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王宮 清瀾殿
白露剛過,寂靜的夜還是同往常一樣清冷,一輪明月沉在池水中。
堂前,顏如玉一臉無辜跪在地上。他的面前坐着北鎮王,而身旁則是早已泣不成聲的蘇娘娘。
蘇辛抹了抹微紅的眼角,瞥瞭如玉一眼透過幾分譏誚來,她悄悄挪近把手盤在北鎮王的頸上。
這北鎮王也是十分識趣的牽起了蘇辛的手,鼻尖輕觸像是在嗅指尖的芬芳,已是把目光全移到了那落水可人的身上。
望着四目相對的兩人,這滿肚子苦水無處傾的如玉,現在是情也不佔理也不佔。這昏君前夜還說顧念那意中人,有感而發會多多照拂自己,如今也是拋諸腦後。也罷,這天底下的君王都是花花腸子,顏如玉如是念到。
蘇辛一個眼神示意,北鎮王看向這伏地的如玉,“快說,你深夜來着清瀾殿到底是爲了什麼?”
顧離不在無人獻策,蘇辛又在身旁從中作梗,顏如玉也是再扯不出什麼理由來。況且,此行的目的也被蘇辛直言道出,便默不作聲。
蘇辛扯了扯王的衣襟,“是今早奴家惱了妹妹,她才憤憤不平來找我。說到底,還是奴家的錯,惹妹妹不快了。”
“依孤看就是她太過囂張跋扈了。”
“身爲姐姐卻未能做好調停,後宮姐妹本就該勠力同心。姐姐給妹妹賠不是了。”
如玉還未做迴應,那王便拍案而起,指着如玉罵到,“這件事本就是你的錯,你卻跪在這裡無動於衷,還要蘇妃給你賠不是。你既然覺得這樣好,那你便給我在這一直跪着!”帶着蘇辛北鎮王憤然離場,不給如玉一絲一毫解釋的機會。
這清瀾殿前堂就只剩顏如玉和待旦的明燭。
對此,顏如玉也是大爲失色就這樣草草定讞,北鎮王今夜的態度和前夜完全是判若兩人。前夜還是溫柔的癡情男子,今夜卻是脾氣暴戾的君主,一個人的性格轉變跨度如此之大,顏如玉深感心累,被妖婦反咬一口又和這陰晴不定的王變得疏遠,要他自願獻寶豈不是難上加難。
攬華殿內,帳中的桃煙未銷,殿門卻被有節奏地急促拍打着。帳中人緩緩睜開雙眼,寢宮內空空,再無旁人,留下痕跡的只有這紅燭暖枕。
“心兒姐姐。”門外傳來話,“顏美人不知何時去了蘇娘娘的寢宮,還推了娘娘下水。大王現下罰美人在清瀾殿跪着。”
聞言,帳中人驚起,這一天到晚沒一件事讓人順意。說罷,便提起衣裳往清瀾殿去。
清瀾殿上,明燭高照,緩緩流淌的燭油凝了又融融了又凝。顏如玉耳閉目塞,上下眼皮忙着打架對身後的來人渾然不覺。忽的擡頭,才發現又入了魘,這水月鏡花又將他困了一次。
“你這狐狸精,不要在這裡裝神弄鬼!”周身扭曲的光景,讓如玉無法辨明方向。
“你知道了我的身份?”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這次入了水月鏡花可別想出去了。”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再入結界這顏如玉中氣也是足了不少,“你那狐騷味還怕別人認不出來嗎?我出得了一次你這破結界便也能出第二次。”他目不斜視,不知來其處便也不懼其難。
那於暗處者怕也是由於上次忌憚三分,不作聲響匿了跡。逐漸扭曲的宮殿內搖曳起詭異的燭光,石柱屏風上猙獰的螭紋也張牙舞爪地朝如玉而來。他剛起身欲走,原本堅硬結實的地面現也成了深深禁錮他的泥沼。這不是活生生做了砧板上的魚肉,當然,他自己也是這麼想的,索性怡然地搖起了扇子,不管大事小事,這種安之若素的圓事方法倒也挺彰顯他的“君子風骨”。
這邊顏如玉眼看就要結篇,那邊顧離已至清瀾殿外。說來也怪作爲寵妃住在這碩大的宮殿裡,一個小丫頭闖進來竟不見一人來攔。事出反常,可眼下顧離哪裡還顧得了那麼多,一鼓作氣,臨門一腳——便也入了魘。
顧離眼前先是一黑,隨後便看見一人在泥沼裡悠然搖着扇子身旁還被一隻只從泥潭中伸出的手拖拽着。
只見顏如玉搖着扇子轉過那髒兮兮的臉,噴道:“你這麼快進來幹什麼!投胎嗎?”
顧離……
“從外面破結界不是更快,你是豬腦子嗎?”
顧離……
“現在好了,啥事做不了淨添倒忙!”
“你不要我幫,我可走了。”顧離轉身欲走。
“別別別,幫幫忙,這屁大點的水月鏡花你還能走哪去。”顏如玉知道顧離有時候還是會做到言出必行的,做怪腔陪笑道:“說你兩句還不樂意了呢。”
說話間,掌心焰起,紫火掃過,黑手如同冬日乾枯的枝丫般在風中化爲飛灰。
可無奈強龍難壓地頭蛇,畢竟是人家的地盤,這些黑手燒了又長,甚至比剛纔還要多出一倍。一隻隻手捲土重來紛紛抓起顧離如玉。
“快呀!上次在結界裡你不是很厲害嗎?”顏如玉朝顧離厲聲嚷道。
“什麼,我做了什麼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顧離又驚又怕,她的手腳已經被牢牢的束縛在這泥沼之中像是再也沒有發力的餘地。
隨着身子一點點下陷,連怨天尤人的機會都沒有了。顧離緩緩閉上了眼睛,腦海裡閃過的卻全是懷翊那張陰鬱無光的臉,對不起——
一道光芒從眼縫之間炸開,顧離想睜眼已是不能,只聽顏如玉在一旁驚喜地喊到:“懷翊!懷翊!我們在這!”
光芒散盡,顧離睜開了眼。眼前的水月鏡花豁然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結界外的人一襲白衣,不染塵埃,他看了看結界內,未語片刻,開了口,“我和你說過,以後無論做什麼都要讓我知道,難道還要我再讓你明白一次?”
霎時間,顧離紅起了臉。
“別磨磨唧唧了,快救我們出去。”不堪的污穢已經讓“冰清玉潔”的顏如玉作嘔連連,他是恨不得把身上的皮脫下來裡裡外外洗個透徹。
說話間,一條白綾便進了結界裡來。扯起白綾,顧離問到:“那布結界的人呢?”
懷翊瞥了顏如玉一眼,帶着些輕蔑淡淡地道:“你說的是那兩個穿得花枝招展的妖道?哦,剛剛被我打跑了。”
“那還不快追,來瞿都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定和她們脫不了干係。”
“放心,她們已經被灼傷了。近來也應該掀不起什麼風浪。”扶起虛脫的顧離,“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
“我沒事,只是……”望一眼還在捯飭衣裳窩囊的顏如玉,顧離苦道:“只是計劃又被攪亂了。”
“我們走吧。”看着滿臉泥點子的顧離,懷翊嘆道:“有沒有那東西我都無所謂,我不想讓你……你們在白白受傷。”
“那怎麼行?我掉顆牙都得疼半天,更別說丟了感識,等你養好了身子我們才能狠狠教訓那昏君。再說我們已經成功了一大半了,而且我也想到了新的辦法。”
望着顧離滿臉春風,顏如玉叫到:“又是什麼破法子,我可不想幹了。”
“就是你捅的簍子,你還有臉說!我剛剛在來的路上聽值夜的侍衛說北鎮王要在討北境,不日便將起程。”
“那同我們有什麼關係?”如玉道。
“此次去北境必將十分兇險,像你們這種妃子必是要被留在宮內。若是我們偷偷跟去,在必要的時候來個英雄救美,哦不,是美救英雄,那這事不就成了?”雙手一攤,顧離一臉得意。確實是戲摺子裡才子遇佳人常見手段,“只是讓我不明白的事,這北鎮王差點折在北境,居然還敢去這不是作死嗎?看他那全國尋醫的樣子也不像是不怕死的樣子。難道……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與其說是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如說是那妖婦有秘密。”彈去最後一粒泥沙,顏如玉心滿意足到,“那蘇辛是隻狐狸精,狐狸精擅長魅術。那北鎮王之所以陰晴不定想是也着了她的道。”
顧離懷翊方茅塞頓開,這陰風陣陣的北鎮王宮,這病殃殃的北鎮王,原是隻狐狸搞得鬼。
“那之前種種跡象就都說得通了。只是,她盤踞於這北鎮後宮這麼久按理說想要什麼早就可以下手了,等了這麼久她還在盤算什麼?”
“她還說我們攪亂了她的盤算!”顏如玉補充到。
懷翊在一旁閉口不語,若有所思。
“無論如何,她有她的盤算,我們也有我們的想法。這王宮裡臥虎藏龍,看來我們要加快進程了。”
對手實力未知,原先優勢盡失。原是爲了取寶,如今重在偷心,這場持久的拉鋸戰現在纔剛剛開始。在那冰封了不知多少個春秋的北荒之境又蟄伏着多少未知、多少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