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旗在貢院的房子在經歷了上回因樓上救火而導致的水漫金山事件後已翻修過一遍,不過大多數時間她還是跟周頌玉住九號院,誰讓她貪戀那兒的室內泳池和空中花園呢,都說資本主義的溫牀易教人腐蝕,這話真是一點兒都沒錯。
昨天回貢院把家裡略微收拾了一下,她爸媽來北京的這段時間她自是不可能去周頌玉那兒住了,周頌玉知道了也沒說什麼,但大半夜不聲不響地出現着實把黨旗嚇了一跳,趕是趕不走的,只好收留他一晚,不過先說好,她父母留京的這段時間他必須安分點。
周頌玉黑着臉將她就地正法了,頗有要將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公糧都提前預交出去的架勢,黨旗開始還挺享受,舒服得嘴裡不時哼唧兩下,到後來就只剩哀嚎連連,那悽慘程度簡直要嚇活路邊的孤魂野鬼。
一覺睡到大上午才醒,渾身像被坦克碾過似的,使點力氣都費勁。忍着不適將家裡周頌玉存在過的痕跡通通藏匿,什麼毛巾牙刷剃鬚刀,就連周頌玉還穿在腳上都拖鞋都不放過,不顧他臉有多臭,硬是從他腳上把鞋摳了下來。
“你別這樣看我,我還不是替你着想,你這人毛病忒多,不喜歡別人碰你的東西,哪怕是你不要的,你說等會兒我爸來了,看見這男士拖鞋,我是給他穿呢還是不給他穿?”
由於昨晚戰況過於慘烈,臥室裡到這會兒味道還沒完全散去,黨旗開了窗透氣,又將空氣淨化器拖進來調到最大檔。牀單被套也得拆下來換洗,天知道這是她昨天到家剛換上的。
拆被套容易這換被套就麻煩了,被套每個角落和中間部位都設計了防滑綁帶,雙人被十分寬大,黨旗每次都要全身鑽進被套裡趴在牀上,才能把最裡面的綁帶繫上。
正繫着帶子呢,突然身上一重,不用想也知道是周頌玉仰躺在她身上,被套裡本來就悶,再被這麼一百好幾十斤的肉一壓,黨旗覺得自己都快斷氣了,手腳徒勞地掙扎着,讓他下去,可他壓根就當沒聽見,更甚還晃了起來,晃得她五臟六腑都有種要爆裂的感覺。
周頌玉的拖鞋被她強行收起來了,所以他赤腳進來聲音非常輕,她是真的一點兒都沒聽見,這才着了他的道。自作孽不可活,可她也沒想到報應會來得如此之快啊——
最後黨旗哭着求着,周頌玉這才翻身下去,毫不憐香惜玉將她從被套裡拖了出來,拍拍她的屁股,“彈性不錯,就是續航能力差了點,有待改進。”
黨旗無力地趴在牀上,想罵人都喘不上氣兒了,緩過勁來認命地繼續整理牀鋪,想想還是不爽,將被子往牀上一摔,衝着門外喊道:“你怎麼那麼幼稚啊!煩人。”
家裡七七八八收拾完,看差不多時間去機場接機了,黨旗隨便塞了兩口麪包墊肚子,之後便敦促着周頌玉快點出門。
黨旗低頭理着衣領,隨口道:“你有事就去忙吧,我爸媽那兒我自己去接就行了。”
周頌玉覺得黨旗大部分時候還是挺可人的,就一點不好,時不時要犯一下女人特有的通病——矯情。明明心裡盼着某件事,嘴上卻偏偏裝不在意,可要真順了她嘴上的意思,她心裡又少不得跟你計較一番。
可這次周頌玉還真想岔了,黨旗是真心沒想過叫他陪着去接機,黨國富的性格她還能不知道,管你多優秀家世背景多麼了不得,想娶他閨女,那就是搶他心頭肉,看你順眼纔有鬼,所以沒事兒別臉大往他跟前湊,礙眼。
“我說真的呢,你有事就去忙吧,我發誓,我真不是在考驗你。”黨旗舉起兩根手指,滿心無奈地看着像大爺一樣坐在副駕駛的某人。
某人頭一轉,嘴角一扯,“你就這麼巴不得我有事?說來聽聽,百般阻攔我去機場究竟有什麼居心?”
嘿,好心當驢肝肺了還,愛咋咋地。
黨靜秋自二十多年前離家後便再沒踏過這北京城半步,饒是黨旗第一次大學報到、畢業典禮甚至買房,都是黨國富一手包辦,父女倆都不願她奔波操勞,她也便作罷了。
聽到空乘廣播提示飛機即將降落首都機場時,黨靜秋忽然忍不住熱淚盈眶,近鄉情怯,曾被她拋棄了的故土卻依舊在這裡,默默地迎接着她的歸來,對她那時的決然沒有一句怨懟。
黨國富對北京對感情沒有黨靜秋深,但他還是能體會到妻子的那份情懷,畢竟這裡是她成長的地方,這裡見證過她的太多太多,這裡也同樣埋葬了她最美的年華。此刻他只能輕輕地將她攬入懷,無聲撫慰。
下飛機時黨靜秋已整理好情緒,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女兒,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接機的地方擠滿了人,一會兒被你碰到,一會兒被他蹭一下,這都不叫稀奇。只見周頌玉的眉越擰越緊,可身子依舊站得筆挺,和周圍吵吵嚷嚷的人羣相比,的確很好地詮釋了鶴立雞羣這個成語。
不過黨旗是不可能承認自己也是那雞羣裡的其中一隻的……
話說回來,接機這種事,周頌玉還真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去周家問問這麼多年他可接過誰,絕對面面相覷,周家老爺子出國訪問回來都享受不到這待遇。
黨旗不清楚這些事,但隨便想想也知道,像他這樣的人到哪兒不是別人大張旗鼓地去接待他,讓他站在這人來人往嘈雜的地方等別人,怎麼看都覺得格格不入。所以,對於他能主動來接她父母,她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感動的。
黨旗內心正感慨着,一擡眼便見她爸媽出了閘,不由揮手呼喚了起來:“媽媽!媽媽,這兒!”
黨國富夫婦聽到熟悉的聲音,順着音源看過去便看到了寶貝女兒,以及,她旁邊的那隻“鶴”。
果然如黨旗所想,黨國富看到周頌玉後可沒什麼好臉色,倒是黨靜秋親和地問道小六怎麼也過來了,黨旗怕他亂說話,便搶着答道是她事先沒說,因爲不確定他今天有沒有時間。
黨靜秋點點頭,也沒再追問。
回程是周頌玉開的車,沒錯,開的就是他最看不上眼的黨旗的車。黨旗很想翻白眼,平時請他坐都推三阻四拿喬半天,今天居然親自開上了,也真夠難爲他的,爲了在她爸媽面前裝裝樣子也是夠拼了。
一路上黨國富都沒說話,只有黨旗和她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周頌玉被提及時便答兩句。看着他們三個聊得開心,黨國富更不開心了!
進了小區,周頌玉駕輕就熟地將車開到了車庫,並準確停在了她家的車位上,黨旗想佯裝指下路都沒來得及,坐在後座的黨國富臉又陰了三分。
黨旗還猶豫着要不要讓周頌玉上樓,黨靜秋卻已招呼着讓他去樓上坐坐,周頌玉也沒客氣,跟着進了電梯。
黨旗這房子黨靜秋沒來過是不清楚,但黨國富一來就發現家裡地板撬了重安了,牆紙也換了,一看就是重新翻修過,可這事兒黨旗一點兒都沒跟家裡提。
黨國富眼睛四處瞄的時候黨旗就知道這事兒瞞不過,便半交代半抱怨地把樓上失火導致家裡被水泡的事說了。
黨靜秋聽了心有餘悸,怪黨旗怎麼不早點說,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吱聲。
黨旗安慰說就是怕他們擔心,人沒事就行啦,而且翻修的事都是周頌玉安排人負責的,她也沒費什麼心。
黨靜秋還是忍不住唸叨了幾句,對於黨旗替周頌玉賣的好,她也記上了,小六是個有心的,她相信他能照顧好旗旗,至於別的,現在想太多也沒用,隨緣吧。
周頌玉的好意黨國富可不買賬,在家中四處轉了一圈,發現沒什麼不妥的地方,回到客廳劈頭就問黨旗:“房子裝修這陣子你住哪兒了?”
黨國富的問題相當犀利,簡直就是一針見血,就差明着問黨旗這段時間是不是住周頌玉那兒,跟他同居來着。
雖然話是問黨旗的,但眼神卻是盯着周頌玉的,好像只要黨旗敢說住周頌玉那,他眼神就能立馬化成火焰刀直接噴過去。
周頌玉是不會插手他們父女之間的事的,與其說他老神在在,不如說他正等着隔山觀火,且看黨旗那小騙子又要編謊哄她老子,一點也不體諒她老子的拳拳愛女之心。
“我住善善家,她不剛離婚麼,正好我去陪陪她。今天她還吵着要一起去接你們,我沒讓,等你們休息好了,改天叫她一起吃個飯。”
黨旗面不改色地說完,心想還好她提前和代善知會過,不然這會兒黨國富一個電話去她就得穿幫。
不過她要是能知道周頌玉這會兒的心思,肯定氣得吐血,她這都是爲了誰啊她!
黨國富好歹也吃了五十幾年鹽了,他有自己的判斷力。他也很煩躁很矛盾,對於自己提出的疑問,他希望得到的是他想要的答案,可得到了看似是他想要的答案,他又很是傷心,養了二十幾年的閨女如今卻爲了一個男人開始騙他了……
黨靜秋不愛吃飯店,所以晚上一家人就在家吃了頓家常便飯,周頌玉厚着臉皮留下蹭完飯纔有了離開的打算。
黨靜秋客氣地問了句有沒有司機來接,黨旗再次搶答:“他上午開車過來的,車就停樓下呢。”
黨旗絲毫沒感覺到自己是畫蛇添足,她更察覺不到黨國富此刻的心正在滴血啊!
周頌玉要回去了,黨旗覺得他今天表現可圈可點,便決定賞個臉送送他,當然,她只准備送他到電梯口。
兩人並肩等着電梯,黨旗的小肩膀忽然撞了撞他,周頌玉轉過頭,黨旗揹着手像領導似的點點頭,小聲道:“小周同志今天表現不錯,值得表揚。”
周頌玉揚眉,對她這種無關痛癢的表揚方式不領情,十分傲慢地轉回了頭。
驕傲的孔雀,心裡就美着吧!黨旗瞭然一笑,踮起腳迅速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這下滿意了吧?
滿意?當然不。
這時電梯門開了,周頌玉率先踏入,按了樓層鍵,就在黨旗還惺惺作態跟他揮手道別的時候猛地將她拉進了電梯,等黨旗站穩了,電梯門已緩緩關上,電梯開始下降……
周頌玉緊緊扣着她的腰,意圖十分明顯,黨旗忙伸手抵住他的胸,慌張地讓他別亂來,電梯有監控。可黨旗猜得也不全對,周頌玉只是將她耳邊的頭髮撩起,然後低頭在她耳後根的位置狠狠種了一顆草莓,種完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最後在電梯門開的瞬間點水似的吻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黨旗還傻站在電梯裡,後知後覺地摸着自己頸後被溼吻的地方,回想着剛剛他親完她的脣弄得她心癢癢的感覺,這妖孽越來越勾魂了,前一刻還歡送他離開,這會子卻覺得有點捨不得他走了。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善變。
黨國富在陽臺吸菸,見她回來了,掐了煙徑直去了客房,房門關得是震天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這會兒憋着氣呢。
黨靜秋拉着女兒的手安撫道:“你爸就是捨不得你,把你養這麼大,現在要他放手了,他心裡難受呢。你和小六感情好,他也會眼紅,別管他,咱們孃兒倆來說說話,媽媽有話想問你。”
黨旗和黨國富嘴上雖然愛鬥,但其實感情很深,聽了媽媽但話,再看黨國富這樣,想到之前她還對他撒了謊,心裡便十分愧疚。
母女倆去了黨旗的臥室,黨靜秋回身關上門。
這家就他們一家三口美別人,看來是不想讓她爸聽見,黨旗便有些好奇,“媽媽,你想問什麼呀?搞這麼神秘。”
黨靜秋坐在黨旗對面,神色很是認真地說道:“旗旗,媽媽知道你們現在年輕人思想很開放,媽媽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媽媽就想問問你,你和小六平時有沒有做好保護措施?”
轟!黨旗臉瞬間紅透,沒想到她溫婉的媽媽上來就是這種勁爆問題,這要她怎麼回答啊?要老命了簡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了個“嗯”字。
黨靜秋這事兒自然經驗比黨旗多,看她那樣子就知道措施做是做了,但肯定不是每回都做,年輕人瘋起來總有回吧回顧不上。
“上回例假是什麼時候來的?”
黨旗想了想,大姨媽走了有一個多禮拜了吧。看她媽緊張的,不由嬌嗔道:“媽媽我沒懷孕!你別瞎緊張了。”
黨靜秋這才放了心,拍拍女兒的手,說:“旗旗你是爸爸媽媽的心肝寶貝,你爸更是從小把你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就算你和小六將來結了婚,你也不要認爲是咱們家高攀了,是他周小六心甘情願把你明媒正娶回去的。就算你現在有了,媽媽也會爲你高興,但媽媽不希望這個意外驚喜給了別人說三道四的機會。”
黨旗撒嬌般保住黨靜秋的腰,靠在她懷裡,心裡暖暖的,“媽媽我懂,你是怕我萬一有了,就算我和小六結婚,別人也會說是先上車後補票,母憑子貴。”
“你知道就好,爸爸媽媽最捨不得的就是你受委屈,你喜歡小六,媽媽依你,但旗旗你記住,不管你什麼時候受了委屈,傷心難過了,爸爸媽媽永遠都是的依靠。”黨靜秋輕輕地說着,她想,如果那時候她的父親母親給她支持和依靠而不是橫加阻攔,如今又會是怎樣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