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除夕這日, 蘇芸手中做着針線,不時隔窗望向大門外,她惦記着鄒仝, 卻抹不開臉去大營中找他, 有幾次做好新的冬衣準備送去, 鄒仝就打發校尉回來取, 她實在沒有旁的理由前去, 也想不通鄒仝爲何就躲着不回來。
正躑躅的時候,小丫鬟拿進來青艾的信,蘇芸看得很仔細, 看完起身吩咐人梳妝更衣,來到門外迎面碰上玲瓏, 玲瓏恭敬問聲姐姐哪裡去, 蘇芸笑道:“明日就過年了, 我去大營中請將軍回來。”
玲瓏低一下頭:“姐姐不怕惹將軍生氣?”
蘇芸笑道:“他再生氣,頂多不回來, 還能怎樣呢?好歹前去一試。”
玲瓏還要說什麼,蘇芸關切笑道:“玲瓏先回屋去,這天冷得跟刀割似的,今日的燕窩可用過了?”
玲瓏點頭說用過了,蘇芸點頭說好, 帶着兩個小丫鬟出門坐車來到大營。
軍營中到處喜氣洋洋, 將士們蹴鞠的賽馬的喝酒唱歌的, 都在享受難得的閒暇, 有校尉帶着蘇芸來到帥帳門外, 剛要稟報,蘇芸攔住了, 自己挑開門簾進去,鄒仝正坐着看書,腳邊火盆已熄,鄒芸環顧四周,陳設十分簡單,跟外面的熱鬧一比,更顯冷清。
拿起椅子扶手上搭着的斗篷,過去爲鄒仝披在肩上,鄒仝回頭一瞧是她,沒有說話。蘇芸見他冷冰冰的,忍着心中酸楚勉強微笑道:“明日就過年了,特來請將軍回去。”
鄒仝目光依然停留在書上,蘇芸道:“將軍心裡怎麼想的,不妨直言,或者我那兒做錯了,我改了就是。”
鄒仝嘆口氣:“蘇芸沒有錯,是我做錯了。”
蘇芸低了頭:“將軍多日不歸,明明是對我有氣。”
鄒仝說不是,二人靜謐了好半晌,蘇芸說道:“將軍既不願意回去,我告辭了。”
人都到了門外,鄒仝喊一聲蘇芸回來,蘇芸轉身進來,鄒仝也不看她,眼睛盯着腳下所道“玲瓏和碧蕊很象,身子比碧蕊還弱,人又嬌怯膽小,我總不由自主將她當做碧蕊,想要疼她寵她,將我欠碧蕊的彌補給她。”
蘇芸說我知道,鄒仝擡頭瞧着她:“我求親時發過誓,要好好待蘇芸,可蘇芸三番五次勸我納妾,我只能來到大營躲着,其實我更希望蘇芸不要這麼賢良……”
他多日不歸,原來只是爲了避開玲瓏,卻不給自己隻言片語的交待,蘇芸有些氣:“將軍這麼一說,倒都是我的不是,我知道將軍的心病,又見將軍對玲瓏十分關切,只能勸說將軍納玲瓏爲妾,將軍以爲,我就心甘情願嗎?”
蘇芸話中帶刺,鄒仝愣了愣說道:“蘇芸,將玲瓏送走吧,她離開了,我就回去。”
蘇芸失笑道:“人是將軍帶回來的,還是由將軍送走,我先回去了。”
蘇芸說完疾步走了,沿路脊背挺得筆直,來到營門外進了馬車,眼淚刷得流了下來,她和鄒仝成親前並沒情意,可是成親後二人都盡力善待對方,都生怕自己做得不好,年紀都不小了,都能瞧出對方的努力,是以夫妻間越來越和諧,誰知碰到一個玲瓏,連自己都不由自主去憐惜的玲瓏。
蘇芸嘆口氣,她並不單單是爲了賢良,她不年少也不美麗,她能留住鄒仝的,只有體貼與善解人意。
馬車停了下來,有人打開車簾,寒風涌了進來,蘇芸哆嗦一下起身貓着腰下車,有人握住她手,低低說道:“別哭了,我回來了。”
蘇芸一怔,人已被攔腰抱起,蘇芸縮在他懷中,眼淚又流了下來,鄒仝抱着她大步進府,在屋門外迎面碰上玲瓏,玲瓏屈膝喚一聲將軍,鄒仝斂一下眼眸沒有說話,自顧抱着蘇芸回屋,玲瓏望着二人進屋,緊咬了嘴脣。
回到屋中,鄒仝將蘇芸放在椅子上,說聲坐着別動,對門外喚一聲:“讓玲瓏進來。”
玲瓏低頭進來,鄒仝一手撫在蘇芸肩頭,另一手執着蘇芸的手,誠懇對玲瓏道:“玲瓏的相貌和我的舊愛有幾分象,性子跟她一樣嬌怯膽小,是以瞧見玲瓏就想起她來,對玲瓏多了幾分關照,誰想夫人生了誤會,鬧着要爲我納妾,我不想辜負夫人,是以,待過了年,就將玲瓏送走,我們會給足夠的盤纏,也會給玲瓏自由身,玲瓏想去何處都行。”
玲瓏哀切喚一聲將軍,蘇芸有些不忍,鄒仝的手掌擋在她脣邊,沉聲道:“玲瓏下去吧。”
玲瓏落淚道:“玲瓏願意服侍將軍和夫人,並不在意任何名分,求將軍讓玲瓏留下。”
鄒仝不爲所動,板着臉說聲還不快去,玲瓏抖着身子走了。
蘇芸嘆一口氣,鄒仝來到她面前,彎腰瞧着她:“剛纔騎馬一路跟在蘇芸身後,我想了許多,蘇芸,旁人怎樣,對我們來說都是外人。”
蘇芸嗯了一聲,鄒仝撫着她臉:“碧蕊確實是我的心結,可我知道,玲瓏不是碧蕊,碧蕊,死了。”
蘇芸又落下淚來,鄒仝抱起她來到牀榻,笑道:“一個哭哭啼啼的人,在宮中做鳳儀女官,是不是總受欺負?”
蘇芸吸吸鼻子:“梅貴妃不喜多話的人,我沉默寡言,還有就是先皇若來壽安宮,我能避則避,不能避就低眉順眼從不擡頭,衣着首飾也儘量不惹人注意,梅貴妃說我沒有野心,是以……”
鄒仝瞧着她:“小心翼翼過了那麼多年,以後可以恣意些。”
蘇芸點點頭,鄒仝手纏上她一縷髮絲把玩,瞧她謹慎拘束,想逗一逗她,笑說道:“那梅貴妃寵冠後宮,想來牀笫間有些手段,蘇芸在她跟前伺候,是不是也學得一二?”
蘇芸漲紅了臉,羞惱說道:“在將軍眼裡,我就那麼不知廉恥,這些也是能聽的嗎?我都拿棉花塞了耳朵,何況,先皇有許多貼身近侍,都是他們……”
鄒仝手撫上她臉:“逗你的……”
心想,這樣老實謹守,也不知怎麼在宮裡生存下來的?心裡想着,伸手去解她的衣帶,蘇芸羞不可抑,緊閉了雙眼僵直着身子,一如初夜。
鄒仝頭一次在天光下認真瞧着她,手指撫上她的眉眼,她的五官精緻柔和,親一下她翕動的睫毛,沿着鼻尖吻上她的脣,二人頭一次脣齒相接,蘇芸慌亂着順從,待他的舌伸進去時,蘇芸睜開眼驚訝瞧着他,彷彿在說,怎麼還能這樣?鄒仝一笑抱住她腰。
鄒仝是解風情的人,但蘇芸從不情緒外露,總是端莊而優雅,默默盡一個妻子的本分,讓鄒仝不知所措,也只能客氣待她。可今日聽到蘇芸的憤怒,又瞧見她的眼淚,心中對她多了一絲別樣的情緒,溫存而耐心得待她。
蘇芸在從未有過的歡愉中掙扎着,終是忍不住呻/吟出聲,下一刻又緊咬了脣,羞恥得快要哭出聲來,鄒仝輕笑着,與她身子交纏,宣泄多日沒有回家的慾望,一次,又一次,蘇芸被他帶領着,哭着笑着掙扎翻滾,一切平息下來,二人對望着,似乎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年夜飯的時候,蘇芸說一聲:“請玲瓏一起吧。”
鄒仝搖搖頭,吩咐身旁的人:“送一份到她房裡去。”
這個年蘇芸過得分外舒心,鄒仝每日呆在房中,教她寫字下棋,她爲鄒仝縫衣煮茶,有時候二人相對坐在軒窗下,說一些彼此的往事,任窗外雪花飄落,她在深宮中曾奢望過的幸福,都來到眼前。
第三日鄒仝要到軍營裡去,蘇芸送出府門外,爲他繫好斗篷,鄒仝笑看着她:“我快去快回。”
蘇芸笑着點頭,瞧着他走遠了,方轉身回府。
蘇芸回到房中,正思量着如何跟玲瓏開口去說,玲瓏進來了,手上托盤中兩盞茶香氣嫋嫋,放下托盤一盞遞給蘇芸,蘇芸接過去笑讓她坐,玲瓏坐下舉起茶盞笑道:“瞧着將軍和姐姐重歸於好,我這心裡也十分高興,姐姐,過了二月二,我就走吧。”
蘇芸點點頭:“玲瓏,我心裡過意不去。”
玲瓏瞧着她:“是玲瓏擾了姐姐的安寧,玲瓏這樣的身份,高攀這樣一位好姐姐,心中高興還來不及呢。姐姐喝茶。”
蘇芸喝一口笑道:“真香,玲瓏煮的?”
玲瓏笑道:“家傳的手藝,姐姐覺着怎樣?”
蘇芸又喝幾口,點頭道:“不錯,香氣很特別。”
午後玲瓏又端了茶來,一日三次。
連續幾日後,蘇芸自覺神清氣爽,總是高高興興的,嘴裡不自覺得哼歌,夜裡甚至主動求歡,鄒仝十分意外。
過十多日,一日玲瓏沒有煮茶,蘇芸匆忙來到她屋中,催促道:“玲瓏,煮茶去吧。”
玲瓏笑道:“茶葉沒了,託人買去了。”
蘇芸回到屋中,坐一會兒就覺煩躁,起身在屋中轉圈,轉着轉着眼淚落了下來,傍晚時分鄒仝回來,蘇芸正蜷在榻上昏昏欲睡,瞧見他也不搭理,鄒仝忙喚人請郎中過來,郎中診過脈搖頭道:“脈相正常,夫人是不是累着了?開些安神方歇息幾日,瞧瞧可能見好。”
蘇芸總催着玲瓏煮茶,心裡只剩了喝茶這一件事,再顧不得提起讓玲瓏走,玲瓏偶爾給她喝一盞,多數時候找各種藉口推脫,蘇芸開始暴躁易怒,總是罵人,對鄒仝也經常拉着臉,形容日漸憔悴,眼窩塌了進去,皮膚開始變黃,鄒仝請了穆醫官來,也是束手無策,無奈給宿風去信,是不是能請御醫來爲蘇芸看病。
蘇芸病況日重,玲瓏向來與蘇芸姐妹相稱,下人們都稱一聲姑娘,玲瓏主動幫襯蘇芸操持府內事務,蘇芸日漸離不開她,鄒仝偶爾重提讓玲瓏走,蘇芸竟哭鬧不休,玲瓏繼續在將軍府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