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264.最後的人類觀察
面對清野凜閃着黑曜石般光澤的眼瞳，渡邊澈的嘴巴像只金魚似地張開又閉上。
他對明日麻衣沒說過，但因爲明日麻衣，對小泉青奈這樣說過。
時間是去年暑假，吹奏部合宿的時候。
明日麻衣要拿着她買的成人碟片半夜去找他，沒辦法之下，他只好提議自己過去，然後被中途醒來的小泉青奈當場抓住。
當時爲什麼要說是和清野凜約會呢？
對了，是小泉青奈說他和清野凜有關係，他順勢這麼說來着。
清野凜盯着渡邊澈陷入沉思的側臉，無計可施地輕聲嘆了口氣。
“想讓我原諒你，至少先向我道歉。”她說。
“啊，抱歉。”渡邊澈回過神，下意識回答。
敷衍的道歉，也不知道是爲了剛纔耳朵走神，還是爲了說她是情人。
清野凜無奈地揉揉額頭，便不再計較這件事。
她視線轉向明日麻衣。
這位渡邊澈的正牌情人，正深情地望着渡邊澈，彷彿全世界只有他，對剛纔的矛盾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明日學姐，”清野凜開口，“晚飯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她又冷眼斜視渡邊澈：“這次算明日學姐請客，你那次好好記着。”
“我請客，就是澈請客。”明日麻衣冷淡而堅決地說。
“是嘛。”清野凜不置可否。
她稍稍彎腰，長髮從肩頭滑落，擡起腳後跟，手指伸進腳背，勾掉平底鞋，換上渡邊澈給她備好的拖鞋。
換好鞋，她像是自己公寓似的，理所當然地率先走進去。
渡邊澈拿過明日麻衣手裡的購物袋：
“學姐，我們也進去吧。”
進了客廳，渡邊澈先給清野凜倒了杯水，又給她拿了自己的日記，讓她在那看。
他和明日麻衣一起去廚房洗菜，熬火鍋的湯料。
窗外光線明亮，鳥兒在行道樹的綠葉間蹦來蹦去，時間還早。
他們洗菜也慢悠悠的，一片一片地洗，一點一點地切，然後用最好看的擺盤方式，把它們放在碟子裡。
清野凜坐在客廳，身前桌上放了一杯水，膝蓋上是渡邊澈的日記。
她環視一圈，視線在價格便宜的電視機上逗留兩秒。
這應該是父母買給他的，一邊這樣想着，她開始閱讀日記。
翻開封面，寫在扉頁上的第一句：
「無論何時、何地，小心R桑」
儘管早就知道，但看到渡邊澈工整的字跡，清野凜依然笑起來。
小心什麼？
擔心失去警惕心，愛她愛得不可自拔，放棄現在的一切？
心情愉悅，她突然不想往下看了。
她合上筆記，走向廚房。
“我來幫忙。”她說。
“不看了？”渡邊澈回頭問她。
“回去看。”說着，清野凜優雅地挽起校服袖子，露出光潔細膩的手腕。
美得晃眼的手臂，讓渡邊澈想起一件事。
“玫瑰還放在樓下的信箱，我去拿一下，這裡交給你們。”他甩甩手上的水。
清野凜微微皺眉，嫌棄地看着他的動作。
“不要把水弄在廚房地上。”她平淡的語氣裡帶着訓斥。
“對不起。”渡邊澈拿了一張廚房紙擦手。
“讓開。”清野凜又說。
“是是是。”
兩人交換位置，清野凜走到明日麻衣身邊，和她一切處理食材。
‘這到底誰家的廚房啊？給我好好看看門牌，某某凜！’
清野凜驀地回頭，用充滿寒氣的視線看着渡邊澈。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某某澈同學？”某某凜下達驅除令。
湊巧？還是說這傢伙真的會讀心？
總不能有心靈相通到這種地步的兩個人吧？又不是雙胞胎。
等等，同一天出生，難道真的是雙胞胎？他本人是清野家遺失在外的大少爺？
這樣似乎也不錯，以後清野凜可以理所當然的在他身邊一輩子。
但這樣的話，和結城美姬結婚還要不要改姓呢？
再次下樓，取在信箱裡躺了一天的玫瑰時，渡邊澈一直在想這些傷鄉下父母的心的事情。
◇
清野凜用白皙的手指，掰下一片片新鮮的白菜葉。
明日麻衣在她身邊，在水池裡給蝦去蝦線，清秀的側臉沒有表情，但能感受到她淡淡的愉悅。
“將來打算怎麼辦？”清野凜突然開口問。
明日麻衣擡起頭，清澈的雙眼疑惑地看着她。
“.和澈在一起。”
“一直這樣做情人嗎？”
“.凜要和結城競爭？”明日麻衣平淡地問。
聽完這話，清野凜纔想起，她還沒有澄清自己不是渡邊澈的情人。
剛纔只顧着教育渡邊澈，忘記了這事。
她對其他人一向不在意，那些人怎麼看她，是怎麼無所謂的事。
“對，要和她競爭。”她把掰下的白菜，連着籃子一起放在水池邊，等明日麻衣清洗。
明日麻衣輕微地點了下頭，繼續處理蝦。
“你知道小泉督導的事嗎？”清野凜拿起香菇，在上面刻漂亮的十字花刀。
“.。。知道。”
“不嫉妒？”
“.只要和澈在一起，其他不在乎。”
“喜歡的人和其他女生在一起也不嫉妒嗎？”清野凜停下刀，看着她。
明日麻衣打開水龍頭，水嘩嘩而下，沖洗着處理乾淨的蝦。
在水聲裡，清野凜聽到她的回答：
“澈不在身邊的話，我沒辦法產生情緒。”
“如果有一天，結城讓渡邊離開你，他真的離開你，你怎麼辦呢？”
“沒有澈，我的人生就像打了麻藥，走起來沒有任何知覺，什麼時候結束都可以。”
清野凜看着明日麻衣的側臉，她的表情依舊平淡，沒有迷惘和不安——只有和渡邊澈在一起這一條路。
明日麻衣很誠實，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清野凜有些後悔，後悔在這個週六的下午，問明日麻衣這些問題。
結城美姬不會在乎失去渡邊澈的明日麻衣和小泉青奈，但她呢？
自己這麼可愛，勝利的概率比結城美姬高，到時候，自己會考慮結城美姬、明日麻衣、小泉青奈她們嗎？
讓渡邊澈和她們來往絕對不行，但能放任明日麻衣結束人生嗎？
嘩嘩的水聲突然消失，廚房安靜得讓人靜不下心。
清野凜回過神，發現明日麻衣手放在水龍頭上，水池裡的蝦已經洗好了。
“澈不會離開我。”明日麻衣說完，重新擰開水龍頭，開始清洗白菜。
伴隨着水聲，清野凜意識到，渡邊澈身上肩負的責任，遠比她想象的重。
◇
回到502室，渡邊澈把帶枝的玫瑰和日記放在一起，等清野凜回去的時候一起帶走。
“需要幫忙嗎，兩位小姐？”他心情愉悅地走進廚房，看着兩人迷人的背影。
“把鍋拿出來，桌子收拾好，還有，把洗好的菜端出去。”清野凜潔白的小手處理最後一個香菇。
“遵命。”渡邊澈端起菜碟，走出去兩步，中途又回頭問，“在哪吃？”
“什麼在哪吃？”清野凜放下刀，拿出裝有牛肉的包裝盒。
“餐桌？客廳？陽臺也可以。”
“澈決定就好。”明日麻衣遞了一個盤子給清野凜。
“謝謝。”道完謝，清野凜想了想，對渡邊澈說：“陽臺。”
“好，我去搬桌子和瓦斯爐。”渡邊澈端着兩盤菜出了廚房，準備連着桌子一起搬到陽臺上去。
故意放慢處理食材的速度，漫無邊際地閒聊，三人在落日的時候，終於開始享用火鍋。 他們圍坐在桌邊，留陽臺那側的位置空着。
鍋裡咕嘟咕嘟響，冒出熱騰騰的白汽，濃郁的香味向神宮外苑的方向飄去。
渡邊澈幹吃火鍋，清野凜和明日麻衣盛了米飯，每人一杯水果汁。
“高等學府裡生活怎麼樣？”渡邊澈吃了一塊吸滿湯汁的豆腐，嘴裡跟着鍋一起冒熱氣。
“一般。”明日麻衣回答。
“明日學姐高等學府也參加了吹奏部？”清野凜吃了一片牛肉，又用金針菇下飯。
“嗯。”明日麻衣給渡邊澈夾了蝦。
清野凜盯着渡邊澈。
“想吃自己夾，別看着我。”渡邊澈說。
“我認爲香菇好吃，你覺得呢？”清野凜聲音裡沒有一點商量的語氣。
“給。”渡邊澈給她夾了一片香菇。
清野凜看了眼碗裡的香菇。
“吃慢一點，最好吃到月亮出來。”渡邊澈津津有味地吃蝦，眺望陽臺外的東京風景。
樓下有帶狗散步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聞到香味，狗叫了起來。
夕陽最後一抹餘暉，依依不捨地離開神宮外苑的森林，東京各地亮起燈。
渡邊澈打開陽臺的燈，暖黃色的光線下，火鍋的白氣更加清晰。
吃飽喝足，洗完碗，清野凜準備回去。
“我送你。”渡邊澈說。
清野凜點了下頭。
“澈，我在家等你。”明日麻衣送兩人到玄關。
拿着筆記和玫瑰花的清野凜，看熱鬧似的看向渡邊澈。
‘要不留下來，不要送我了？’她用視線傳達這樣的意思。
渡邊澈看了她一眼，扭頭對明日麻衣說：“需要什麼嗎？我回來的時候順便帶回來。”
明日麻衣搖搖頭，柔順的長髮跟着輕輕搖晃。
渡邊澈沒拿外套，穿着校服襯衫就出門了。
兩人重新走在那條種滿杏樹的柏油路上，往「信濃町站」去。
“怎麼沒看見小泉督導？”白天吃了藥，現在肚子又吃飽，享受着舒適的夜風，清野凜聲音比白天多了一絲愜意。
“週六週日沒有工作的話，她會和晃子、宮崎出去玩，有時候當天回來，遠一點就在那邊過夜。這周去鎌倉了，說是去看繡球花。”
渡邊澈雙手插在兜裡，望着夜空稀疏的星星。
“沒叫你一起？”
“她害羞，我要是去了，晃子和宮崎兩個人不得取笑死她。”
“情人錯開時間，方便你了吧？”清野凜側過臉，望着渡邊澈。
夜風吹動他的頭髮，喉節非常好看。
“我可從來沒那麼想過。”渡邊澈聲音裡含着笑意，“不過很羨慕小泉督導的生活，一份不錯的工作，節假日可以和朋友出去玩。”
說完，他扭頭和清野凜對視：
“希望將來，我們三個也可以。”
柏油路上車輛駛過，車燈照亮他俊美的輪廓，一舉一動充滿美少年的風采。
“哪三個？”清野凜明知故問。
“當然是你、我，還有K桑。”渡邊澈說，“有些話只對你說，現在大家在一個班，每天打鬧，但能做一輩子朋友的，也就我們三個人。”
“理由呢？”
“這需要什麼理由？對了，我剛纔去拿玫瑰花的時候，瞎想了一件事。”
“嗯？”
“你在廚房問我還在這裡做什麼的時候，不是喊了我某某澈同學嗎？”
“嗯。”清野凜點頭。
“就在說這句話的前一刻，我在心裡稱呼你‘某某凜’來着。”
“然後呢？瞎想了什麼事？”
“我就想，我們兩個是不是太有默契了，該不會是雙胞胎吧。”
“不會，你和我父母一點也不像，我們家也沒有遺失孩子。”
“說說而已，讓我和你做雙胞胎我還不樂意呢。”
“怕不能喜歡我了？”清野凜將被風吹起的頭髮挽在耳後。
“說什麼喜歡，我可愛的妹妹，兄妹之間說這些不合適。”渡邊澈一副‘清野澈’的態度。
“爲什麼是兄妹，不是姐弟？”
“我沒意見啊，姐弟我也可以，愛好廣泛。”
清野凜瞪了他一眼，禁止他說下流的笑話，渡邊澈說了聲對不起。
“你六月六日幾點出生的？”她問。
“凌晨兩點零三。”渡邊澈偏頭看她，“你呢？”
“.”
“比我小？哈哈哈！”
清野凜沒有笑，只是看了他一眼。
渡邊澈停下笑聲，錯愕地說：“總不能時間都一樣吧？”
這次清野凜開心地笑起來。
笑容美得像夕陽，淡淡的，沒有多少溫度。
兩人互相對視，明明只是巧合，兩人卻因爲彼此親密的關係，一廂情願地認定這是緣分。
白天音樂教室那特殊的魔力，似乎跟着風走了一圈，又回到了這裡。
渡邊澈挪開視線，余光中，「信濃町站」就在不遠處。
“可惜了，看來真的不是雙胞胎，我清野家大少爺的夢想破滅了。”他好像真的很可惜似的嘆息道，再次讓魔力被風帶走。
清野凜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從明日麻衣那裡明白了渡邊澈肩負的責任，她不再說他膽小。
“渡邊同學，你有足夠的勇氣嗎？”她停下腳步，不再靠近車站。
渡邊澈也停下來，用還差一個滿十七歲的少年氣地說：“除了美姬和你，沒什麼能讓我怕的。”
“看來不夠。”清野凜說。
“什麼意思？”
“明日麻衣學姐不和你在一起，就會選擇結束人生，但結城不會允許你有情人。”
說完，清野凜直視渡邊澈黝黑明亮的雙眸。
“渡邊同學，你是打算痛改前非，得到結城美姬的寬恕，還是鼓起足夠的勇氣，把糟糕的局面變成通往所有人都幸福的坦途？”
柏油路，杏樹下的兩人一言不發，只能聽到車子駛過的聲音。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渡邊澈聲音從未有過的冷淡。
平時態度隨和，一旦冷下來，他給人出乎意料的厚重壓力。
清野凜察覺到了，但她手輕掩嘴角，反而好看地笑起來。
她理解渡邊澈的一切，他大概以爲她不再和結城美姬爭搶，決定對他放手。
不關心自己的將來，反而來關心她是不是還愛他嗎？
這人平時嘴上假惺惺，說什麼兩人是朋友。
她取笑似的看着渡邊澈，說：
“渡邊同學，在這個世界，在我的人生裡，渡邊澈只有一個。”
“那不是當然。”渡邊澈表情和緩下來。
“在這個世界、在你的人生裡，清野凜也只有一個。”
觀察他表情，清野凜繼續道：“結城、明日、小泉，她們都只有一個。”
最後，她看熱鬧地說：
“你到底怎麼想，又會怎麼做，讓我好好觀察你吧，渡邊同學。”
渡邊澈楞了下，無奈地笑起來：“清野同學，請有點同情心。”
“抱歉了，沒辦法答應你，我可是壞女人。”清野凜淺笑着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