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學入獄,仇懿的擔子一下子又重了不少。這一次他直接連着半個月不歸家,似乎於他而言,皇宮就是歸宿,那個高高在上的“寡人”就是他的親人。
家,也許在他心裡已然不重要,那更別說這“微不足道”的遠房表妹和“似有若無”的知心好友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迎來了個不得不回的理由——仇父的壽辰。羽族重禮儀,“孝”字自然也不敢怠慢。這一天,王特意批了他兩天的假,讓他回去孝敬孝敬父親。
而這一天,啓程的似乎不止有他一人。
垂明大街上,榮音提着一大包小包的壽禮在街上緩行,今日是仇家家主的壽辰,作爲仇懿的好友,自然是要去爲他爹賀壽。順便,去見見那個數月未見的“好友”。
也許那傢伙早就忘了還有我這一個人了。數月未見,仇懿未捎隻字片語給榮音,而榮音也知道他日理萬機,無暇顧及自己。只是他意難平啊,誰讓他天生是個愛發牢騷的性子呢?
牢騷還沒發完,眼前的一個可疑的黑影引起了榮音的注意。他悄悄跟了上去。
影子停在了那個熟悉的巷子裡,身旁還有兩個體型相當的黑影,“都準備好了嗎?等會兒仇懿必然會經過此處,我們一起上,定要爲父親報仇!”黑影亮出鋒利的彎刀,眼裡溢滿了殺氣。榮音一下就聽出,他是繼英,想必是爲了他父親的鋃鐺入獄找仇懿尋仇。
“可是大哥,仇懿是朝廷命官,身旁定有護衛相護,我們三人如何殺得了他。”一黑影道。
“他從不帶護衛,我已打聽許久,這位仇大人“剛正不阿”,在朝中樹敵無數,卻一個護衛也不帶。早就有人想除掉他了,這麼久的謀劃如今我們勢在必行。”
“哦,那你們的計劃似乎要落空了。”巷子口,榮音提着壽禮,“我不會讓你們傷害仇懿的。”
“是你!你這個喪門星,憑你?”繼英亮出彎刀,“賤種也想阻我的路,我今天就把你也滅了!”繼英和身旁的兩兄弟一起衝了過去。
“哼——你以爲我還是那個任你處置的傻子嗎?”遊離的黑霧纏繞在禹榮音身旁,最後在他的掌心凝聚成三枚黑色冰凌,“你們誰也別想再從我身邊奪走任何東西!誰!也!別!想!”
三枚冰凌脫了手,筆直地朝着繼英三人而去,一陣血霧騰起,反應過來時,巷子只剩滿地的鮮血和殘肢。禹榮音狂笑到,這麼久了,心中壓抑着的那頭野獸似乎脫繮了,出逃的“猛獸”帶來的不是毀滅,而是快感,在他眼裡沒有比着手刃仇人更痛快的事了。從前他想留卻留不住的東西如今都能憑着這禁忌帶來的力量一一奪回來。
“榮音?”可身後的這一聲卻讓他脊背發涼,又將他拉回深淵。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仇懿站在那裡,冷冰冰的臉上終於上了一絲絲慍色。
“仇——仇懿。”禹榮音詫異地看着他,“你,你聽我解釋,他們想……”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這血腥味不止招來了仇懿。轉眼間,官兵已將巷子死死圍住。
“仇懿。”禹榮音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仇懿,希望他能帶自己離開這深淵,離開這洪水猛獸。
可他,終是沒等來。
“把他拷起來。”仇懿道,冷冷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表情。他終是沒有辜負鐵面無私的美名。
沒有一句話,榮音被帶走,留仇懿一人在這空蕩蕩的巷子裡。這裡,是他們相識的地方,也許今天亦將可能成爲別離的地方。
流光雲都 晟暉殿
一簾之隔,王正扶額坐在金榻上,“把犯人帶上來!”
禹榮音身着囚服,扛着重重的枷鎖,鐵鏈敲擊地面的聲音在金殿裡迴盪,在衆人耳裡這大逆之音尤爲刺耳。王上日理萬機,審判這種事原本不是由他管理,可這件事不同,這件事死的是名門望族,加之嫌犯是在雲都大街上施法殺人,用的還是羽族禁術。更重要的是仇懿親自求他出面審理,這還是仇懿第一次求他。
“禹榮音,你殺人這事是否屬實。”簾子後的王上發問了。
禹榮音緘默不語。
“仇懿,你說。”王上看向一旁的仇懿。
“是,臣親眼所見禹榮音使用禁術殺了繼英等人。”
“你這骯髒的東西!”一條鐵鞭朝禹榮音甩了過去,待衆人反應過來,一道血淋淋的疤痕從禹榮音的額間劃到了臉頰。
動手的人是繼雄,繼家這個書香門第中爲數不多的武生,也是繼英唯一的親哥哥。他再次揮起鐵鞭被士兵摁了下去。
禹榮音擡起血淋淋的臉看向身旁的這位御史大夫,熟悉又陌生。
“如此,仇懿那依你看應該怎麼辦?”料理朝政已經夠累了,王上似乎對此事已經懶於應對了。
“全憑王上旨意。”
“好。那……”
“等一等。”一位少女不顧殿前侍衛阻攔,大聲喊到。在她的身後仇父仇母正和下人拉着她,“思丫頭,別鬧了,他們正在議事,快跟我回去。”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們只是不想因此牽連到仇家。
“王上。”不等王上講話,仇父已經跪在了殿外,“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請王上看在犬子一心爲主的份上,莫怪罪與他。”
“仇懿與此事無關,我自然是不會爲難於他。只是這事情如今該如何解決?仇老你說說看。”
“自然是嚴懲罪犯。”仇父使出了一招丟車保帥,“車”還是別人家的車,“王上,禹榮音乃是烏鴉族人,身體裡流着不詳的血液。如今他又偷學禁書,更坐實了這一點,留他註定是後患無窮。爲了羽族的未來,還請將此人就地正法。”
“哈哈哈,原來你們一個個都是這樣想的。不詳、該死,仇懿你也是這麼想的,對嗎?對嗎!”禹榮音喊道,鮮血淌過臉頰染紅了玄色衣裳,可誰又看得見,誰又想看見。
仇懿一言不發,只留禹榮音的笑聲在殿中迴盪,“人全是我殺的,禁術也是我學的,我就是等着這一天,等着殺光所有曾經踐踏過我的人。來啊!殺我啊!”
“不是這樣。王上!不是這樣的。”秦思歇斯底里地喊道。
“還嫌不夠亂是嗎?把她給我帶下去。”仇父怒道。
“夠了。”王上揉着眉心,“這件事本王自會定奪,先把犯人關押起來。本王累了,你們都退下吧。仇懿,你留下來。”
衆人行禮,退出了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