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電報，程千帆沉默半晌。
電報是‘農夫’同志發來的，主要是通報兩件事：
其一，‘廖華’確係我黨同志，‘廖華’本名彭青和，是當年上海黨組織派往滿洲工作的同志，或者確切的說，彭青和同志是滿洲特科的同志。
其二，青島有同志在與上級接頭後，因爲漢奸出賣被捕並且遇害，該同志當時正取回關於‘廖華’同志被敵人關押在上海的相關情報，青島方面無法排除情報是否泄漏，故而請組織上向上海的同志發出示警。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楊常年因何會暴露，並且被敵人殺害，這猶如一團迷霧，始終縈繞在程千帆的心頭，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一切都明白了。
定然是青島方面的日特從被捕、犧牲的同志那裡，獲取了關於‘廖華被關押在上海’的情報，由此，敵人得知了上海方面發生了泄密事件，然後楊常年作爲‘廖華’的治療醫生，由此就進入到敵人的視線。
並且最終導致了楊常年的被捕、遇害。
解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程千帆的心中沒有釋然，反而涌起了一股憤怒。
……
“爲什麼電報現在纔來，爲什麼青島方面這麼晚纔將情報反饋回來？”程千帆憤怒問道，“知不知道，正是因爲青島方面出事了，我在特高課的情報員被敵人殺害了！”
看着憤怒的‘火苗’同志，老黃有些沉默。
他能夠理解程千帆的憤怒，雖然他對國黨依然始終報以不信任和痛恨，但是，對於爲抗日而殉國的楊常年，老黃是報以極大的敬意的，對於這麼一位抗日誌士犧牲，他也是悲傷的。
“地方黨組織的情況，你是瞭解的，我們極度缺乏電臺，即便是有突發情況，也是無法最快的將情報送出來的。”老黃說道，“青島方面需要將情報上報山東黨組織，然後山東黨組織將情報上報北方局，北方局立刻電告‘農夫’同志，‘農夫’同志再電告我們……”
他嘆息一聲，“我們應該相信，青島的同志已經是以最快的速度向我們示警了。”
程千帆坐起來，他看着老黃，他有很多話想說，最終所有的悲傷和憤怒，都化作捶打在沙發上的一拳。
他知道老黃說的是事實，他也相信青島的同志已經在拼了命的，以最快速度示警了，只是……
想到楊常年就因爲這種客觀原因而犧牲了，程千帆的心中更加悲傷。
……
“楊常年出事的原因找到了。”程千帆收拾好情緒，說道，“不過，還有另外一個疑團沒有解開。”
“什麼疑團？”老黃問道。
“敵人應該是從楊常年的口中確認了他是特情處的人，並且大概率也正是從此事，日本人才知道了特情組升格爲特情處的消息的。”程千帆說道。
“你懷疑楊常年開口了？”老黃立刻明白程千帆的意思了。
“楊常年不是那種沒有經驗的特工，他很聰明且警覺，他是不會承認自己的身份的。”程千帆搖搖頭，思忖說道，“但是，現在的情況卻是，敵人應該正是從他的口中得知了一些情報。”
他相信楊常年沒有叛變，且不說楊常年正是因爲堅貞不屈才會被敵人殺害的，就說楊常年若是真的叛變了，他現在早已經被日本人秘密逮捕了。
但是，問題就是，楊常年確實是很大可能開口說了一些東西。
這就很反常了。
“確實是有些奇怪。”老黃點點頭，“你的人，你最瞭解，既然你認爲他不會開口，那就是有把握的。”
“是啊，正因爲此，纔會更加令我困惑。”程千帆說道。
他揉了揉眉心，“這件事我會暗中調查的。”
“嗯。”老黃點點頭，“對於彭青和同志，你那邊有辦法營救嗎？”
“很難，幾乎是不可能的。”程千帆表情嚴肅說道，“千北原司已經知曉了發生泄密事件，甚至因此殺害了楊常年，敵人會更加警惕，同時，我們這邊將‘廖華’的情況通報給組織，並且將情報送到了青島，這個情況被敵人掌握後，反而進一步促使敵人確定‘廖華’身份不凡。”
老黃點了點頭。
青島那邊出事，直接導致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程千帆沒有說話。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電報中通報了廖華同志的真正身份，程千帆便‘認出’了彭青和。
當初彭青和在上海的時候，正是他在巡捕房證件科工作的時候，他爲組織上辦理了不少法租界合法證件，他懷疑其中就有彭青和同志。
倘若他見到彭青和，相信應該能認出來這位同志，因爲他辦理證件的時候，經手過很多同志的照片。
……
“我已經下令，準備除掉千北原司和三本次郎。”程千帆淡淡說道，“千北原司就好似一條毒蛇，一直咬着我不放，不能留了。”
“那三本次郎？”老黃問道，“這可是你長期‘培養’的靠山。”
“三本次郎對千北原司近乎無條件信任，如果千北原司出事了，三本次郎一定會一查到底的。”程千帆對老黃說道，“換做是其他人，死的是日本人，大概率不會懷疑到宮崎健太郎的身上。”
“不過，三本次郎不一樣，他知道我和千北原司不對付。”程千帆拍了拍肩膀，示意老黃給他捏肩，繼續說道，“不過，三本次郎知道內藤小翼以及菊部寬夫的死和我有關，所以，日本人不會殺日本人的這個觀點，在三本次郎這裡並不成立。”
老黃給程千帆捏着肩，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
“既如此，那就一起除掉吧。”他說道。
也就在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進來。”程千帆說道。
進來的是李浩，他看到老黃正在給帆哥捏肩按摩，笑了說道，“帆哥，有份文件要你簽字。”
程千帆點了點頭，“老黃，辛苦你了。”
“應該的，應該的。”老黃笑着說道，收拾起自己的藥箱，與李浩打了個招呼離開。
“帆哥，戴老闆來電。”李浩關好門，從身上取出電報，遞給了程千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