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弔喪, 馮姑娘應該也來了,不如大師兄......”韓誼言下之意很明顯。
陳嘉樹沉着臉,只顧着使勁擦手, 彭萋在旁看着, 感覺師兄的手都要被手絹擦破皮了, 她心知這事不能再勸。
“師兄, 你說外面會不會打起來?”彭萋朝着一牆之隔的主殿一努嘴。
彭萋不知道師兄和馮宓之間發生了什麼矛盾, 不過既然師兄不高興了,那就說點別的,正好她聽都不想聽這樁官司。
“師姐這話是從何而來?”韓誼詫異道, 宗主葬禮各方前來祭奠,誰能挑這種時候動手。
“你自己出去看看龍澤峰峰主的那死德性。”彭萋一副倒了胃口的模樣, 嫌惡道:“宗主不在, 他連裝都不裝了。”
韓誼張了張嘴, 但還是剋制住了好奇心,住了口, 宗門黨爭他不敢多嘴,也就是偷偷想想,好心裡有數。
“賓客散盡之前,他們應該不會輕舉妄動。”陳嘉樹端起一杯茶,沉吟道:“除非......他勾結外人。”
勾結同門就夠吳遠道那一支受得了, 再勾結外人, 那三大長老頭頂上稀疏的髮量可就堪憂了。
他們還遠在溧水未歸程之時, 宗門這邊就已經收到了死訊, 龍澤峰的野心就藏不住了, 也不藏了,早有預謀的聯合潮聲、掌夢、飛狐三峰, 對宗門事務指手畫腳,橫加干涉,更過分的是他們在葬禮的前一天放言,說是吳遠道無德無能當不起宗主大任,要宗衆早早收了念想,令立賢人,其心昭然若揭。
“不好說,不好說呀!”陳嘉樹越想,臉上就越沉重。
喪事還沒開始辦,龍澤峰就等不及了,葬禮之上也是洋洋得意,勝券在握的模樣,當着天下人的面犯上作亂,連遮羞布都不找一塊出來遮一遮,說不定還真的勾結了外人。
“他能勾結誰?”彭萋湊過去小聲道,“來頭肯定不小,否則他哪兒來的底氣,綺霞峰和穿雲峰一塊兒招惹?”
穿雲峰是關起門來沒有管這事的意思,但架不住龍澤峰峰主淨拿明善來貶低吳遠道,搞得好像綺霞、穿雲兩虎相爭,誰也容不下誰似的。
以前是有那麼一段時間,明善和吳遠道斗的厲害,但已成過眼雲煙不值再提,如今明善感傷宗主離世,又有幾分可憐吳遠道,跟着忙前忙後盡心盡力,沒有二話,人也嫺靜了不少。
凌恆見徒弟口是心非的倒向綺霞峰那邊,龍澤峰又在他們穿雲峰頭頂上跳得歡,只好不情不願的出面調停,畢竟宗門真亂的不可收拾,對穿雲峰也沒好處。
“繁花谷?我看溧水時就數他們挑撥的最歡。”彭萋板着手指,又低聲道:“會不會是江氏......”
“沒眉目的事休要胡說!”陳嘉樹疾言低斥了一聲。
彭萋相當識時務的閉了嘴。
“情勢這麼亂,穿雲峰也在風口浪尖上,你們記住,不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有態度,知道了嗎?”陳嘉樹對師弟師妹嚴肅的說。
彭萋和韓誼連連稱是,末了,韓誼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大師兄,咱們到底是什麼態度?”
“什麼態度由師父說了算,不用你動手也不用你說話。”陳嘉樹道。
龍澤峰峰主其心可誅,硬把明善過去張揚的仇恨拉出來,生生將留仙宗的道統之爭架起了第三臺戲,他知道自己在穿雲峰那兒的好感度爲負,他也知道明善和吳遠道私底下的眉眉角角是什麼,所以他就用明善打吳遠道的臉,吳遠道心裡明鏡,但總會有個疙瘩,這個疙瘩從前存在,龍澤峰峰主就讓疙瘩膨大起來,並且暴露在人前。
穿雲峰與綺霞峰本就不是一心,現在就更微妙了。
其他諸峰或事不關己或靜觀其變,他們看不慣龍澤峰等四峰目中無人,野心勃勃犯上作亂,又無法信任吳遠道的能力,倒是多數都隱隱靠向有大乘修士坐鎮,能人輩出的穿雲峰。
哎,怪只怪宗主走的太倉促,身後事根本就沒安排,昔日萬宗之首留仙宗,竟淪落到棺前爭位的地步。
龍澤峰的囂張持續到了先宗主入土落碑,便直截了當的反了,留仙宗十六峰自願的非自願的都不能倖免,對着昔日同門拔劍相向,綺霞峰與龍澤四峰血流成河死傷慘重。
就是這樣,凌恆在穿雲峰也從未收到過吳遠道的求援,哪怕是語焉不詳的隻言片語,亂中,吳遠道在三位長老的見證下於三星殿舉行了繼任大典,沒有邀請任何一位峰主觀禮。
吳遠道的做法讓本就靠向穿雲峰的諸峰湊得更緊密了,他們夾在龍澤四峰與綺霞峰中間又是被威脅又是被誤傷,不勝其擾,還手也是東打一耙西打一下,死傷確實不小,人家是爭位拼命,他們是壓不住怒火還手,拼命和還手當然是有不小的差距。
不少人對綺霞峰失望,紛紛勸凌恆自立,凌恆不自立,明善也是夠格的。
凌恆對綺霞峰的做法極度不滿,不止一次在陳嘉樹面前大罵吳遠道是個扶不起來的小子,三個長老全都動機不純,這下好了,把穿雲峰推上來,要他凌恆拉這個鍘刀。
罵歸罵,在諸峰峰主面前凌恆表現的還算痛心疾首,他咬牙下達了圍剿叛逆龍澤四峰的命令,什麼綺霞峰、宗主之位、自立通通沒有提及,保持中立的諸峰積極響應,即便如此,留仙宗內部的混戰也持續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停熄下來。
龍澤四峰被圍剿的縮回頭去,安分了許多,自此,留仙宗十六峰分崩離析,各自爲政,綺霞峰主峰之名名存實亡。
日薄西山榮耀不在的留仙宗成了修士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外面的世界也有動盪,但都不如留仙宗的這出家事來的精彩。
這一年,瓏陵江氏傾巢入世,行事乖張,不招人待見的摘星樓又一躍成爲修真界的新寵,昔日的帶頭大哥留仙宗已經無暇站出來主持大局了,人的忘性大不大也不會一直跟自己過不去,大家又是一團和氣。
異寶閣放出公告,於四月十七敲鐘,異寶閣敲鐘拍賣會開始,來自各地的修士都向奇正城涌來,奇正城整座城的珍材異寶買賣會從那一刻起達到巔峰,不拍不賣的去集市上交換出手也合適。
凌恆想給快要成親的大徒弟買張雕花木牀,正趕上異寶閣拍賣會敲鐘,就把徒弟都帶上來了奇正城,選選有沒有中意的。
購物的熱情擋不住,誰都有些求而不得的需求,明善就在客棧後門的巷子裡被本該滿頭的大包,一門心思苦想該如何光復宗門的吳遠道攔住了去路。
龍澤峰反叛之後明善就沒再見過吳遠道,在最慘烈的時候也沒出手幫過綺霞峰,她對吳遠道從心底失望了。
吳遠道作爲先宗主寄予厚望的弟子,留仙宗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動亂纔剛開始,他就主動放棄了整個宗門,手握着一個綺霞峰自娛自樂的當着他的宗主,......
明善正要讓吳遠道趕緊有屁快放,就被人按進了顫抖的懷裡。
“明善,你說我們還有希望在一起嗎?”吳遠道剋制着情緒,聲音沙啞的說。
明善早就僵住了,她沒掙沒動,就緊緊抿着嘴脣任由吳遠道抱着她。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師父是不是更看不上我了,你是不是也......”
明善眸光一暗,就要發作,誰知吳遠道竟先她一步,大力將她推開,明善猝不及防被推的趔趄,吳遠道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就更不能忍了,明善怒道:“你給我站住!”
吳遠道充耳不聞,停也不停,那揚長而去的架勢,氣的明善發力追了上去。
“吳遠道,你當我明善是你想抱就抱的?”還說撒手就撒手,推人都學會了,真是給你臉了。
明善追上來先把人“哐”的一聲拍在牆上,接着補上一記響亮的耳光,吳遠道蒙了,明善氣的臉通紅。
良久,明善盯着吳遠道,目光銳利,說:“你壓抑,你痛苦,都是自己選的,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是你,親手放棄了那些能爲你分擔的人。”
“他們根本不會幫我!”吳遠道滿眼血絲,“你們,根本不會幫我。”
“是,可能不會幫你,也就是,可能會幫你!”明善恨聲道。
“你師父根本沒拿正眼瞧過我,他巴不得我爛在泥裡。”吳遠道語無倫次,臉上的表情脆弱又可怖。
明善失望的閉了閉眼,胸膛幾番起伏,終於她徹底平靜下來,平靜的讓吳遠道的心更慌了。
“吳遠道,你應該記得,我和你,很早之前就結束了。”早在你師命難違的時候。
“從那以後,我和你之間的交流只是公事,沒有私情。”如果不是你師父死了,你還會覺得我們之間有希望嗎?
“所以,別再說什麼誰看不上誰的話了。”
“我們,誰也不用非得看得上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