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小仙女

許是覺得彭萋的狀態好些了, 滿頭大汗的溫逐流停下,將彭萋放下,拿出一隻水袋要餵給彭萋喝, 彭萋抿了抿嘴沒說話, 但拒絕的意思明顯。

溫逐流有些受傷, 他舉起水袋仰頭喝了一大口, 再次拿給彭萋, 彭萋抽了抽嘴角,乾脆不看他了。

“我不明白,你怎麼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溫逐流委屈, 索性往地上一坐,攤開了說, “就算我在呼蘭城耍了點小聰明, 也從沒想傷害過你。”

“我們本來好好的, 你怎麼突然就翻臉了?”

彭萋目光落在對面的牆上,聽溫逐流抱怨到最後, 突地冷笑一聲,道:“誰要跟你好好的,我都開始跟世家公子談婚論嫁了,跟你好好的算什麼。”

溫逐流此時才後知後覺得反應過來,心道, 莫非彭萋氣得是他沒有承諾?

登時心中一喜, 抓住彭萋擱在膝上的手, 握在心口, 保證道:“你再等我一年, 就一年,我保證帶着身份地位財富去見凌峰主。”

彭萋聽得一愣, 她複雜地盯着溫逐流看了半晌,才道:“誰跟你要身份地位財富了。”

“不是,誰要跟你說這個!”彭萋頭痛地晃了晃頭,她怎麼跟着溫逐流的話帶偏了思緒。

溫逐流卻是歡快地笑了笑,坐在地上仰脖舉着水袋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水,笑道:“走吧,再走幾個時辰就能出去了。”

彭萋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自顧自地生着悶氣,越想越覺得溫逐流擺着一張真誠臉在哄騙她,又想到自己重傷在身還是不要跟溫逐流細掰扯這事了。

“你看得懂這上面寫得是什麼嗎?”彭萋指了指滿牆的字符,問溫逐流道。

溫逐流扭頭端詳了一會兒,搖頭道:“我不認識,這上面並不是魔族文字。”

彭萋皺起眉頭,心想溫逐流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遂假笑道:“不認識就不認識扯什麼魔族文字。”

溫逐流好脾氣的笑了笑,對彭萋道:“魔族天生就能看懂本族的文字,之前的路上刻得都是魔族文字,我能看懂。”

又指指面前這個,道:“這個我看不懂。”

溫逐流經歷一陣恍然,對彭萋態度地變化好像一瞬間全明白了,其實也不能怪彭萋這樣對他,是他自己不敢面對,迴避了太多的事,細想想,彭萋又不是傻子,既然能察覺他在呼蘭城的異動,那麼紅浦莊那夜的破綻彭萋又怎會反應不過來呢?

多年前摘星樓君子宴第二夜,紫睛蜥襲擊紅浦莊,高彥趁亂找到溫逐流要報斷臂之仇,高彥沒有證據證明自己斷臂就是溫逐流暗害,但憑直覺就要找溫逐流算賬,事實上,高彥的直覺沒錯,就是溫逐流爲私怨報了他,並在高彥找上門時,溫逐流不耐之下趁亂暴露魔性要將他一舉剷除,就在拼修爲時溫逐流將魔氣渡到高彥身上,高彥本就有些走火入邪,這下一來更加不堪一擊,二人還沒分出勝負,彭萋就來了。

溫逐流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臉熱,他當時在彭萋面前演得一出接一出,樂此不疲,估計在彭萋眼裡都是小兒把戲。

彭萋嗤了一聲,道:“呦,不裝了?”

溫逐流嘆了口氣,道:“不裝了,再也不在你面前裝了。”他怕再隱瞞下去讓他和彭萋越走越遠。

“彭萋,你別怪我瞞你。”溫逐流緩緩道,“我人魔混血的身份若是暴露出來,人人喊打不說,怕是你也要離我而去了。”

彭萋心道,你要是把事做好做對,話說明白,不用把身份挑明瞭,她也不會如此疑心生暗鬼。

“你告訴我這個秘密,爲了保險起見,不如,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彭萋扶牆站起來,走到刻滿字符的牆前,發出一串陌生的音節。

“你......看得懂。”溫逐流注視着彭萋張合的嘴脣,細細聽下來,“聽着......可是旗語?”

餘蔓唸了一段就不念了,轉身對溫逐流笑道:“上面沒說什麼稀奇的話,就是八大部流傳的一些諺語而已。”

“你,是八大部的人?”溫逐流詫異地問。

長白腳下八大部,人傑地靈的地方養出來的人,自是天資優越,加上近水樓臺,所以長白選拔上來的入門弟子多是八大部衆。

“那你可上過長白?”溫逐流好奇地追問道,彭萋這樣的資質,既是八大部的人,又怎會被長白漏下?又是怎麼到得留仙宗?同時心中暗暗慶幸,幸好彭萋沒去長白,否則肯定難逃厄運纏身落魄而亡的下場。

說來,名震百世的仙門長白一夜敗落,也真是怪事,有人說長白鎮守天池,惹怒了天池底下的魔族所以被報復了,可從弟子的流散和死狀各異,怎麼看也像是神降詛咒吧......

彭萋沒有回答溫逐流的問題,她疲憊地撫着胸口,道:“你告訴我一個秘密,我也告訴你一個。”

“我們都知道對方一個秘密,所以你不用怕,我彭萋本來就不是個多嘴多舌愛講閒話的人。”

所以,溫逐流,你不必在我彭萋面前披上一層假皮,如履薄冰,提心吊膽。

溫逐流背起彭萋繼續走,背上的彭萋閉着眼,脣間是掩不住地笑意,她伏在溫逐流的背上,呢喃道:“你喜歡我?”

“對,我喜歡你,溫逐流喜歡彭萋。”

“騙人。”彭萋的聲音極低,彷彿快要昏睡過去了。

“沒騙。”

“那你說說爲什麼喜歡我?”

“爲什麼?”溫逐流輕笑着反問,說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秘密,他先是不好意思地抿抿嘴,才道:“因爲,你是小仙女呀!”

“呵,瞎胡說......”

走出化意山時,彭萋還沒醒,整個人安安靜靜的,側臉壓在溫逐流的肩膀上,溫逐流不忍心叫醒她,就這樣揹着人望天,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享受着山間的好時光。

不知過了多久,濃密的睫毛輕微顫動,彭萋睜開了眼緩緩支起頭,怔怔地看一會兒許久不見的青天與白日,她曾以爲她再也見不到鳥鳴蛙叫了。

而這個世界帶給她的沉重,又重新灌進彭萋的腦海,這讓彭萋有一瞬間生出了掉頭回去的衝動。她動動腿示意溫逐流放她下來,落地後便開始拿出春泥催動恢復的真氣爲自己療傷。

傷勢恢復程度到御器無礙,彭萋收了勢,攏了攏鬢髮正要開口說話,卻見發間掉落一物,竟是一朵玉素花。

畢竟玉素花不是大白菜,這定是她傷重無生望時送給溫逐流的那朵,彭萋拈着花瞄了溫逐流一眼,心想這人真是心大,這麼貴重的東西趁她不注意戴在她頭上,萬一顛簸之下掉在山道里不就太可惜了嗎,這可是她幾乎拿命換來的玉素花呀!

“喏。”彭萋將玉素花推過去,示意溫逐流拿着。

溫逐流搖搖頭,笑得甜蜜,道:“你爲了這東西吃了不少苦,快拿回去給陳公子治傷吧!”他覺得他和彭萋已互道心意,現在滿腦子都是光明的未來。

彭萋見溫逐流這樣說,也不客氣,便收起來了,一共摘了兩朵玉素花,被她吃了一朵,剩下這一朵師父用不到了,給師兄也是極大的增益,想到這裡,彭萋就是一陣恍惚,她不得不去面對師父已逝的事實了,回到穿雲峰迎接她的就是師父的墓碑墳冢。

聽溫逐流這話是還不知道她師父的死訊?那麼看來溫逐流進入化意山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也許連她被江氏一行人追殺至此都不知道。

“摘星樓和江氏的關係好到什麼程度了?”彭萋神色淡淡地問,不似在山道里時的柔聲細語。

江鴻光被削了耳朵還破了相,得知她沒死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溫逐流沉吟道:“樓主沉迷修煉無暇顧及俗事,和江氏好到什麼程度主要還是看我。”

“當初還是我向樓主引見的江氏。”溫逐流輕聲又道,眸中劃過一絲苦惱,聲音飄忽道:“說來,江氏還與長白有些淵源,不知你......”

彭萋一聽溫逐流和江氏有聯繫,頓時面色一沉,冷冷道:“既然你跟他們熟,那就提前知會你一聲。”

“江鴻光的頭,我要了。”

說完彭萋頭也不回的走了,留溫逐流獨自一人眉頭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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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雲峰,峰主洞府。

“彭師妹,身上的傷怎麼樣了?”吳遠道關心道,他親自從綺霞峰過來。

“都好了。”彭萋一身孝,坐在吳遠道對面,淡淡地回答。

陳嘉樹和明善坐在主位面色緊繃。

據彭萋死裡逃生已經過去三個月了,明善同樣被困在青德壩得知了凌恆的死訊,悲痛之餘痛恨糾纏不休的百毒門至極,最終殺得百毒門一口不剩纔出了青德壩歸家。

“果真是天賦異於常人,換做別人得養個幾年還要修爲大退,彭師妹幾個月就能康復如常。”吳遠道笑着說,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不康復怎麼行,催命得都來了。”彭萋幽幽道。

吳遠道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遏制不住怒火,指了下明善又指指彭萋,道:“爲什麼有人催命,還不是因爲你,你任意妄爲!你們想過後果嗎,想過......”

明善柳眉倒豎,面上一團煞氣,“嘭”的一掌拍在桌上,吳遠道的指責聲戛然而止,他面目扭曲了一下,重重地哼了一聲將頭扭到一邊。

“什麼後果呀,吳遠道,你來說說。”明善冷笑道。

吳遠道的嘴巴比臉上平靜多了。

“你再說說,後果擺在這兒,你能怎麼做?”明善瞪着吳遠道,一字一頓地說。

見吳遠道還是繃着臉不說話,明善的聲調瞬間拔高,指着吳遠道就罵:“人家要搶你就給,人家砍你你不僅不還手,還伸脖子過去讓人剁,吳遠道,你自己賤就賤了,還要別人和你一樣賤嗎?”

“明師妹!”周徹聽不下去,息事寧人地制止明善繼續往下說。

明善根本不理,直盯着吳遠道,繼續說:“我知道你怨我,怨我滅了百毒門,德行有虧給你抹黑了。”

“我知道你怨萋萋,怨她明知道師父已死,還是一意孤行開罪於江氏。”

見吳遠道深以爲然的樣子,明善氣極反笑,眼中隱隱含淚,“我不滅了百毒門我能活着走出青德壩?”

“你不殺了百毒門的少門主,他們又怎會與你不死不休?”吳遠道不耐道。

“吳遠道,你說得這是人話?”陳嘉樹大怒,“你沒師父嗎?還是說,先宗主忘了叫你做人!”

能說出這種話,吳遠道,你不是人是狗吧!

吳遠道瞬間就炸了,挑起來怒斥道:“你們穿雲峰一個個犯上就算了,還敢侮辱師尊,陳嘉樹,你說話給我注意點!”

陳嘉樹向來爲人溫和,這次卻拍案而起,與吳遠道寸步不讓,“我哪個字侮辱先宗主了?先宗主還不能提了?”

“就是你這個沒骨氣的東西,自知給先宗主丟了人,心虛!”

“吳遠道,你少在這兒對我師妹指手畫腳!”陳嘉樹氣得來回在地上踱着步子,臉朝着吳遠道,“她們被人追殺時,你做什麼了,事後你這麼有能耐,有能耐你往江氏身上使啊!”

彭萋在熱河被追殺時,只有冬意長老動用了自己的關係,與江氏達成了獻寶不殺的意向。而且發生的這些事根本不是彭萋和明善的錯,只有無恥懦弱的人才會放着殺人越貨的強盜不怪,反將懷璧起身當做罪名。

“要不是你們給留仙宗惹禍上身,我壓根懶得理你們的事!”吳遠道一甩袖,氣哼哼地背過身去,每次跟明善起爭執都是這種結果,但這次是真的顏面全無,他本就對明善又愛又恨,現在是恨佔了大頭了。

彭萋目睹了一切,心中憤慨,這男女之間的感情真是靠不住,師姐被追殺時,他吳遠道在哪兒貓着呢?拿一宗之主不能妄言妄動當藉口雖令人鄙夷,但也不是不能試着理解,但她們一個靠自己一個靠天意死裡逃生後,吳遠道只敢將氣撒在她們身上,算什麼東西。

“江逢春過百歲,我們去不去......”彭萋緩緩地開口道。

彭萋此話一出,引得吳遠道和周徹紛紛帶着自己都沒有察覺得熱切看向她。

“我們去不去跟綺霞峰沒有關係。”彭萋悠悠道。

“你們兩個不去也得去,你們還要害宗門到哪種地步!”吳遠道氣急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