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十月二十日。瀋陽。我忘不了你。
包房裡很熱鬧。因爲裡面除了湯鵬和陳冰,還有一些我們大學的同學,將這個容納十五六人的包房坐得滿滿的。劉薇我倆一前一後進入包房,立刻引起一片的“喔”。我知道這個“喔”多數是因爲我剪短了頭髮,和大學時的我無論外形上還是精神面貌上都有好大的區別。大學生涯頭兩年我組樂隊,玩電臺,練散打,幾乎糾集了整個學校的熱鬧青年,第三年認識了劉薇之後纔有收斂,不過也比坐在桌邊的各位要活躍許多,學校的風雲人物算不上,但瘋一樣的人物還是比較貼切的。湯鵬大學四年開了四年的賣店,朋友衆多,人緣比我好多了,所以我應該預料到他的婚禮上朋友同學不會少來。
“怎麼着怎麼着,沒見過短髮青年啊!是不是更精神更迷人了啊各位!”我邊調侃邊跟隨劉薇到她的座位旁邊。紳士的拉開椅子引劉薇入座,放下包,纔開始尋找自己的位子⋯⋯劉薇一側坐着陳冰,另一側坐着之前的班長。
“這邊坐這邊坐。”湯鵬招呼道。
順利的在湯鵬邊上擠進一把椅子,我和劉薇的位置便隔着湯鵬和陳冰,隔着甜蜜和幸福。
“今晚不醉不歸啊!”湯鵬舉杯,“再次感謝大家能放下各自崗位上重要的工作,來此⋯⋯”
“喝,今晚誰不喝醉誰是孫子!”我一腳踏在椅子上,弓個身子活像個匪頭子。我還是把學校的那一套搬了出來,舉杯便要豪飲,“甜蜜蜜~我笑的甜蜜蜜~”一聲蘇蘇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我靠!這是誰電話這麼娘啊!”我完全有資格這麼說,因爲電話鈴聲是從我們這一大片男生中響起的。
大家靜靜地聽着甜蜜蜜,尋着鈴聲起源。
湯鵬拿起電話,拿起我的電話看了一眼,憋着壞笑遞給我,“明子,你的。”
在大家的注視中我尷尬的坐下,看着屏幕上林娜的剪刀手,還真是我的。
大家大笑,我小聲的接通了電話:“我靠什麼情況,什麼時候把我鈴聲給換了?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你的目的達到了,你聽聽這幫人的壞笑,我的形象啊!”說實話我有點小情緒,只因在劉薇面前折了面子。
“⋯⋯”林娜並沒有說話,電話對面靜靜地。
“沒事我掛了啊!”我氣呼呼的說。
“別。”林娜只說了一個字,但我明顯感覺出這個字裡帶的悲傷。
“你來接我吧,我在醫大二院附近。”
“幹嘛啊你不說你能自己開回去麼?別鬧,我這有事呢。”我實在不想走,因爲我在劉薇面前剛剛放下了恐懼,雖然目前有些尷尬。
“⋯⋯”電話裡還是沒說話,但我聽到了輕輕的抽涕。
“把位置發給我,我這就過去。”我掛掉電話。呆呆的看着杯中的酒。
“怎麼了明子?林娜什麼事?”湯鵬扭頭問我。
“啊沒事,好像車壞到半路了。”我下意識的說了一句。“你們喝啊,我這剛接了個代駕的活,得先上個崗,老客戶沒辦法。”我打着哈哈跟大家暫時告個假,環視了一圈,目光在劉薇身上稍稍多停留了那麼一瞬。“下一場,下一場咱們不見不散!”
湯鵬跟我出了門,手搭我肩上說:“林娜這姑娘不錯,你可別再錯過了。”
“哪跟哪啊!你喝多了吧!”我錘了湯鵬一拳。“下場我們去串吧還是KTV,你安排,我消費哈,哥們不好意思了啊!”
“明子你傻了吧,說的什麼屁話。”湯鵬還了我一拳。
是啊,我確實有點失態了,不是現在,是今天一整天。“得嘞,一會見。”我大步的走出門外。
坐在出租車上,我在想是什麼讓今天晚上的林娜有了如此大的變化,是生而未養的父親給了她感情上的傷害,還是後媽的刁難,還是⋯⋯還是這一切都沒問題,而是開車發生了刮碰?我停止了胡思亂想,心想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暫時的,和我並不會有太多的糾葛,我閒操個什麼心啊。
我點燃了一支菸,半開車窗,望着窗外倒退的風景,原來這樣真的可以讓人暫時的忘掉煩惱。
過了晚高峰這段路很順暢,二十分鐘我就到了指定的位置,一家小酒館,很精緻的日式料理店。進去之後一眼便看到林娜,單手杵着下巴,癡癡的望着窗外,一點也沒關注到我的到來。
我輕輕的坐在她的對面,清了清嗓子。
“嘻嘻,你來了,我就說明哥不會不來。”林娜笑嘻嘻的給我倒了一杯飲料,自己卻端起一杯清酒,要和我撞杯。
“喝可以,給個理由先!”
“一會你開車,所以喝飲料。”
“我說你把我騙來的理由。”
“沒騙你啊!”
“你⋯⋯”我指着她說不出話來,是啊,她的確沒騙我,是我自己要來的⋯⋯
“好吧,怕了你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默默地喝掉杯子裡的飲料,並沒有和她碰杯。
“怎麼,生氣啦,小氣鬼。”林娜皺了下眉頭,喝光了杯子裡的清酒。隨後又給我滿了一杯飲料,自己滿了一杯清酒。
我望着她乾淨的臉上隱約有淚痕,忽然心疼了一下,端起酒杯,撞了一下她放在桌上的杯子,乾掉一杯飲料,裝作喝清酒的樣子,皺了下眉頭,哈了一下酒氣。
“哈哈,這纔是明哥呢!”小妮子開心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隨着舒緩的音樂我倆一杯接一杯,我給林娜講着我大學時陪着湯鵬追陳冰的事,給湯鵬起外號叫湯盆兒,陳冰叫大餅,還寫了一副“有餅有湯,其勢昌昌”掛在湯鵬的牀頭,講到我組樂隊參加校慶演出臨場改歌被學校記了大過,講到樂隊解散那天幾個大老爺們抱頭痛哭⋯⋯
“我勸你早點歸去
你說你不想歸去
只叫我抱着你
悠悠海風輕輕吹冷卻了野火堆”
張國榮的這首歌徹底將我拉回了過去,我慢慢停下了說話,靜靜地聽着,彷彿時光已經靜止。
“我看見傷心的你
你說我怎捨得去
哭態也絕美
如何止哭
只得輕吻你發邊讓風繼續吹
不忍遠離
心裡極渴望
希望留下伴着你
⋯⋯ ⋯⋯
你已在我心
不必再問記着誰
留住眼裡每滴淚
爲何仍斷續流默默垂”
一首曲畢,我拿起桌子上的車鑰匙,在林娜面前晃了晃,“該走嘍。”我要趕在林娜喝多之前把她送回家。
林娜擡起頭,大眼睛裡泛着淚珠,爲了不讓我看見,快速的眨了幾下。
一路無言。我安靜的開着車,林娜看着窗外,癡癡的不知在想着什麼。按着導航開進了小區,停在車位上後,把車鑰匙交還給林娜,說:“趕緊上樓睡覺,明天還要早起上班。”
“嗯。”林娜接過鑰匙,放進包裡,轉身進了樓裡。
出了小區,給湯鵬打了個電話,大家吃完飯已經撤了,並沒有我所謂的第二場嗨皮,外地回來的幾位也去了湯鵬安排的酒店。我沒問劉薇的情況,湯鵬也沒有說,簡單幾句,道完晚安,便各自掛了電話。
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我儘量放空自己,不去想今天發生的事。街邊店鋪還未打烊,透過櫥窗看到三三兩兩的人或坐或站在燈光裡,沒有孤獨的味道。有的時候不去過深的思考一件事情,是對自己的寬恕,而我,卻像從未被寬恕過。時隔一年與劉薇的再次相見,哪怕只是今天上午單方面的見面,也已經徹底的將我在這一年所做的努力和下的決心全盤擊潰,我知道我又要重新回到這種情感折磨的漩渦之中,不能自拔。
我希望自己能一直這樣的走下去,在夜色中將孤獨替換成自由,清晨永遠不要到來,我不知明天還會發生什麼,只能祈求長夜漫漫,長夜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