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停留枳道

“賢子俱有盛才,一日見顧,今故報禮。”————————【南史·柳惔傳】

半個月以來,關中不曾下過一滴雨,四月中旬的長安早早地步入炎炎盛夏。皇帝早早的就搬至了清涼殿,每日裡也儘量選在滄池內的漸臺辦公,或是隔三兩天便帶後宮諸人往上林苑昆池觀、白楊觀等處避暑納涼。

在最熱的時候,皇帝還使人開了一次冰井、冰窖,從中取出去年貯藏的冰雪,依次分給朝野公卿。饒是如此,也難解滿城燥熱的人心。

各家有各家避暑的法子,有些豪富之家嫌長安城酷熱難耐,紛紛啓程往城郊的莊園裡跑。隨着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從長安宣平門通往霸陵原、或是從安門通往鼎湖的大路上,車馬一天天的多了起來,等到四月二十日的午後,鑾鈴玎璫的馬車、鞍韉精緻的駿馬更是愈發絡繹不絕。

長安東郊,一行風塵僕僕的車駕逆着出城的車流、緩緩的駛過灞橋,在一旁的驛亭停下。

路邊的桑樹枝葉稀少、奄奄的聳拉着,安車的車廂被陽光炙烤得久了,裡頭變得像是蒸籠一樣。有人挑起車簾,讓外間的熱風能吹進來些許,但熱風並不解暑,車內的兩個人很快便滿身是汗。年紀三十有餘、正當盛年的男人,最是容易心內焦躁,此刻背上盡是黏糊糊的發癢,在端坐的老父面前,卻是想撓也不敢撓。

坐在他對面的老人鬢髮皆白、看樣子已年近七旬,老人最是沉得住氣、耐得住嚴寒酷暑。見身前的兒子身上汗如雨下、模樣狼狽,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早知關中這般熱,一路上也該且行且停、從容趨步纔是。”

這兩人正是一路東行的陳紀、陳羣父子,此時長安近在眼前,他們不願在入城時顯得太過倉促、失了士人風度,所以特在這停留歇息。

陳羣苦笑道:“還不是杜子緒稱朝廷已有半年無太常,此職下統太學,作用非常,自趙子柔擢爲司空,便懸置了半年。滿朝公卿無不留意於此,阿翁既獲此命,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路上稍有遷延,唯恐會有小人旁譖。”

“杜襲雖爲雒陽令,但雒陽已非都城,他到底不能‘奉朝請’。朝廷遠在長安,有些什麼動向,他也未必能事事清楚。時局越是如此紛擾,便越不能急躁冒進、聽人言事。”陳紀敲了敲車壁,神色嚴厲,一語雙關的說道:“譬如有些事,你就做急了。”

陳羣低頭不語,知道陳紀指責的是什麼,一路上陳紀對他心有怨念,多半是因爲如此。

這時候,外間有蒼頭聽見陳紀輕敲車壁的動靜,在車門外請示道:“亭長已備好雞黍、熱湯,委屈主公親倖見顧、暫作休憩。”

陳紀也知車上悶熱,不是個說話的地方,只好收了口,與陳羣一前一後的下了車。驛亭就在灞水旁邊,時不時溼潤清風拂面徐來,整個人都涼爽了許多,讓受夠了一路上熱風的陳家父子頓感身心一輕。

才一下車,亭長便近前施禮道:“參見太常,落腳的雅舍已然備好,還請移步。”

陳紀微微頷首,在陳羣的攙扶下,兩人緩步往驛亭中走去。這個驛亭是長安通往西方各縣的要道,來往商賈幾乎都要在此暫時歇腳,由此而使得這方鄉亭村裡人煙輻輳。

只見道旁兩邊停駐的車馬隨處可見,又有華衣男女在遠處樹蔭下、河岸邊鋪着隨車攜帶的茵席,閒坐乘涼,不時還有簫笛琵琶之聲隨風傳來。

“太常公但請安坐。”亭長是難得接待一回二千石的高官、而且還是久負盛名、正在任上的九卿,對陳紀父子可謂是殷勤備至:“此處是本亭最好的一間雅舍,當年可是連司徒王公都曾在此處休憩過,可是專爲接待貴客之用。”

“司徒王公?”陳紀剛剛坐好,聞聲問道:“哪個王公?”

亭長刻意提及此事,就是爲了顯示自己對陳紀的待遇比同三公,藉此邀好,於是半是得意的說道:“自然是殺董卓的那個王公了!”

“喔。”陳紀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古井無波的面色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亭長在原地站了會,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藉故退下了。

陳紀低眉看着桌上飄着水汽的熱茶,良久方纔說道:“你可知王子師是因何被免的麼?”

王允輕慢皇帝、自絕臣僚,最後衆叛親離,遭受罷黜的事已然人盡皆知。陳羣雖在徐州,卻沒少與荀氏他們往來,心裡更是明白。此時見父親將故事再度問起,他先是思量了一番,不知陳紀是什麼意思,而後再不確定的說道:“是……剛愎忤逆,不肯聽命?”

陳紀沉沉的呼出一口氣,似乎不怎麼滿意陳羣的這個回答,他緩緩站起身來,示意陳羣帶他出去走走。

兩人來到灞水岸邊,左邊遙望便是古老悠長的灞橋,陳紀蒼老的臉龐在水面粼粼波光的倒映下,眯縫着眼,慢悠悠的回憶起往事:“王子師是個要立志‘致君唐虞’的人吶。”

“阿翁說的是,‘致君唐虞,拯濟黎民’,不單是王公,更是天下有識之士皆嚮往之的事情。”陳羣攙着陳紀的胳膊,不緊不慢的說道。

陳紀瞥了陳羣一眼,問道:“以國家的天資,當不得‘唐虞’這樣的賢主明君麼?”

“自然是當得。”陳羣聰明,馬上又堵死了陳紀可能要說的話:“只是國家畢竟年少,譬如幼木,未生得凌雲蔽日之前,也需要有樁扶柱持,以防風使其折、巖使其曲。”

他與王允一樣,都是認爲皇帝雖然資質聰慧,但必須得要有人時刻引導他往‘明君’的方面發展。不然即便是再聰明,也會長歪,也會將聰明用錯地方。

陳紀冷笑一聲,說:“所以曹操就是這樣的樁柱,那劉備就不是了?”

“劉玄德雖雅量不凡,但根基太淺、手段不足、名望尚輕。”陳羣早在徐州的時候就曾與其父討論過類似的話題,此時乾脆直抒胸臆,把事情說開:“宗室之中,論德望,他不如劉幷州、論親疏,他不如陽都侯。放眼關東之地,就連劉荊州的名望、實力都遠勝於他,這樣的人,雖值得結交,但不值得傾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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