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什麼,就是想向你討個恩典,恢復守菊的自由身,我不想她出嫁時還是一個奴婢。”唐妙筠道。
“還有呢?”林蒼漠纔不信,她此次來只是爲了這麼一樁小事。
“還有,我今後若離去,你不得再幹涉。”唐妙筠彎了彎嘴角。
林蒼漠倒也沒有生氣:“本王還以爲,你想讓本王立誓,此生不娶別的女子。”
“如果連這點信心都沒有,我便不用嫁給你了。”唐妙筠不置可否。
“如果連這點本事也沒有,本王也不用娶你了。”林蒼漠輕輕敲了敲瓷盤的邊緣,松仁玉米雖美味,但只有幾勺,實在不夠吃,“不過區區一盤玉米就想讓本王答應你的要求,於情於理都有些說不過去。”
“所以我打算着手準備你每日的飲食,讓你活到百兒八十歲。”唐妙筠一本正經地說。
林蒼漠常年領兵作戰,受過不少大大小小的傷,之前又中了劇毒,如此累積下來,身體總有一日會吃不消。既然打定主意要嫁給這人,她可不想年紀輕輕就做寡婦。
“哦?你打算讓本王吃什麼?”林蒼漠頗有興致地問。
“我曾在醫書上看到過幾味藥膳,可調理經脈,有強身健體之效,對你應該大有好處。”唐妙筠認真思忖道。
“強身健體……”林蒼漠重複這四字,眸中閃過一絲邪魅的笑,“本王倒是吃得消,就是不知你今後吃不吃得消。”
“放心,我會多在裡頭加些瀉藥的。”唐妙筠迴應。
看着那盤金燦燦的松仁玉米,林蒼漠忽然沒有了食慾。
唐妙筠笑了笑:“既然王爺不吃了,那妾身就端下去吧。”
“對了,你那個隨從呢?”林蒼漠忽然記起綠衣,從宮中出來後,似乎就再沒見過他的影子了。
“既是隨從,我在哪裡,他也在哪裡。”唐妙筠指了指外頭。
林蒼漠沉默片刻,這才發覺門外有道淺淺的人影。
“也好,今後就如你所願,胡二不會再跟着你。”他點頭。
唐妙筠將他迷暈的那夜,綠衣曾與他交過手,雖是他的手下敗將,但放眼京城,也很難遇到敵手,有這樣的人保護唐妙筠,他自然心安。
“希望王爺謹遵諾言。”唐妙筠端起瓷盤,推門而出。
入夜,萬籟俱靜,只餘枯枝被白雪壓塌的嘎吱聲。
王府的後院,鬼鬼祟祟地探出一個頭。
“小姐,前頭就是林媛兒的閨房了。”那人說着,又鬼鬼祟祟地將頭縮了回去。
乍一看,這赫然是死去多時的丫鬟採荷。
湊近細看,纔會在她臉上瞧出守菊的影子。
唐妙筠今日將守菊作採荷打扮,正是爲了管教管教林媛兒。
細細算來,林媛兒身旁已有兩個婢女慘死,一是採荷,二是秋雲,前者經受不住秋雲的威脅,獨攬罪名,撞樹而死,後者是攝政王府的奸細,經不住嚴刑拷打,如今也不知身在哪個亂葬崗。
“小姐,你說……媛小姐真會被我嚇到嗎?”守菊搓了搓手,既怕又很想一試。
“世上無難事,只怕鬼敲門。”唐妙筠輕輕拍拍她的肩,遞過一個玉瓶,“去吧,別忘了讓她嗅一嗅這萬花散。”
守菊點點頭,接過玉瓶,躡手躡腳地去了。
不遠處的胡二,默不作聲瞧着這一切。守菊要他今
夜調走守在媛小姐房門外的侍衛,他答是答應了,卻長了個心眼。
此時看來,他怎麼覺得讓守菊跟在唐姑娘身邊,根本就不妥啊?今後,若她的性情變得與唐姑娘一樣,那自己該如何是好?光想想,就頗爲頭疼……
正遲疑着,忽然聽到那頭傳來林媛兒被嚇破膽的叫聲。
守菊一臉慌張地跑了過來,手裡拿着方纔那個玉瓶,不過瓶中已是空空如也:“小……小姐,她見了我,真就像見了鬼!”
“你真不是當壞人的料,怎麼竟比她還要害怕。”唐妙筠接過玉瓶,替守菊擦去臉上的妝,“走,我們去瞧瞧。”
林媛兒的房門半開着,裡頭烏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唐妙筠從懷中掏出火摺子,點燃了,眼前出現一張慘白的臉。
那是林媛兒的臉,她如今住的,早已不是當初的廂房,地方甚是偏遠,叫了半天都不見有人來,外頭黑燈瞎火的,她又不敢獨自行走,此時見着唐妙筠,也顧不得怕了,火冒三丈道:“怎麼是你?那些下人的耳朵都聾了嗎?”
“既然你不想看到我,那我走了。”唐妙筠說着就要轉身離開。
“別……別走……”林媛兒一聽這話,頓時急了,這纔想起自己方纔瞧見的那一幕,閉上眼睛,腦海中似乎還殘餘着一道影子。
那是採荷的影子。
“你們方纔有沒有瞧見什麼人?”她壯着膽子問。
“我們應該瞧見什麼人?”唐妙筠故作詫異地反問。
“不是,我……我……”林媛兒結結巴巴了半天,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總不能告訴旁人,採荷的冤魂找她索命來了吧?
“我看你臉色不太好,不如我去叫大夫。”唐妙筠正兒八經地提議。
“不,不許走!”林媛兒立刻張開雙臂,攔住了她,“你就在這裡陪着我,哪裡也不許去!”
“我爲何要陪你?”唐妙筠嘴角一牽,淡淡道。
林媛兒緊咬下脣,好半晌才終於出了聲,聲音如蚊子一般:“我……我有些怕。”
“你怕什麼?”唐妙筠問。
“我方纔……見了鬼!”林媛兒結巴了一下,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了出來。
平日裡,她哪會與唐妙筠這般低聲下氣地說話,只一想就分外氣人!
“是什麼鬼?我這輩子從未見過鬼。”唐妙筠饒有興致。
“你瘋了嗎,竟想見鬼?鬼……鬼不就像人一樣,只是早早地被害死了,魂魄不肯善罷甘休而……而已……”林媛兒越說越心驚肉跳,忽覺自己將唐妙筠留下,簡直錯得離譜。
這個女人是她的仇人,眼下定是在暗暗笑話她呢!
“你究竟做過什麼虧心事,怎麼怕成這幅模樣。”唐妙筠點燃她房中的燭火,一時間燈火通明,林媛兒心中的膽怯倒也少了幾分。
“我做過什麼虧心事,與你何干?”她冷哼。
唐妙筠不怒反笑:“自然與我無關,不過……我聽說若被鬼怪纏身,只需燒些紙錢,便可化險爲夷。只是如今你被禁足,是出不得房間的,又去哪裡燒紙錢?不如你說出來,我叫下人替你將此事辦妥。”
“你會這般好心?”林媛兒顯然不信。
“我當然沒有這麼好心,若不是你鬼吼鬼叫,吵得我無法入眠,我才懶得管你的死活。”唐妙筠索性不當好人。
不過這一番話,恰好令林媛兒打消了心中的狐疑。如果唐妙筠忽然對她關切起來,那才真是見了鬼了呢。
“那你趕緊去幫我燒紙錢!”她催促道。
“紙錢可不能隨便燒,你得告訴我,究竟是燒給哪隻鬼的。”唐妙筠緩緩在椅子上坐下,不急不慢地說。
林媛兒心中到底還是有些顧忌的,怕這人知道之後以此要挾自己。但一想到今夜恐怕要被鬼纏着,她頭皮一麻,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是……是採荷。”
“採荷?”唐妙筠挑起了眉毛,“就是那個撞樹而死的丫鬟?難道……她的死與你有關?”
“我……”林媛兒心中後悔不迭,唐妙筠果然一下就想到了點子上。
“媛小姐,如果她的死與你有關,可就不是燒紙錢這麼簡單的了。”一旁的守菊煞有其事地說。
“就算與我有關又如何,我……我該怎麼做?”林媛兒索性不再隱瞞,話已說到這份上,唐妙筠恐怕猜也猜了個大概。
再說,她就是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又如何,即便唐妙筠將此事告訴漠哥哥了,漠哥哥也不會斷爲了一個小小婢女爲難她吧?
但她沒有想到,採荷是因爲誣陷唐妙筠未果而畏罪自殺的,但凡涉及到唐妙筠,事情總會變得複雜許多。
既然林蒼漠能因爲區區一次假的小產,對她大動肝火,知道此事之後,又怎會不勃然大怒?
“你究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唐妙筠倒沒想到,林媛兒會承認得如此之快,擺明了是想破罐子破摔嘛。
“我不就是想讓你離漠哥哥遠一些嗎,如今我被關在這裡,你高興了?”林媛兒反脣相譏。
“所以就叫丫鬟準備帕子,陷害於我?”唐妙筠想了想,面上浮現一絲不解,“可我總覺得……你根本想不出這麼高明的法子。”
“你!”林媛兒被她氣得牙癢。
“我可不是在譏諷你。你想,事情若不是你做的,而是旁人致使你做的,林蒼漠知道後,說不定根本不會對你嚴加責罰。”唐妙筠輕輕敲着桌角,若有所思道。
還說不是譏諷?
林媛兒貝齒緊咬,偏偏做不得聲。
唐妙筠說的不無道理,一直以來,漠哥哥並未真正抓到她的把柄,那什麼“癡情蠱”,也不過是個假玩意兒,而裡頭的烏骨香,根本就與她無關,連她自己也被蒙在了鼓裡。
之前的種種,都是秋雲她們這些丫鬟的提議,現如今,秋雲已經不知所蹤了,如果……將這一切推到秋雲的頭上,說不定漠哥哥會對她心生幾分憐憫……
想通了這一點,林媛兒點頭不迭:“沒錯,那件事不是我的意思,而是……而是秋雲出的主意。”
“你這話說得真可笑,如果不是你的意思,她一個婢女,怎會有膽子陷害我?”唐妙筠撇嘴。
再說,秋雲早已經死去多時了,林媛兒真當她是好糊弄的嗎?
林媛兒無言以對,其實每次她都只是私下咒罵唐妙筠幾句罷了,而秋雲只要一聽見,就會立刻替她想出解氣的法子來。
有時,甚至連她自己都還被矇在鼓裡,秋雲就已將那些法子付諸實現了。
好比那次,什麼繡帕不繡帕的,也不知秋雲到底是何時準備的,她當時也詫異得很呢。
“我真不是存心與你過不去的。”她弱弱替自己辯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