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雲凡臉色更沉,不答應道:“不行,不能退親。”
“不行?”這話說了太多遍,感覺都有些麻木了。董雲卿目光清冷看他一眼,“難道大哥不想救馬姑娘了?”
“嬌娘當然是要救的。”董雲凡硬聲說,“不過,親事也不能退。”
“不退親怎麼救人?”董雲卿皺眉道,“現在就剩這麼一條路走了,再磨磨蹭蹭,惹怒了皇上,不僅馬姑娘救不出來,我們董家也會遭殃的,大哥你可要想清楚了,該要怎麼辦。”
“這……”董雲凡一時無言,默了片刻,道,“你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不退親就讓皇上收回成命的,你打小主意就多,肯定就想到辦法的。郎”
“這次不是主意多就行的,我們現在要面對的是皇上……”董雲卿有些無力,攤手道,“就兩條路,不是左就是右,我們已經別無他選了。”
董雲凡看着他,眸光一閃:“剛剛你分明還說只剩一條路的,怎麼現在又……鐦”
董雲卿也看着他,目光幽深:“兩條路,也可以說是一條路,要麼退親,馬姑娘就能平平安安從天牢裡出來,要麼死扛到底,董馬兩家一起完蛋,大哥你來選……”
董雲凡再次默然無語,良久,黑着臉,梗着脖子說:“反正不能退親,不是還有兩天嘛,你再想想辦法。”
董雲卿終於忍不住,露出極度失望的表情來:“爲什麼不能退親?難道就這麼一樁親事,竟是比家裡上百條人命還重要?”
董雲凡頓覺臉上燒的慌,卻是死不肯妥協:“什麼上百條人命?現在不還什麼事都沒有嘛,還有兩天,你再多費點兒心,想想辦法不就得了。”
董雲卿怒上心頭,道:“那可是皇上,皇上的話就是聖旨,是連安平公主不能隨意置喙的,你還要我怎麼想辦法?上哪兒想辦法?”說完,他頓住,深吸一口氣,稍稍緩了情緒,接着毅然說道,“我決定了,這樁親事,我要退了。”
“不行。”董雲凡有些激動,大喝一聲。
“爲什麼不行?”董雲卿木着臉問他,“我知道,馬姑娘對大哥有救命之恩,大哥想要好好報答她,讓她入了董家大門,保她此生生活無憂,可是,現在都已經鬧成這樣了,真的還有必要堅持嗎?”
“可是現在不是還沒到最後一刻嘛,”董雲凡氣沖沖說,“明明還有希望,你爲什麼不肯再盡力一試?”說着,他狠狠瞪他,咬牙道,“分明是你自己有私心,得了安平公主的青睞,瞧不上嬌娘了……”
董雲卿冷哼一聲:“明明知道是以卵擊石,又何必再要自不量力去試?更何況,這本來就是我的終身大事,我有點私心都不行嗎?”
董雲凡一時無言以對。
董雲卿接着道:“要說私心,大哥的私心分明要比我的重得多得多,爲了一個女人,甚至不惜將整個董家倒貼上去陪葬了。”
董雲凡臉色陡然慘白,辯解:“我沒有……”
“你有。”董雲卿堅定說道,“馬姑娘對你有救命之恩,你要報恩,保她此生生活無憂,並不爲過,可爲什麼一定要我娶她?就算她不進董家大門,董家想要助她支應門庭、生活無憂也不是難事,可大哥你卻執意要我娶她……我並不反對,只要大哥你願意,但前提是,一切的一切都必須無損動董家門庭……其實,大哥你喜歡她,想要時時見到她,並不定非要我娶她不可,你也是可以娶她的,別忘了,你可是董家大少爺……”
董雲凡臉色便的更加難看,一邊摸着自己兩條殘廢的腿,一邊搖頭,口中喃喃:“不行,我不行,我配不上她……”
董雲卿也隱約知道他的心結,低頭看一眼他的腿,道:“爲什麼不把你的心意告訴她?或許她並不在乎這些。”
董雲凡眸光微閃,似是心動了,不過很快,他微閃的眸光就暗了下來,搖頭道:“不、不行……”他害怕,被她拒絕。
董雲卿心下無奈一聲輕嘆,說:“我明天就去天牢找馬姑娘商量退親的事,你可以攔着我,如果你打算眼睜睜看着她死的話……”
董雲凡渾身一震,面無人色,再沒言語……
第二天,董雲卿再次去了天牢,跟江牢頭說明緣由,江牢頭猶豫的看了他片刻,便放了行。
馬玉嬌被關在女牢的單人間裡,雖然已經被關了好幾天,不聞不問,她心中也有疑惑,但並不擔心,她有靠山,了不得的靠山,她相信,她會平安無事出去的。
董雲卿站在牢門外,看着裡頭神色淡定的盤腿坐在稻草上閉目養神的女子,不由緊緊皺了眉。都關了這麼些天了,她一絲驚慌失措都沒有,渾身上下拾掇的整整齊齊,沒有一絲凌亂。
這女人……是個麻煩……
董雲卿站在外頭還沒來得及出聲,馬玉嬌坐在裡頭已覺察到了注視的目光,睜了眼。
看到董雲卿,她眼睛一亮:“二公子?你怎麼來了?”
董雲卿拱手衝她揖了揖,說:“福伯找到了我們府上,說了姑娘的事……”
馬玉嬌起身迎過去,矮身一福,歉意道:“麻煩公子了。”
董雲卿搖頭:“都是我該做的。”
“公子這會兒過來,可是查到是什麼人陷害我了?”見着人了,自然要問。
董雲卿露出一臉愧疚:“是我連累姑娘了。”
馬玉嬌皺了眉,奇怪道:“二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董雲卿便將皇帝欲給他賜婚的事說了,抱歉道:“我對不起姑娘。”
馬玉嬌一臉震驚:“竟、竟然有這樣的事情?”心下卻是緊張不已。安平公主竟然盯上了董家,是巧合嗎?
“是。”董雲卿點頭道,“大哥擔心極了姑娘,可是我人微言輕,對方又是皇上,實在……這些天讓姑娘受苦了。”
馬玉嬌搖頭,露出一抹理解的淺笑,其中還帶着些微苦澀:“對方是皇上,二公子又能有什麼辦法?”說着,她頓住,輕咬了脣猶豫了一下,很爲難的開口問,“那……賜婚的事……”
“已絞盡腦汁,可是……只能委屈姑娘了,”董雲卿眉頭緊皺,一副忍痛模樣,拱手衝她深深又是一揖,“董馬兩家的親事怕是不能繼續了,還請姑娘成全,這樣,姑娘也好儘早離開這個鬼地方。”
馬玉嬌一臉悽苦看着他,淚盈於睫,喑啞着嗓子,問:“除此之外,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董雲卿無奈搖頭。
馬玉嬌伸手拭去眼下的淚,擠出一抹笑,勉爲其難點頭:“好,既然二公子已經決定了,那就退親吧。”雖然她很不情願放開董家這隻下金蛋的母雞,可是,呆在牢裡什麼都做不了,不如先出去再說。
換回庚帖,董雲卿跟馬玉嬌的親事便算是作罷了,事情很快傳到宮中,皇帝遵守諾言,下令放了人,於是,在傍晚,臨近天黑的時候,馬玉嬌便被從天牢中放了出來。
天牢外,董家兩兄弟、福伯、福妞已等着迎她了。
一見她出來,董雲凡、福伯、福妞齊齊露出激動表情。
“小姐……”福伯、福妞眼中帶淚,齊聲喚着,快步迎了過去,福妞手中早已備好一件披風,上前便先將她人整個兒裹了起來,這麼些天了,都沒換過衣服,雖然她自己拾掇的整齊,到底不潔淨,顯露於人前,也不雅觀,還是得要遮一遮。
遮住了人,福妞就開始哭起來:“小姐,你可算出來了,這些天,可是擔心死奴婢了。還好,二公子的庚帖就收在小宅裡,要不然,這一來一去姑蘇不知道又要花費多少工夫了……”
福伯雖然不說話,卻也在一旁直抹眼淚,當然,是喜極而泣的。
董雲凡腿腳不便,稍慢了一步,也迎到了馬玉嬌跟前,眼裡閃着光芒,激動道:“嬌娘……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馬玉嬌裹緊身上的披風,淺笑的看着董雲凡,稍後退兩步,矮身向他一副,說:“謝大公子關心,這些天勞大公子一直惦念着了,玉嬌不甚感激。”
看到馬玉嬌故意疏遠的反應,董雲凡面上的笑容一滯:“嬌娘你這是……在怪我沒儘快將你從天牢中救出來?”
馬玉嬌一詫,搖頭道:“沒有啊,大公子爲何要如此說?”
董雲凡一臉黯然:“若不是怪我,你方纔見我上前爲何要向後退開?”
馬玉嬌明白過來,臉上微微泛了紅,不好意思的笑道:“我那不……不是怪大公子,實在是、是我這些天一直在牢裡呆着,一直不曾換洗過,身、身上都有味兒了,怕、怕薰着大公子。”
董雲凡聽了一怔,很快明白過來,也有些郝然:“是我疏忽了……”說完,他便催起來:“那……咱們快回去吧,你常住的院子都已經收拾齊整了……”
馬玉嬌擡頭看了看一前一後停在不遠處的兩輛馬車,猶豫了一下,飛快跟福伯嬌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看向董雲凡,婉言拒絕了:“還是算了吧,我回自己家就行了。”
因爲經常往來姑蘇建業,馬家在王都也置了宅子,不過不如在董家方便,用的少些。
董雲凡一聽立刻道:“住那裡,哪有住我們那裡方便,東西都是一應俱全的,走,就住我們家好了。”
馬玉嬌搖搖頭,執意不肯:“這不妥當……”
董雲凡不以爲然:“有什麼不妥當的,以前又不是沒住過。”
馬玉嬌沉吟片刻,目光幽深看一眼一直遠遠看着的董雲卿,還是搖搖頭:“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今非昔比,再要過去,於情於理都不合規矩。”
董雲凡愕然頓住,也明白過來,不好再堅持,下巴繃得緊緊,臉色很不好看。
“大公子別生氣,也不是以後都見不着了,以後有空,玉嬌會經常過去拜會的。”馬玉嬌笑着安慰了一句,便又屈膝一禮,告辭了:“我們現在了,時候不早,大公子、二公子也早些回吧。”說着,她便帶了福伯、福妞徑自上了自家的馬車。
董雲凡黑着臉,揚手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我自己來,不敢勞二爺你大駕。”說着,便催了立在一旁的小廝推着回了馬車旁,上了馬車,徑自走了,把董雲卿丟了一旁,不管不顧。
董雲卿站在那裡愣了半晌,無奈嘆了一聲,只好自個兒走了回去。
馬玉嬌並不知道後頭那董家兄弟倆起了矛盾,一上馬車,離了那天牢,她便凝了神情,沉聲問起福妞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
福妞便從那天晚上她被官差帶走說起,一直細細講到昨日發生的事情,然後皺了眉,說道:“……董二爺竟然問我們要銀子,小姐,他怕是已經知道一些事情了……”
馬玉嬌聽了也是眉頭緊鎖,口中喃喃:“果然是被盯上了……”說着,她沉默片刻,便吩咐福妞,“一會兒你去找小公爺,讓他安排個時候見個面,就說我有要事要稟。”
福妞鄭重點頭:“知道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