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溫澤,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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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獻站在尹楓身邊, 冷着臉,“下一次你要出門就算不想我跟着你,至少也和我說一聲。”

尹楓有些漫不經心地回道:“又不會出什麼事, 弄得和監視我一樣做什麼?”

“這不是監視, 我只是需要遵守命令, 寸步不離的跟着你而已。”

尹楓擡頭, “這和監視沒什麼兩樣了, 你都是這麼待在溫子宸身邊的嗎?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

季恩見二人又吵起來,連忙勸阻,“尹哥, 不是的啊,早上開始不見你人, 秦獻比我還着急, 四處找你。”

尹時看了一眼別開臉的秦獻, “指不定他是怕我跑了。”

秦獻瞪向尹時,“誰怕你跑了?”

化妝師聽着他們談話, 手也沒忘記抹抹畫畫。

抽空感嘆道:“秦總和尹先生感情真好。”

秦獻:“……”

尹時覺得化妝師誤會了什麼,一陣惡寒,“……”

兩人都沒敢再表現出“感情好”的對話了。

季恩這才放心地去做事。

秦總很奇怪,明明每次和尹時聊天都是再要一點火就能打起來的模樣,可是從沒離開過尹時, 兩個人真的是快要形影不離了。

其他人都說兩個人是情侶。

和尹時經常相處的季恩看得清楚, 這根本就不是情侶, 是仇人還差不多。

所以秦獻和尹時究竟怎麼回事, 季恩也不清楚。

尹楓出場後, 聽見了許許多多喊着尹時的人,微笑着打了招呼, 秦獻跟着他,一起坐在了嘉賓席,聽着臺上主持人說了許多東西,最後念獎。

最佳男主角獎——周絡。

最佳女演員獎——夏馨。

最佳新人獎——沉樹。

“……”

最佳男演員獎——尹時。

聽見自己的名字站在臺上那一剎那,尹楓心中並無太多的興喜和激動,彷彿周圍人的心情和心境都和他不同,他脫了軌。

他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站上臺的那一刻,尹楓從容淡然的說出了自己演練過無數次的話,最終將視線放在了一旁挨着做的夏馨和溫澤,然後掃過周絡和沉樹的位置,那裡那兩個人都不在座位上。

“用一年的時間得到這個獎項,尹先生有什麼想說的嗎?”

尹楓將目光放在了評委席的中年男子身上。

他的名字叫夏易。

溫澤笑得溫柔,和尹楓很有默契的對視了一眼就錯開了。

尹楓看着無數的閃光燈照着他,從一開始他無法適應聚集的閃光燈到如今他能眼睛都不眨多幾下從容在這聚光燈閃光下講話,經歷了長達十一年。

爲的就是這一刻,他忽然有些緊張。

“尹先生?”主持人見尹時不說話,提醒道:“您有什麼要說的嗎?”

然後對其他人用開玩笑地語氣說道:“看來尹先生有點緊張啊,畢竟作爲出道一年就得這個獎的第一人,確實是壓力山大啊。”

尹楓深呼吸一口氣,拿過話筒,吐字清晰,“我有很多想說的,我將要花費長達十分鐘的時間說這些話,希望不論是在場的還是電視劇前的粉絲朋友們都能看到、聽到、記住。”

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似乎在鼓勵着尹楓說下去。

尹楓道:“我今天站在這裡,要說的是我自己。我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她叫夏馨,我的父親叫夏易,而我……來自孤兒院。”

此話一開口,衆人皆驚。

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嘉賓席的夏馨以及評委席的夏易身上。

誰不知道夏易是溫氏的第三大股東。

尹時是夏家的少爺又怎麼會來自孤兒院?

這簡單的幾句話,似乎隱瞞着驚人的秘密。

夏易夏馨面色都有些迷茫,突如其來的事情讓他們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尹楓又說道:“我的母親名字是尹玉。”

此話一出,夏易臉色驟變難看,對着夏易的相機亦是咔擦咔嚓咔嚓的把瞬息萬變的表情留在了手指一按一鬆之間。

尹楓和夏易視線對上,勾脣,繼續道:“我被綁架過兩次,第一次是我的母親花費金錢救了我。這些錢是我母親苦苦向我的父親哀求得來的,並且我的父親要求母親和他離婚,要母親主動離婚。”

被千萬的記者拍着,並且這些視頻面向網絡面向全世界,夏易怒得要上臺阻止,“你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多了個兒子?!!”

夏易的眼神像是要撕了尹時,然而溫澤上前擋住了夏易的去路,還讓幾個男人先一步將夏易按在地上,令夏易動彈不得。

現場演藝圈各界人士瞬間炸開了鍋一般躁動,人聲嘈雜。

尹楓繼續說道:“我後來才知道,這場綁架是我的父親設計的,他將他的兒子丟給了被他僱來的綁架犯,只要綁架犯保證他的兒子活着,至於是死是殘完全隨綁架犯心情。”

夏易不可置信地看着溫澤,吼道:“把直播關了!攝像頭關了!全都關了!”

……

後臺控制網絡和直播的人員本來倒頭在睡,結果被旁邊的人搖醒,就看見了現場一片混亂。

“快把攝像頭關了,放……放……放廣告!”控制人員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一雙手橫在那人面前,阻止了那人動手。

控制人員一看,看到了周絡。

周絡眯眼笑道:“這可是個大新聞大熱點大流量,這種性質的新聞是造福社會,你着急什麼?”

……

秦獻上臺把主持人給“請下臺”,之後冷着臉站在尹時旁邊。

尹楓又道:“第二次我被綁架,那時候我的母親染上毒,欠債上萬。母親去乞求父親幫忙,父親不願,並暗中派人告知我的母親上一次綁架的真相,令我的母親誤會以爲我和我的父親合作令她至如此境地,所以我的母親放棄了我,我和綁匪,相處了三天。”

“我原諒我的母親,哪怕我聽她的話乖乖的任綁匪毆打,撐下去爲了活下去,等着她來救我,可最後她欺騙了我。哪怕之後我在孤兒院裡生活了這麼久她也從未再來找過我。”

“我無數次站在夏家的大門之外,暗中發誓,我一定要站在最高的地方,將我父親的罪行公之於衆,因爲我無法原諒父親對母親的行爲。如今,我也希望借這個機會,告訴我的母親,我希望我們母子團聚,我希望她回到我的身邊,我原諒過往所有無意而造成的傷害。”

“這是我要說,最後,我感謝一年來支持我的所有人,而今天,我將退出娛樂圈,我將在我事業最爲鼎盛的時刻,用退出娛樂圈放棄這份榮耀的決心來起誓,今日所說所有,除了我撒了一個小小的謊,其餘皆是實話。”

尹楓一字一頓地說道:“這個小小的謊言,是……我是代替我死去的表哥尹楓站在這裡發言的,這個故事中的主人公,不是我,是……尹楓!”

尹楓說完,喉嚨都有些沙啞,最後一個字說出口,他走下臺,將所有震驚、質疑、同情、呆滯都留在了身後。

歐蘅愣愣坐在席位上,那一瞬間,他似乎在尹時身上看見了尹楓的影子。

那個死去一年的尹楓。

尹楓曾經求着他簽下他,他以爲尹楓是個有野心的人。

沒有好的家庭背景,沒有高的學歷,沒有任何的經驗和能力,有的只是超出常人的毅力和執着。

靠着某種東西一步步的走向舞臺的中心。

他只是好奇那種東西是什麼,然後在後來,他發現了真相。

這種支撐着尹楓走過來的東西,不只是野心,更多的是被隱藏在野心之下的……仇恨。

尹楓爲了將自己的父親身敗名裂纔想要站在娛樂圈的中心。

用以時間和努力積累下來的關注和信用,來賭一份埋藏在權利和地位之後的罪孽會被全世界譴責。

……

等記者回過神來,紛紛去追尹時,然而尹時早早上了車,他們全都被堵在了車外。

季恩突破重重記者大軍,來不及震驚和質問尹時臺上的瘋狂發言,選擇了先和秦獻一起處理眼前混亂至極的場面。

尹楓撐着下巴在車裡看着這一切的發生。

瘋狂敲打車窗的人、你擠我我推你的人、你一言我一言的人、憤怒的人、激動興奮的人……

尹楓低語,“啊,這真是最真實的生活。”

秦獻黑着臉,忍着脫掉自己身上被無數人類“玷污”過的衣服的衝動,坐上車涼涼地說道:“你還真是悠閒啊。”

尹楓嘲笑秦獻的狼狽,看着窗外忙的團團轉的季恩,對秦獻說道:“你幫我和季恩告個別吧。”

“你不親自和他告別?”

尹楓搖頭,“我忽然明白了子宸爲什麼不願意在那天和我好好告別,甚至連消失的理由都不說清楚。”

“爲什麼?”

尹楓勾起了一個笑容,雖然並無任何笑意。

因爲無法解釋啊。

這種爲了分別而說的話,這種以離別爲目的對話,說出來是如此的蒼白和難受。

假如必須分離,多少人能好好道別?

於溫子宸而言是別離,於他而言是什麼?

於他而言是別離,於季恩而言是又是什麼?

美好的東西總是讓人記住。

何必讓離開這件事裡最悲傷的事情因爲一個結局的完美而變成被告知要分離的人的一份遺憾呢?

尹楓道:“開車。”

在駕駛座上的季臣擡眼透過鏡子看向尹時,“去哪?”

尹楓輕笑,“自然是去我們交易的地方。”

車外噪雜,車內卻異常的安靜。

季臣頓了頓,說道:“你以爲你會先去其他想去的地方。”

“比如?”

季臣,“……”

最終默默的開車離去。

季恩看見車開走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追着車屁股,“喂!我還沒上車呢!你們怎麼把我給忘了?!!沒人性啊!!”

尹楓看着季恩那滑稽的模樣,捂着肚子憋笑眼淚都擠出來了。

季恩現在都已經是有點名氣的經紀人了,性格怎麼還如此跳脫?

秦獻瞥了一眼,有些嫌棄,“你這樣真的很欠揍。”

“啊,是嗎?”

季臣:“是的。”

尹楓看向窗外,一年前,他知道了他和溫子宸能住在一起是霍明的刻意引導。

也知道了溫子宸、秦獻、季臣以及溫澤、周絡、夏馨都與他不一樣。

他和他們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知道了溫子宸爲什麼會消失。

所以他和秦獻季臣通過其他方式定下了約定。

他會如秦獻季臣所願幫溫子宸解除封印,用他自己的生命。

爲此,他所要的是……

季臣忽而剎車。

“尹楓,溫澤在前面。”

秦獻抽出銀刀,一臉戒備。

解封關鍵時刻,獵人出現可能是阻止。

沒有一個獵人會希望血族最難對付的溫氏一脈重新獲得強悍的力量。

尹楓阻止秦獻繼續抽出那把刀,說道:“我第一次見你你就是拿着這把刀和我道歉,明明這把刀能傷你,何必把這麼危險的東西放在身上?”

秦獻愣了愣,這話和溫子宸的話相似至極。

宸大人也曾經不贊同他將這把刀留在身邊……

尹楓下車。

“溫澤,你想和我告別?”

溫澤不答,眼眸深邃。

尹楓道:“謝謝你的幫忙,我也祝福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如果你沒有其他話要說,我趕時間,我們就此別過了。”

尹楓轉身,溫澤上前抱住尹時,低聲呢喃,“不要去,我可以救你,他們要你死,我希望你活着。”

尹楓拉開溫澤的手。

他從霍明那裡也知道了關於溫澤的事。

關於溫澤爲什麼會和夏馨結婚。

關於夏易是獵人盟會之中牢固難攻的地位和名聲。

他也知道了他要讓他的父親夏易身敗名裂的這個目的有多難實現。

所以他和溫澤做了交易。

溫澤希望站的更高,所以要進入夏家,借夏家爬到最高的位置。

然後如今溫澤希望擺脫夏家的控制,走得更遠。

而他希望夏易身敗名裂,不論夏易有多難身敗名裂。

溫澤從內部悄悄瓦解夏易在獵人的世界中勢力,而他今天能順利發言是因爲有溫澤和周絡的幫忙。

他們合力將夏易在人類世界的名聲和榮譽都毀了。

尹楓道:“我們之間交易已經結束了,溫澤。”

溫澤露出悲傷的神情,在尹時身後喊道:“我真的喜歡你。”

尹楓:“……”

溫澤:“尹楓,我如今能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你,我的心、我的身、我的一生。”

尹楓回頭,注視,微笑,“溫澤,再見了。”

我也能給他我的心、我的身、我的一生,也能觸碰他的心、他的身、卻不能觸及……他的一生。

再回頭,擡腳。

“尹楓啊,你不想見你的母親嗎?”

尹楓頓住腳。

溫澤靠近尹楓,“她看到了你在臺上說的話了,她想見你,她想……”

尹楓轉過身,淡漠道:“我早就知道她想和我說很多對不起,可是我在臺上那麼說不過是讓所有人敬佩我心胸寬廣從而爲我的遭遇而憤怒罷了,可是世上沒有多少人能真的放下得了帶給自己一輩子陰影的人,哪怕在時間的洗刷之下,已經能夠說出一句我原諒你。”

原諒一個人卻並非是放下。

溫澤收回伸出去的手,“你還是不能……原諒她?”

尹楓看着溫澤,“傷害總會留下痕跡,如何原諒?如果我太弱,這個痕跡就會很深,如果我太在乎,這個痕跡也會很深。”

溫澤僵在原地,這似是在說尹玉,又似在說……他。

尹楓上車那一刻,看向溫澤受傷的表情,忽而停住腳,沉吟片刻道:

“她以爲我原諒她了便可以重新開始,那便不要告訴她真相,溫澤,如果你覺得欠我……有一天你見到溫子宸,你幫我把一個東西帶給他,我便原諒你了,如何?”

溫澤略帶苦澀地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