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妙筠自不會掃了他們的興致,備了兩匹快馬,讓他們一路你儂我儂去了。
就在唐澤與伍雲燕前往雲上庵的同時,一人忽然從睡夢中驚醒。
這人是許久沒鬧出動靜的唐詩若,自從她雙手得了醫治,夜裡就極少這般睡意全無了。
難道今夜發生了什麼事?
“順安,給本宮拿些冰來。”她起身喚道。
順安正在外頭打瞌睡,聞言立刻點燃蠟燭,吩咐丫鬟去取冰。
晶瑩剔透的冰塊,在唐詩若手背上緩緩滑過,刺骨的寒意令她牙齒咯噔一響。
不知從何時起,她對這般深入骨髓的冰冷十分入迷,恨不得將自己置於冰窟,每一口氣都寒徹肺腑纔好。可惜春天已然臨到,如今四處都是冰消雪融,已有了鳥語花香的兆頭,着實不是她所願。
而且,東宮還多了不少鶯鶯燕燕,成日圍繞着太子,嬌聲軟語、巧笑嫣然。
前一陣子京中傳起流言,說她腹中的孩子並非太子血脈,太子信以爲真,對她日漸冷落,甚至一連好幾日都不見人影。
“主子今夜爲何突然醒了?”順安陪着笑臉問。
“你笑什麼?”唐詩若眸中盡是冷意。
順安連忙收起臉上阿諛討好的笑意,惶恐不迭:“小的該死,主子恕罪……”
“自你跟在本宮身邊起,掛在嘴邊的就總是這兩句,不是‘小的該死’,就是‘主子恕罪’,本宮聽得都有些煩了。”唐詩若有些不耐。
“小的……”順安這下就連求饒的話也不敢說了,低眉順眼的,生怕惹惱了她。
唐詩若倒也沒再計較,閉目養神片刻,緩緩問道:“太尉府那邊,有什麼動靜?”
“小的聽說,他們今夜就已將那伍雲燕給葬了,彷彿生怕服毒自盡的屍首,放在府裡會惹上什麼晦氣。”
唐詩若笑了笑,容顏如畫:“本宮給她榮華富貴的機會,讓太子納她爲側妃,她不識好歹,竟然服毒自盡,活該落得如此下場!”
“主子所言極是。”順安勉強擠出一絲笑,順着她的話說道,“聽說那唐澤曉得此事後方寸大亂,在相府裡胡言亂語,直喊着要來找太子殿下報仇呢。”
“可惜他沒有來,不然又有一番好戲看了。”說到這,唐詩若不免有些失望。
如果唐澤闖進東宮,對太子持刀相向,她也好趁機治他的罪。哪曉得他竟默不作聲地受了這冤枉氣,未免太浪費她的一番苦心……
不遠處的漠王府中,唐妙筠沿着迴廊活動了一下筋骨,藉着月色,瞧見了前頭的兩道身影。
走得近了,她才發覺這兩人一是守菊,一是林辰逸身旁的丫鬟秋寒,二人斜靠在石桌上頭挨着頭,顯然已經睡着了。
似是察覺有人來了,守菊揉揉眼睛,看清她後發出一聲驚呼:“王妃,你可算是回來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唐妙筠不由皺眉。
“沒……沒什麼事。”守菊的面色有些尷尬,她總不能直接說自己擔心王妃,擔心得整夜都無法入睡,所以就拉了秋寒,一直在這兒等着吧?
說來也怪,當初她還認爲秋寒這人十分可疑,今日在迴廊裡你一言我一語說了許久的話,倒覺得頗爲投緣。
“王妃。”秋寒站起身忙要行禮。
“不用了,”唐妙筠擺擺手,“你們先去歇着吧,天都快亮了
。”
“王妃,事情如何了?”守菊湊上前問。
唐妙筠伸出一指晃了晃:“天機不可泄露。”
見此,守菊心中不由鬆了口氣,仔細一想,又覺有些詫異。
伍小姐分明是死了,怎麼王妃臉上竟無半點哀色?難不成這短短一夜,王妃就已替伍小姐報仇雪恨了……
次日,一則消息沸沸揚揚地傳遍了京城,說唐家少爺見伍小姐服毒自盡,心灰意冷,遁入佛門當和尚去了。
這次,皇帝倒沒再提讓唐澤前往北境的事,畢竟是他的兒子想橫刀奪愛,才使得這對苦命鴛鴦死的死,走的走。
唐一空從雍城赴宴回來,聽聞此事,險些氣得吐血:“這是你乾的好事?”
“不是。”唐妙筠搖了搖頭,這還真不是她乾的好事。
“除了你還能有誰?”唐一空的老臉幾乎變了形。
“我也很想知道。”唐妙筠面露認真。
看着她一臉無辜的模樣,唐一空更是氣急敗壞:“說,澤兒到底去哪了?”
什麼出家當和尚,全是騙人的鬼話!他一得知消息,就派人將方圓百里的寺廟全搜了一通,可哪有唐澤的影子?
“他好像說是要去城南的李家坡。”唐妙筠睜着眼睛說瞎話。
唐一空老臉一沉:“來人!”
數十道暗影不知從何處嗖嗖竄出,紛紛聚集於堂前:“長老有何吩咐?”
“這方圓兩百里,除了城南的李家坡,全都被我細細地搜!”唐一空冷聲吩咐。
唐妙筠勾了勾脣,眼底已有了笑意:“那我先回去了,爺爺,你多保重。”
守菊跟在她身後一併離開,邊走邊問:“王妃,你說皇上會如何處置太子?”
“這世上總有人做了錯事不必受罰,爲了挽回皇家聲譽,皇帝不顛倒黑白,說伍雲燕紅顏禍水勾引太子就已不易,談何處置太子?”唐妙筠挑眉道。
“難道伍小姐就這麼白死了?”守菊面露不甘。
“她當然不會白死,”唐妙筠面上浮現一個笑容,“還記得上次我們教訓林媛兒嗎?”
“王妃,你要裝鬼嚇太子?”守菊詫異地問。
這可是太子,萬一被嚇出了什麼毛病……
“他心裡本就有鬼,我們又何必勞神費力去裝鬼?”唐妙筠道。
敢欺負到唐澤的頭上,就要做好在她手裡吃癟的準備,誰叫她是唐澤的長姐呢?
不日,京城又有了流言,說那服毒自盡的伍小姐變成了鬼魂,夜深人靜時,常在深街小巷中飄蕩,乍一看與常人無異,仔細一瞧,裙下根本就不見雙足……
流言之所以好用,就是因爲根本查不到源頭,尤其,散佈者還是兩個精通易容術的人,即便查到了那二人身上,他們也能立刻換一張臉逃之夭夭。
與此同時,另一種流言也悄悄傳揚開來,說的是伍雲燕服毒並非太子所逼,而是當衆勾引太子未遂,丟了顏面,一時想不開才爲之。
不過相比之下,前一種說法顯然更得人心。
“王妃,東宮這幾日怎麼沒有半點消息?”守菊不解地問。
關於伍小姐的閒話,她也聽到了不少。想不到真如王妃所說,竟有人想要混淆是非,將罵名全都推在伍小姐身上。
“沒有消息纔是最好的消息。”唐妙筠嘴角一牽,“他平日裡總是閒不
住,今天擺酒、明天設宴,近來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想來是被嚇出了心病。你難道就沒發覺,東宮的守衛已多了整整一倍?”
她不止知道東宮的守衛多了一倍,還知皇帝爲了替太子保住聲譽,竟也同她一般,利用流言蠱惑人心,不過他那說法顯然不能讓人信服。
“東宮的守衛……不是向來只有兩個嗎?”守菊仍是不解。
唐妙筠“嗯”了一聲,煞有其事道:“所以現在變成了四個。”
她一時間竟忘了那叫暗衛……
好在守菊從來不知暗衛爲何物,不確信地喃喃:“是四個嗎?”
她怎麼記得今日路過東宮時,只瞧見大門邊站了兩個人……
唐妙筠咳嗽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午膳怎麼還沒做好,走,我們去廚房看看。”
二人一路來到廚房,廚娘正責罵一個丫鬟:“這膏脂昨日還是三文錢一斤,怎麼今日就成了十文錢一兩,定是你這不長眼的從中收了油水,也不怕王妃知道了把你罰出府去?”
那丫鬟顯然氣極了,聲音都是顫的:“你可不能這般冤枉我!我方纔去的時候,掌櫃的非要十文錢一兩才肯賣,不信你去瞧瞧!”
廚娘還要再罵,忽然瞧見了門口的唐妙筠,忙行起了禮:“王妃。”
一幫下人也紛紛行禮。
“王妃,您要爲奴婢做主啊,奴婢從沒貪過王府半點銀子……”那丫鬟急得滿臉通紅。
唐妙筠見她不像是在說謊,便轉目吩咐一旁的下人道:“把管家叫來。”
管家是個五十來歲的瘦高個兒,姓洪,豆丁眼,鷹鉤鼻,看起來有些狡猾,對漠王府卻是忠心耿耿,他經手的事,就連漠王也極少過問。
“王妃,小的正要去找您,這幾日似乎出了什麼變故,柴米油鹽的價錢都一漲再漲,而且只漲我們漠王府一家,旁人去買,仍舊是多少就是多少,連一文錢都不會多收。”洪管家說道。
“每一家都是這樣?”唐妙筠問。
“每一家都是這樣。”洪管家答。
唐妙筠點了點頭:“行了,我知道了。”
縱觀整個京城,也只有東宮那夥人敢如此對付漠王府,不過這般小打小鬧,着實不像出自唐詩若之手,倒像是太子所爲。
但小打小鬧很快就變成了胡攪蠻纏,不出幾日,洪管家又急匆匆地找來了:“王妃,不好了,現如今已沒有一家店肯將東西賣給我們了!”
如此下去,漠王府上下百來口豈不要活活餓死?
唐妙筠正閒來無事翻着賬本,聽見這話點了點頭:“知道了。”
“那……接下來該如何?”洪管家詫異地看着她,出了這等事,王妃難道就不擔心?
“召集所有下人,願意走的走,願意留的同我一起住到荒山野嶺去。”唐妙筠道。
“什麼?”洪管家饒是年紀大見識廣,聞言也不禁愣住了,見她不像是在說笑,才遲疑道,“既然……既然王妃想要如此,那我這就去召集下人。”
“難道真要搬離王府,去外頭住?”守菊有些手足無措。
離了這裡,還有什麼地方可去?王爺名下的宅子雖多,可除了這漠王府,沒聽說哪一處宅子能容納下一兩百號人啊……
“當然是真的,”唐妙筠面色淡淡,嘴角微牽,“唐詩若想趕我們走,我們何不乾脆走給她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