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瑪託迦思忖片刻,方纔開口道:“大讚事的事情緊急,可明日要舉辦大典給甲木薩正式行封禮,她怕是顧不上,再一個,咱們吐蕃又不是沒有其他的能人,哀家請人給大法師傳個信,讓他派其他人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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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娜一驚,“那若木上師在宮裡頭養小鬼,如何還能讓他師傅安排人給大讚事診治?”
止瑪託迦淡淡地說:“養小鬼一事,不過是甲木薩一面之詞,是真是假,都沒其他人看見,再一個,阿木爾如今畏懼的可是她,並非別人,那事哀家還要派人查探了才能定論。”
雖然看出止瑪託迦不想再說此事,但想到府裡躺着的那個人,蒙娜嘴張了幾下,到底還是反駁道:“可之前她們都說,宮裡頭死了些人,死因和那若木有關,死狀正是被小鬼吸血而死的模樣。”
止瑪託迦卻懶得理會,只沉了沉臉道:“那些事是有古怪,但也不能說肯定和那若木有關,不管怎麼說,都得查實了才能做數,哀家相信大法師的本事,縱然那若木真有什麼問題,也不可能和大法師有關係。你們想想,若真有關係,進宮來的可不止那若木一個,怎麼其他上師就沒問題?”
她看向衆人,冷着臉道:“今日之事,在沒有查實之前,哀家不希望聽到有任何話傳出去,更不希望大法師爲這事和贊普起了誤會,你們把自個的嘴都管嚴些。”
衆人心頭一凜,連忙表示絕不會亂說。
止瑪託迦擺擺手,“都散了吧,哀家也累了,甲木薩也早些回去歇息,好準備明日的大典。至於大讚事那兒,蒙娜你且候着,哀家這就派人去給大法師說一聲,請他安排個得意的弟子去瞧瞧,再不行,就讓他親自出馬。”
蒙娜還想說什麼,止瑪託迦已經微微閤眼,擺出不予理會的模樣。
等外命婦們都散了,止瑪託迦方纔看向一直安靜不語的李雲彤,“你可是心頭不服?覺得哀家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做得不對?”
李雲彤正喝着茶呢,聽了這話,擡起頭笑了笑說:“母薩這麼做想必有您的道理,您說得沒錯,這事人證只有我一個,又沒物證什麼的,阿木爾又是那般模樣,確實很難叫人信服,倘若直接與大法師對上,恐怕不是明智之舉,查實之後再說更好些。”
她平靜的模樣令止瑪託迦莫名起了怒火,“哀家只是爲了謹慎起見,又沒說你撒慌,你這麼激動幹什麼?跟誰踩了你尾巴似的。”
明明激動的不是她,果然一個人不喜歡你,你說什麼都是錯的……李雲彤不吭聲了,端起茶來繼續慢慢啜,暗自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該起身告辭。
止瑪託迦眼睛微垂,半點笑容也無,看着李雲彤端着茶碗的手,手指青蔥似的細白,上面戴着一個紅寶石的戒指,映在白瓷青花的茶碗上,別有味道。
她瞧上一眼,也端起自個面前的碗喝着兩口裡面的茶。
赤尊、勒託曼幾個左右看看,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打破這尷尬的氣氛。
靜了一息之後,止瑪託迦微露了些笑容,儘量親切地說:“你當真收服了那若木的小鬼?”
李雲彤放下茶碗,點點頭道:“之前所言,句句屬實。”
言下之意,你愛信不信吧。
雖然話裡的意思帶着不快,但她的態度卻是誠摯恭謙,挑不出半點毛病。
皇家禮儀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喜怒不驚。
李雲彤覺得,自個過去沒學會這點半事,到邏些來不過三天,已經掌握了七七八八。
被她噎得一滯,止瑪託迦揉了揉自個的眉頭,她果真是和這個兒媳婦命數不合,從見頭一面起,兩人就相沖。
“哀家沒想到你竟然這般有本事。”止瑪託迦的笑容雖然不達眼底,但嘴角上揚笑意看着卻濃了幾分,“照這麼看那若木的本事不及你,要不是你的身份,哀家都想讓贊普封你做個女國師。也不知道大唐是什麼風水,竟然能養出一位你這樣的公主!”
李雲彤對她這番表面友好實則刺耳的話咽不下氣,禮貌而疏離地笑道:“母薩太誇獎了,其實我沒那麼厲害。說起來慚愧,當初跟着師傅,我只是覺得好玩,學得並不用心,所以都不敢在外面說他的名號,免得墜了他的威風。”
她偏了偏頭,有幾分天真地笑着說:“在我們大唐,女子和男子一樣學劍習武,讀書寫字,像占卜觀星相這些,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我聽說赤尊姐姐就會觀星相。我也曾聽贊普說過,吐蕃這邊民智不夠開化,很多方面得向大唐取經。”
言下之意,她不過是學着玩玩的,跟貴族們玩鬥雞走狗是一個道理,不過是吐蕃這邊人遠地偏,沒見識,纔會把這當回事。
止瑪託迦沒料到她來了招自損式殺敵,一時接不上話。
片刻之後,她客客氣氣一笑,道:“的確如此,所以才請你們從泥泊羅和大唐搬了許多典籍、工匠過來,希望我吐蕃的國力,也能像大唐一般,日漸昌盛。”
她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模樣,和顏悅色道,“哀家說那話的意思,是讚歎你殊爲難得,爲我吐蕃高興,能夠再得一位你這樣的王后。只是怕你和那若木鬥法之事張揚,引人誤會,以爲大唐公主是個看風水的相士,污了你的名聲,所以才那般處置,你也別生氣,此事查明之後,哀家定然會給你正名。”
這般手段優雅,將局勢頃刻逆轉,若李雲彤再計較下去,就成了她不懂事。
李雲彤情急之下沒想出回覆的話來,羞惱中,又撞上勒託曼等人冷眼旁觀的眼神,更覺侷促。
止瑪託迦則端着水杯,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微微一笑。
這位大唐公主還是太嫩,哪裡是她的對手。
李雲彤面紅耳赤,到底想了一句,“我也不是張揚,只是今日大家把阿木爾的事怪在我頭上,我要再不說出緣由,只怕就要被當妖女火燒了。”
她看着止瑪託迦,禮貌地笑道:“母薩,明日還有大典,要不你們聊着,我先回去做做準備。”
止瑪託迦尚未開口,勒託曼卻笑着留她,“再有什麼事也要吃飯,之前我看您被那夥人圍着,都沒吃什麼東西。母薩已經叫人準備了,就在這兒用點再回去,正好我們也能說說明日的大典。”
李雲彤不吭聲,進退不得。
赤尊開口道:“母薩,我也有些累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和文成妹妹一道告辭。”
止瑪託迦臉色變了變,忍了下去,慈愛地說:“回去也是要吃飯,再說,不是還要講講明日大典要準備的事宜嗎?”
“大典的事都已經交待下去,都是照規矩行事,不用再說什麼了。至於吃飯,實在是沒有胃口,我便和文成妹妹一道告辭了。”赤尊仍然堅持。
止瑪託迦拿起刀叉切了塊奶酪送進嘴裡,沒講話。
勒託曼笑着說:“難得大家都在,我們就一起陪母薩吃個飯吧,從明日起,文成公主可就是吐蕃的人,叫了這麼幾日甲木薩,明個也算名正言順了。”
李雲彤擡眸,輕笑道:“敢情我先前都不算吐蕃的媳婦?和贊普是無媒苟合?”
她用錦帕擦了擦嘴角並不存在的茶漬,“我不知道咱們關係有這麼好,我不在羊同薩都會吃不下飯。”
勒託曼臉色鐵青。
赤尊瞥她一眼,說:“她還是個小姑娘,又是初來乍到,你犯得着總跟她過不去?”
勒託曼委屈地說:“我跟她過不去?剛纔她怎麼說我的,末蒙也聽到了。”
赤尊淡淡地說:“她現在跟你我一樣,都是吐蕃的人,她和贊普在玉樹已經成親行禮,你一口一個明日才名正言順,擱誰都不會樂意。”
勒託曼還想說什麼,止瑪託迦開口道:“行了,一人少說一句,在哀家面前你們就吵吵,揹着哀家,豈不要把這宮裡翻個天?哀家不過是想你們陪着吃個飯,怎麼就這麼難?”
她把手裡的刀叉一扔,站起身不高興地說:“都散了吧,哀家看見你們,就沒胃口吃飯了。”
李雲彤站起身,若無其事地行禮,“謹尊母命,那我就先回去了。”
赤尊看看她,卻沒有起身。
李雲彤等了一會,見其他人都沒動靜,便對赤尊微微頷首,轉身走了。
她一向認爲,婆媳之道和其他人相處是一樣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若是別人給了一巴掌,你還給笑臉,只會引來更大的欺壓。
有些人就是這樣愛撿軟柿子捏,當發現你是個刺頭,不好碰的時候,不是敬你三分就是遠着你。
更別說吐蕃人重強者,輕弱小,若是她一味委曲求全,只會自取其辱,讓人輕視。
實力和見識決定了別人對你的重視程度,獲得互利的長期良好關係,取決於自己的實力。
她轉身時看了看止瑪託迦潮紅的臉色。
很快,婆婆會知道,她這個兒媳婦的實力。
先從這個一直等在朗月宮門口,看見她就跪下哀求的蒙娜開始吧。
李雲彤站住腳,輕聲道:“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