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弗陵跟在霽雪身後,手被她牽着,指尖傳來軟軟、暖暖的觸感,感覺怪怪的,但見她一臉的激動便由着她。
走至院子裡一個假山前,看到有奇特石塊的地方,霽雪停下來,轉身讓福貴搬開石頭後,看到一個入口,霽雪又吩咐福貴掌燈走在前面,讓桔梗在後面掌燈,她牽着劉弗陵走在中間,入口進去是幾級臺階。
霽雪發現桔梗小心翼翼的,笑道:“別怕,這就是一條密道而已,我小時候經常一個人走這裡的。”
“婢子不怕,只是驚訝爲何有密道,以前卻不知。”
“以前是想不起來,也用不到,就沒告訴你!”霽雪笑道。
劉弗陵心想:的確是很不錯的密道,以前一直猜不透這漪蘭殿如何藏得了十二名暗衛,原來如此!正沉思,見前方有岔路,他停下腳步怔怔的看着那狹長而看不到盡頭的密道。
霽雪發現了他的異樣,停下腳步,才發現二人交握的手,忙鬆手尷尬的看着他:“我們走這邊!”
聞言,劉弗陵雖仍有疑惑但見她不願多言,便只是微微一笑後,跟着她走了出去。
行至密道口,霽雪停下腳步,看着劉弗陵:“以後可以從這裡出去,但爲了保密,來的時候還得走正門,今天就送你至此,出去後小心些”說完,替他撫平了衣襟後,接着道:“去忙吧!有什麼事就來找我,我們永遠是親人!”言畢,未等他回答,就轉身了。
劉弗陵忙伸手拉住她問:“這裡出去是哪裡?”
她微微頓了腳步:“長樂宮!”
“那另一條呢?”
“長門宮!”
“你以前常去長門宮嗎?可是又想起了什麼?”
她幽幽一嘆後,轉身回:“方纔見到那些我確實想起了一些,但無法馬上回答你,我累了,給我點時間整理好嗎?”
劉弗陵在她的眼裡看到了濃得化不開的悲傷,於是輕輕握緊她的手:“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我日後再來。”
看着她離去,他才轉身出洞,這洞口也有塊大石頭,有了上次的經驗,福貴忙動手把石頭給搬開,還好假山在隱秘的地方,沒人發現他們從這裡出來。
站在長樂宮裡,劉弗陵一時思緒萬千,這裡以前一直是太后的寢宮,當初竇太皇太后薨了以後王太后才搬進來,王太后之後就沒有太后了,如果自己的母親還活着的話如今也應該住在這裡吧!
“長樂未央”很好的喻義,只是又有什麼能真正長樂無極?如若自己的母親真貴爲皇太后,入主這清冷的長樂宮,她真能長樂無極嗎?
發了會呆,他信步走在長樂宮的走廊上,這裡和其他宮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這裡多了一份古樸與肅穆。雖說是沒主人的寢宮,但是這會已經開始有宮人在清掃走廊上的枯葉和院子裡的雪了,看着這樣一番繁忙的景象,劉弗陵覺得忙碌的一天又開始了。
突然,有個宮女擦柱子沒看到他們走來,於是轉身時不小心撞到了劉弗陵,福貴忙罵道:“瞎眼的婢子,見了皇上還不下跪,冒冒失失的”。
一干宮人忙和那名宮女一起下跪請安,而那宮女早就嚇得快暈過去了,他們連新皇上都沒見過,怎會想到在這裡撞見。
劉弗陵昨夜留宿漪蘭殿,早上起來後心情一直很好,所以對福貴擺了擺手,然後走了出去,出了長樂宮,冬日清晨的太陽已經在空中了,他仰頭閉眼沐浴着陽光笑笑,然後向建章宮走去。
霽雪送走劉弗陵後,心裡沉沉的堵得慌,再次走到那個分岔的路口時,她停了下來。看了看通往長門宮的那條路,然後幽幽的開口:“桔梗,你陪着我找回記憶好嗎?”
聽到霽雪悲傷的語氣,桔梗忙點了點頭。
這條路和另外那條沒多大區別,只是感覺到洞口的距離遠了很多,路面也比那條路看着新一些。霽雪一直不開口,桔梗也不敢問,只是一直安靜的走在她身旁。
感覺走了許久,看到有幾節往外的臺階,桔梗猜想到洞口了,於是忙把燈交給霽雪,走上前去搬洞口的石頭,原來這石頭不重,搬開石頭後,桔梗看看了看外面沒人才轉身把霽雪從洞裡迎出來。
出來後桔梗想把燈弄滅了,聽霽雪制止道:“等下還得從這裡回去,你打算摸黑回去?”她抓了抓頭尷尬的笑笑,對她來說,這長門宮是極其陌生的,於是忙到處張望,生怕有人看到她倆。
霽雪見她這樣,徑自上前道:“別看了,這裡是陳皇后的冷宮,不會有人的,你跟緊我,別走丟了。”
桔梗看了看四周,還真的一個人影都沒有,看着陰森森的,於是趕緊追了上去。
走在長門宮的迴廊上,看着無人打整的花草,摸過油漆已經脫落的柱子,霽雪眼中彷彿還感覺得到長門宮當年的繁華,轉眼卻煙消雲散。歲月對誰都是公平的,它能給你帶來痛苦又能幫你帶走痛苦。
走到長門殿,桔梗看到門上都已經佈滿厚厚的一層灰,門上還掛滿蜘蛛網,於是問:“公主,我們就在外面看看吧?裡面就別進去了,這裡太舊、太灰了。”
霽雪沒回話,而是親手把門拉開,就如當初來長門宮時那般。
門猛的被拉開,桔梗和霽雪都被灰塵嗆得咳嗽,桔梗忙用手帕幫霽雪拍身上的灰塵,邊拍邊道:“說了別進來的,現在落了您一身的灰,應該讓婢子拉開纔是。”
“不礙事的,我就是想再看看這裡”霽雪說完後自己往裡走去,越走近內室,她的心就越緊張,那些過往的記憶一幕幕出現在腦海裡。
內室與外間相隔的布幔已經很舊,還有一些已經破得掉到了地上,踩過布幔,再一步步往裡走,屏風也已經破舊不堪,只是沒倒,繞過屏風,看到那張貴妃榻,那裡曾經躺過大漢朝最尊貴的女人。霽雪拍了拍上面的灰,安靜的坐在上面環顧室內,然後發呆。
桔梗進來時看到霽雪一臉悲痛的模樣,她已經習慣了霽雪時常這樣,便安靜的侯在一旁。少頃,發現霽雪的臉上掛滿了淚水,想用手絹幫她擦,才掏出就發現剛剛用來拍灰塵現在很髒,於是道:“公主,把您的手帕給婢子,婢子給您擦好嗎?”
霽雪從沉思中醒來,起身道:“不用了,回去吧!”說完就向外走去。
霽雪的思維跳躍太快了,桔梗還沒反應過來,她看了下四周覺得甚是陰森恐怖,趕緊追了上去。桔梗感覺到,離開長門宮的時候,霽雪是用最快的腳步往洞口走的,一路上她一路無語。
快出洞口的時,霽雪突然自語:“這條路她花了四年的時間才挖好,但是挖好後漪蘭殿卻成了禁地,或許當日看到這番景象,被禁的不是漪瀾殿,而是陳皇后對父皇的心吧!”
“公主說什麼?”桔梗不解道,但是霽雪沒回答。
劉弗陵在建章宮宣政殿批閱奏章,發現大多數奏章都是官員間互相彈劾的,心裡覺得煩,起身想離開,想了想又坐了回去。隨意抽了一卷,這卷有些特殊,是一份希望朝廷能夠取消鹽、鐵、酒類的專賣制度的奏章。寫奏章的人不是朝廷的大員,只是地方上的官吏,然而奏章內容吸引了他,他接着翻了翻看還有沒有類似的奏章,但是沒找到,於是只能把此奏章拿來細細研究。
這卷奏章一研究就到了用晚膳的時間,這時,福貴報:“皇后的侍女前來請皇上去桂宮用膳”劉弗陵本想拒絕,但想起才拒絕陪她守歲,加上皇后小小年紀就進宮的確有些不忍,便讓福貴回話說稍後就到。
上官小妹聽聞皇帝答應來桂宮,既高興又激動,坐立不安地時不時跑去門口觀望。
綠柳打趣道:“娘娘還是先進來坐着等吧,別望久了自己就變成門柱了,那皇上來了和誰用膳啊?”
上官小妹聽了才發現自己失態了,笑罵道:“就你嘴貧,誰說望久了就能成門柱了,看來平時管教太鬆了,得用用宮規了!"
主僕倆剛想打鬧,劉弗陵就從屋外進來了笑問道:“是誰要成門柱了?”
一聽皇帝的聲音傳來上官小妹羞得臉紅撲撲的,忙跑到他面前:“別聽這些下人胡說,我們去用膳。”
吃飯時,她一個勁的給劉弗陵夾菜,自己卻沒吃幾口,還時不時問味道如何,但是劉弗陵不發一言只是笑笑,因爲作爲帝王沒有什麼是自己特別喜歡的菜更不可能有專門偏愛的食物。
上官小妹見他不回答於是問:“皇帝哥哥不喜歡這些菜嗎?這些菜可是平時在宮裡吃不到的。”
劉弗陵不解:“這是何故?”
上官小妹開心的答道:“因爲這是父親大人聽聞今晚我與皇帝哥哥用膳所以特定從宮外請來的大廚做的。”
劉弗陵一聽,心裡就有些不舒服了,但沒表現出來,只是目光微移,似笑非笑的對上官小妹道:“原來如此,只是現下朕已經飽了,看你今晚都沒怎麼用,就多食些!”說完還夾了幾樣菜放進上官小妹的碗裡。
上官小妹很高興的把他夾的菜全都吃了,他卻毫無食慾,靜坐了會,看着她也用好了,便讓人把晚膳給撤了。
飯後,劉弗陵想走了,但是上官小妹說想讓他看她的剪紙,他便留了下來。等了會,看到她很寶貝的捧着一樣東西出來,然後獻寶似的把手裡的剪紙拿給他看,這纔看清是剪了一個雙喜。
劉弗陵看了後道:“是剪的很好,不過你以後可以學學剪其他的,如小動物之類的,那些也很好看的。”
上官小妹聽完後覺得有些失望,但是轉念想想他說的也對,於是小心的問:“現在剪的皇帝哥哥不喜歡嗎?其他的我還沒學會,學會了再剪可以嗎?”
“這個也很好,我沒說不喜歡”劉弗陵答。
“喜歡的話我把這個送你了,以後你得好好留着,不要弄丟了,可以嗎?”上官小妹期待的看着他。
“既然是送我的,肯定留着!”他笑笑爽快的答。
聽了他的回答,上官小妹覺得特別高興,心裡就像蜜一樣甜甜的,於是低頭自語道:“原來母親說的是真的。”
她雖說的小聲,但是他聽到了,於是問:“你母親與你說什麼了?”
上官小妹沒發現他的語氣有什麼不對,高興的回道:“母親說,學剪紙就要先學會剪這個字,而且這個字只能送給皇帝哥哥您,還說您也一定會喜歡的。”
看着上官小妹亮亮的眼神,劉弗陵答不上任何話,從晚膳到剪紙都是安排好的,那麼還有什麼安排好的是今晚還沒上場的呢?
過了會,劉弗陵問上官小妹:“你進宮也快兩年了吧?可有什麼不習慣的?”
上官小妹沒馬上回答,想了會才答:“能進宮伺候皇上是上官家滿門的榮幸,也是小妹的榮幸,所以我很高興在這宮裡。”
“這是你真實的想法嗎?”劉弗陵低頭注視着她的雙眼問。
“恩,是小妹真實的想法!”上官小妹忙點頭。
“好,從明日起,你開始學習如何爲皇后吧!”劉弗陵擡頭看着遠處淡淡回道。
上官小妹看到劉弗陵突然變得嚴肅了,和平時見到的皇帝哥哥不一樣了,突然覺得緊張,只怯怯的看着他不語。
“怎麼?怕你家裡找不到人?那朕替他們找也可以,既然已經進宮,那從今以後你就不再是以前的你,你是這天下的國母,所以要學的還很多!”
聞言,上官小妹忙回:“這話母親也說過,說皇后和一般人不一樣,所以...”她不知道怎樣接着說下去。
“看來,不用朕幫你找了,從明日起你就開始好好學吧,也別學剪紙了,今晚朕乏了,就先回去了!”劉弗陵說完後想往外走。
上官小妹又像昨晚那樣怯怯的拉住劉弗陵的衣袖:“皇帝哥哥今晚能不能就留在這裡陪小妹,我們,我們是夫妻了,在一起過夜應該可以的!”說完覺得難爲情低着頭看自己的鞋。
劉弗陵轉身微俯下/身子,然後看着上官小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今天朕就教你做皇后的第一步,就是永遠不要隨便扯皇帝的衣袖!”言畢,他把衣袖從她的手裡緩緩抽回來,然後轉身。
上官小妹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只得着急的看着他越來越遠的背影吶吶自語:“爲什麼就從來不願意留下來呢?哪怕只是一晚,其實我剛纔想說,在這宮裡見不到你的時候我一點都不習慣,一點都不想繼續呆下去。”
綠柳走過來看到上官小妹滿臉淚水,忙邊替她擦眼淚邊安慰道:“皇后和皇上都還小,不怕的,將來您一定會是大美人,那時候皇上就不會不留下來了。”
“是嗎?真到我母儀天下的時候,會有很多妃嬪等着皇帝哥哥吧?只有在此時他才只是我一人的!”上官小妹幽幽開口。
聞言,綠柳不知該如何回話,心想:這皇宮真能這麼快改變一個人?她才這麼想的年齡,怎的想的就這麼奇怪呢?
劉弗陵想起早上離開漪蘭殿的時候霽雪心情沉重的樣子,忙吩咐:“其他人回建章宮吧,福貴隨我去漪蘭殿。”
言畢,急急的向漪蘭殿走去,因已入夜,各處都能看到忙着點宮燈的宮人,昨天夜裡的雪已經全部融化,草叢裡微微透出幾隻螢火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