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琥珀一臉驚愕,“人去哪兒了?她可有什麼線索?”
榮華搖頭:“她只說,在華陽宮大火那天晚上,有宮奴院的宮奴在附近侍弄花草,在那之後不久,宮奴院就少了一名宮奴,現在知情差不多都已經被滅口了。”
“那如何才能找到人?”琥珀皺了眉,一副很是犯難的模樣。
“所以我就想問問姑姑,”榮華認真看着她,道,“姑姑是自小跟她一塊兒進天衣,一塊兒受訓,一塊兒長大的,可知道她還有別的什麼去處?”
琥珀搖頭:“我們都是孤兒,按理說,除了天衣沒有別的去處,可是她……”她默了片刻,才繼續道,“若她真的是天羅埋在天衣的釘子,那這事兒就難說了。罘”
天衣和天羅的恩怨是榮華接手天衣後,才慢慢從秋嬤嬤和琥珀那裡瞭解到的。
天衣就建於前大楚皇朝最後一位皇帝楚殤帝之手。
據秋嬤嬤所說,殤帝並不暴戾,反天資聰穎,勵精圖治,只是遭了小人構陷,才破了國。破國之後的楚殤帝皇自是不甘心的,建了天衣以圖光復大楚。秦蜀越三國好不容易三分大楚天下,自是不願看到大楚再次崛起,會盟荊州,以三國之力組建天羅以抗天衣。時至今日,三國根基已穩,大楚已無復起之望,或者確切來說,殤帝的後人早已沒了復國的野心,但天羅始終秉承着組建之初的目標,對天衣窮追猛打,始終一副不斬草除根誓不罷休的兇狠姿態欹。
榮華的處事方式跟她家美人娘極爲不同。她不喜歡躲躲藏藏,她始終認爲,進攻纔是最好的防守,想要長長久久生存下去,光躲是不成的,人家只會當你勢弱,更助漲了氣焰,會咬着你不放。既然想打,那就陪你打。綿延百餘年,天衣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可惜,榮華的這些盤算一直都不過是個念頭而已,還不曾正式實施過。就在她新任天衣當家不久,便有消息說,天羅也換了主公。天羅雖然由三國共同組建,但皇帝並不直接參與,只派人監督,所有的決策都有天羅的當家主公做出,再分派至三國各分堂首領。天羅的當家主公有能者居之,五年一次大比選出。十年前那次大比,天羅原主公落敗,新上任的據說是個才十多歲的少年。自那之後,天羅就暫時沉寂了,一直都未見有什麼動作,令榮華很是遺憾了一陣。暫時沉寂,並不表示會永遠沉寂下去。雖然平靜了十年,但在這十年間,榮華始終感覺好像有雙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暫時意圖不明。
“美人娘不是曾經讓阿隱哥去查過當年在吳郡遭天羅追殺的事情的嗎?”榮華繼續問琥珀,“後來可有查到什麼線索?”
琥珀點點頭:“就是公主落水那天,我出宮去找了阿隱。據說那天,大概就在珊瑚取了娘娘的手信離開行宮不久,天羅的越國分堂那邊就有人上報了首領,說得了天衣的蹤跡。事後,那人也因此立了功,步步高昇了。”
榮華若有所思:“這麼說可以確定,當年確實是李美人透出的消息咯?”
琥珀神色黯然:“十有八、九。若不是當時公主出了事,娘娘實在沒那麼多心思,早該除了她的……”沒想到最後還是讓她跑了。若她跑了,能隱名埋姓,安分守己的過好下半輩子也就罷了,就怕她以後還是一樣會讓人不省心。
榮華默了片刻,又問:“那能不能查到天羅那邊跟李美人勾結的是什麼人?”
琥珀一臉遺憾的搖頭:“我們雖然也在天羅裡埋了釘子,但身份資歷都還不夠高,知道的很有限。”
“再讓阿隱哥想辦法查查,”榮華想了想,說,“就從宮奴院那邊着手,若可以,一定儘快把人找出來。”
琥珀點點頭答應了,看着她眉宇間蓄起的沉沉倦意,便收了她手中的書,催了她趕快睡下了:“時候不早了,公主早些睡下歇息吧,鬧騰一天了,可是累壞了吧?”
榮華也確實覺着累了,不只身子累,腦袋也疼的厲害,便乖乖點點頭,縮進了被子裡。
琥珀仔細幫她掖好被子,又在屋子裡頭兜了一圈,確定窗戶都關嚴實了,也沒什麼地方不妥的,才吹熄了蠟燭,轉身躡手躡腳走了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榮華閉着眼躺在那裡,雖然覺着非常的累,困得厲害,腦子卻還在一直不停轉着,怎麼都停不下來。
那個人到底是誰?他靠着李美人傳出的情報在天羅立了功,上了位,有了實權,想要在宮中安插個人,帶走個宮奴,或在宮奴院下個封口令,都不是難事。可是,他還將李美人這顆釘子埋在了皇上爹爹身邊,似乎有覬覦越國皇位之嫌。可那把椅子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名正言順觸碰上的,更何況如今又不是亂世,國泰民安,沒他的可乘之機,除非……他也是姓姒的,是越國的皇族中人……
榮華心頭猛地一跳,豁然睜了眼。若那人真是個姓姒的,那可就真頭疼了。一想到身邊有匹大餓狼隱在暗處對着他們虎視眈眈,她就忍不住發憷。不過,事情也不能全往壞處想,這麼一來,幫昌平公主找李美人似乎也不再是件彷彿大海撈針般的艱難事了。只是,她依舊有些想不通的,李美人都已經是一顆廢子,他爲什麼還要費盡心機的將人救走呢?就讓她燒死在華陽宮裡豈不是更方便?還有美人娘,他身在天羅,明明已經知道了美人孃的身份,卻一直秘而不宣,難道還在圖謀着別的什麼?
結果,整整一晚上,榮華都輾轉反側,幾乎沒睡着覺,直到天矇矇亮的時候,才昏昏沉沉睡過去。
早上,快到辰時的時候,琥珀像往常一樣進屋來叫她起牀,見她依舊沉沉睡着,而且眉頭深鎖,好像睡得極不安穩,眼底還有深深的青影,似是一晚上都沒有睡好覺的樣子,不由奇怪皺皺眉,卻也沒敢吵醒她,轉身悄悄出去,讓她繼續睡了。
這天晚上,跟榮華一樣翻來覆去沒睡着覺的還有大長公主,她是慪的,就算砸了一屋子的東西,心裡頭都舒不下那口氣來,一早就坐了車,進宮訴苦去了。
永福宮裡,蕭太后纔剛起身,正在梳洗,突然聽說大長公主來了,很是詫異:“什麼?清華來了?怎麼這麼早?”
她身旁的嚴嬤嬤神情凝重,剛要跟她解釋,大長公主就哭哭啼啼的衝到內殿裡來,一頭扎進了蕭太后的懷裡:“母后……”
“怎麼啦,我的乖兒?怎麼哭了?”看到女兒落了淚,蕭太后又驚又怒,“是哪個混賬東西這麼大膽子,竟然敢惹哭我的女兒?清華,你不要哭,跟母后說,母后給你做主,是不是宋三郎?那搞死的東西,哀家好好一個寶貝女兒給了他,他竟然還不知道珍惜……”
“娘娘,您也先別太着急了。”嚴嬤嬤眼看着蕭太后要發作,忙在一旁勸說,“事情都還沒弄清楚呢,您先聽大長公主把話說清楚了,許不過是鬧了一些小矛盾呢,說和說和就過去了,夫妻嘛,牀頭打架牀尾和,哪有隔夜仇的。”她說這話本來也是爲了大長公主好。大長公主身份尊貴,脾氣差點沒關係,跋扈一點兒也沒關係,可你好歹是給人家做媳婦的,成親都快二十年了,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連個娃都不曾給人家生,還不許人家納妾,就算是公主也堵不住悠悠之口啊。若不過是一些小矛盾,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是最好不過的。鬧出來,誰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大長公主可不管這些,她一聽嚴嬤嬤在勸蕭太后,只當她是在幫着別人,幫別人就是欺負她,立刻氣惱了起來:“嬤嬤,你好歹是我母后的貼身嬤嬤,怎麼也幫着別人說話來欺負我?”
“奴、奴婢沒有啊……”嚴嬤嬤臉漲通紅,支支吾吾說不齊整話來,心裡頭慪的。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幫她還幫錯了。
蕭太后還算有幾分理智,聽嚴嬤嬤說的話不差,也知道她是關心大長公主,倒是沒怪罪,只徑直問大長公主:“到底出什麼事了?”
大長公主兩眼淚汪汪,扯着蕭太后的袖子晃着,不住撒嬌:“母后,那個宋三郎太不是東西,他竟然聯合着姒榮華那個小賤人一起來欺負我。”
“這話怎麼說的?”蕭太后聽得一頭霧水,“又跟姒榮華有什麼關係?”
大長公主便將昨個兒自己的府邸被砸的事告訴給了她聽,當然只說了對自己有利的部分。
蕭太后震怒,倏地站了起來:“她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砸了你的大長公主府,簡直無法無天了。不行,這事兒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哀家這就去找皇帝,出了這麼大的事,看他還怎麼維護那個小賤人?他要是再不管,哀家就親自去老老王爺跟前告狀……”
老老王爺是先帝的小叔,如今任着宗室族長之位。若他願意出面,別說皇帝,就是先帝在世,也會給幾分面子的。
大長公主心虛了,拉着蕭太后的手不讓她走:“還、還是算了吧,母后,老老王爺那邊還是不要去驚動了。”那個老不死可最是鐵面無私的,到了她跟前,不提姒榮華,估計她首先就會被扒層皮下來。
蕭太后自是瞭解自己女兒的,一看她這般反應就知道,她定是還有隱瞞的,便皺了眉:“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沒告訴哀家?”
大長公主猶豫了一下,吶吶道:“其實,是我先去刨了她的門的。”
她聲音雖小,但蕭太后依舊聽得真切,恨鐵不成鋼的伸出手指直點她的腦門:“好好的,你去刨她的門幹什麼?”
大長公主癟了嘴,一副很是不服氣的樣子:“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副囂張模樣。把三駙馬掛那兒,連三妹妹去求她,她都不搭理。”
“那你也不該去惹她啊,之前哪次討過好的?”蕭太后直嘆氣道,“她掛了三駙馬,自有人修理她,你去瞎摻和個什麼勁兒?她就是個傻大姐,橫衝直撞,什麼都不管,見着狗衝她吠,她都要撲上去咬兩口,你幹嘛跟她硬碰硬,就不能用用腦子嗎?”
“我那不是一時氣不過嘛。”大長公主嘟噥着,想到昨個兒榮華在她耳邊陰森森的說的那些話,有些心有餘悸的渾身打了個寒顫,害怕的抓了蕭太后的手,說,“母后,女兒覺着那個丫頭還是留不得了,實在太嚇人了。”
蕭太后一臉詫異:“這話怎麼說?”
“她說皇兄要是有個什麼,她要我們跟着一塊兒陪葬呢,她還說說到做到。”大長公主壓低了嗓音,小聲說。
蕭太后聽着先是一怔,隨後不屑冷哼一聲:“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沒什麼好怕的。”
大長公主怎麼想都覺着不放心:“可之前咱們派了那麼多人不都沒弄死她。”
蕭太后不以爲然:“那不過是因爲你皇兄派了不少好手給她而已,也是咱們太操之過急了,弄不死她,難道還不能把她弄出京城去嘛。到時候一樣眼不見爲淨。”
大長公主有些茫然:“弄出京城?怎麼弄出京城?”
蕭太后有些得意的笑:“之前已經跟你大嫂商量過了,十三丫頭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該嫁人了。”
“皇兄哪會捨得讓她遠嫁。”大長公主沒蕭太后那麼樂觀。
蕭太后笑得不懷好意起來:“只要讓她非嫁不可不就行了?”
大長公主怔了一下,很快也明白了過來,與蕭太后一塊兒樂了起來:“那敢情好,母后可得加緊了,她在建業一天,我就覺着不舒服一天,一定要把她嫁的遠遠的,越遠越好。”
蕭太后笑着直點頭:“母后也盼着呢。”
原先的傷心一掃而空,大長公主湊到蕭太后身旁,就與她說笑起來:“母后可有打算要將她往哪兒嫁了?”
“往南邊吧,就給那些粗魯野蠻的蠻王,哀家就不信糟蹋不死她。”
“好好好,一定要挑最粗魯最野蠻的……”
母女倆湊在一塊兒樂呵呵的說笑了起來。
皇后過來給蕭太后請安,見到這一幕,很是詫異:“清華今個兒怎麼這麼早就進宮來了?”
蕭太后微微斂了笑:“還不是又被小十三氣着了,過來訴苦來了。”
“又跟榮華起衝突了?”皇后立刻明白過來,看向大長公主。
雖然跟蕭太后說了一通話,大長公主已順了氣,不過一說起榮華來,臉色還是不甚好看:“她把我的公主府給砸了。”
“當真?”皇后聽着也是一驚,“這丫頭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不過也只是感嘆,並沒有要替大長公主出頭的意思。畢竟相處這麼些年了,不論自己這個親大姑,還是榮華那個小姑,都是什麼脾氣,她還是很瞭解的,一個是吃飽了沒事幹撐得慌,沒事也會弄出點兒事兒來的主,一個是丁點兒虧吃不得,捱了一巴掌要還人家兩巴掌的蠻橫主,半斤對八兩,都不無辜。她只是覺着奇怪,阿嬛是那樣沉穩的性子,怎麼會養出這樣性子跳脫的女兒來的?如今有皇帝護着,日子還能過的平順,要是以後……怕是有的她苦頭吃的了。
婆婆、媳婦、小姑三個湊在一起又說了一陣話,偏殿裡,早膳已經擺好,他們便起了身,準備移步去偏殿,一塊兒用早膳。
可是還沒走兩步路,就見外頭急匆匆奔進來一個神色慌張的小太監。
這小太監名喚小莊子,是蕭太后永福宮的人,每當早朝的時候,蕭太后都會遣了他悄悄去前頭打探消息。
突然見小莊子這副模樣回來,蕭太后幾個面上的神色俱是一凝。難道,出事了?
果然,小莊子一跑到蕭太后跟前,匆忙叩了個頭便道:“娘娘,不好了,前頭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蕭太后着急問。
“周御史因昨個兒三駙馬被安平公主高掛東市口牌樓上的事,彈劾安平公主專橫跋扈,要皇上嚴懲安平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