概輪了十幾回,青艾慢慢的沉默了,她想起來自己那夜收衣服被雷劈了,雙腳離地手握着鐵繩,還能有命嗎?她不得不接受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被雷劈死了,她流不出眼淚,只悲哀得想,他們何時才能發現我的屍體,知道我死了?除了媽媽,沒人會爲我掉眼淚,媽媽說過,爲了她纔沒有離婚,這下媽媽解脫了,可以跟老胡離婚了。
她慢慢接受自己已經死了的現實,過了好些日子,又接受了另一個事實,她穿了。她忿忿難平,雖然我現世悲催,可是我只想盡力好好活着,我不想穿越,就算穿越,我也想是個人,不想是一把劍。
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青艾覺得自己冤比竇娥,對美男洗澡也沒了興致,總是昏昏欲睡的,那日大將軍又敲擊她的眼睛,疼得她氣性上來,氣性一上來血性也回來了,心想穿成短劍,總好過被雷劈死從此魂飛魄散,既然雷能將我劈成短劍,說不定還能將我劈回人形。
有了希望她又神氣活現起來,又開始觀看美男洗澡,聽那幾個人海闊天空瞎聊,只是大將軍早起校場集合時,隔三差五雪花飄飛,提醒她眼下是寒冬,是不會打雷的。
她想,那就等唄,等着冬去春來。
這日,她正觀摩大將軍寫字,鄒仝打門外匆匆進來稟報:“大將軍,營門外來了一位女子,說是叫做褚文鴛,專程從京城來見大將軍。”
大將軍手下的筆重重一頓,宣紙上染了大塊墨點,壞了一副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