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累及無辜

“無辜者反加以罪,有罪者得隱其辜。”————————【史通·惑經】

“什麼?是馬訪在右扶風大發厥詞?”馬日磾顧不得病體殘軀,支肘撐起半身,駭然說道:“何愚之極!我稱病在家,只要避過這段時日,就再無他事、又能從容返歸。他這一番怨言,倒教我好過不得了!”

“他倒不是有意爲之。”近日來一直悉心照顧馬日磾的馬畢連忙扶住了對方,將其扶回榻上,面色難掩憂愁:“他這些話是在許久以前、關中大旱方熾,聽見旁人議論今年災異不斷,恐是天子德薄所致。他心裡本就怨忿,故而在言語上附和了幾句,誰知竟傳了出去,被繡衣使者探知了,這會正要派人去將其傳來問訊。”

“這個混賬……”饒是修養再好,馬日磾此時也忍不住罵了一句,他艱難的吐着氣,仰臥在牀榻上,兩眼直勾勾的盯看着橫樑:“宮中可有什麼動靜?”

馬畢苦笑道:“如今我連太學都進不去,還遑論從宮中探聽消息?你忘了去年陛下命大臣會議承明殿,有人私下問一個郎中‘往日承明殿中人來多否’?被陛下知道了,問話的人被直接捉來處死,該郎中也因泄露機密、流徙雁門。自此以後,朝廷無論尚書檯、抑或九卿各監、署,上下皆嚴守機密,再不敢亂言亂語……雖說這是件好事,但我等若還想探聽消息,可就千難萬難了。”

“保密令?”馬日磾垂下眼瞼,輕聲唸叨着:“是了,這道詔令當時還是我奉命擬下的。”

記得皇帝天資聰穎,手段老道,短短兩三年便層出不迭的推行了許多新政,有的是恢復舊例、有的是領異標新,這一項項政令,似乎能逐漸清洗掉朝廷這臺沉重機器上的污垢,使其煥發生機。若是自己不那麼自以爲是、固執己見,恐怕還能有親眼見到皇帝開闢新天的時候吧?黃琬也應是想通了這點,故纔想要緊緊抓住這最後一次翻身的機會……而如今卻輪到自己醒悟了啊。

兩人相顧無言,就在不久之前,馬畢還是太學的屬吏,只是因爲上疏勸諫,惹怒了皇帝,被詔書策免。如今閒賦在家,除了在往日好友哪裡尚能探聽到一星半點的消息之外,再往上面一點的訊息卻是再難留意了。

“其實,太僕趙公年高德劭,又是帝師,頗受陛下尊敬。”馬畢看了眼馬日磾的臉色,沒能讀懂對方眼底的惆悵,緩緩說道:“若是有意,不妨先使我過府請教?”

馬日磾不假思索的說道:“他不會相幫的,彼此雖爲姻親,但還不如皇甫嵩來得親近。”

皇甫嵩其實也與馬氏沾親帶故,但彼此之間的交情並不算和睦,而趙岐則是更甚,當年先是瞧不起馬融阿附外戚,引起馬氏不快、又在其遭受宦官迫害時,帶着侄子趙戩逃難,導致髮妻馬宗姜與子女被殺。隱姓埋名、逃難青州時,馬氏並未伸出任何援手,這使兩方之間的嫌隙益深,這兩年如不是早先爲了救趙戩一命,趙岐還不會與馬氏重新往來。

馬畢深知馬氏與趙岐等人的齟齬,也不再勸,另外言道:“不過,馬德衡說,右扶風傅睿緊跟着上疏劾奏馬訪,說他在旱災時也曾與駱伯彥這些商賈一樣,囤積居奇、盤剝黎庶……有駱伯彥等人的先例在,這死罪是逃不掉的,其嫡親家眷想也是如此……具體的情形,恐還得等馬德衡退值出宮後,再做詳議。”

“傅睿前次賑恤不濟,成效爲關中之殿,依吏部考成的規章,他今年該評中下,竟還敢在此時出聲,難道就不怕牽連嗎?”馬日磾不禁恨聲道,一時腦筋賺得飛快:“速讓人劾奏他前次失職等罪,就算吏部尚書傅巽是他親族,也容不得他包庇!再有,其子傅允在右扶風任捕蝗使者,別無寸功,對蝗羣只驅不除,任其逃往他處便心意滿足,此誠失職!”

他一口氣把話說完後,不禁咳嗽了幾聲,此番若是能將視線的焦點轉移到傅氏身上,就算倒了一個馬訪,也不會對他有什麼危害。

馬畢皺眉不語,正欲說話,只見侍中馬宇風風火火的從門外走了進來。

“你這是怎麼了?”馬畢連忙起來往旁邊挪了挪位置,順道將剛纔議論的事向對方說了一遍。

“對蝗羣只驅不除,可不是傅允那小子的主意。”馬宇本來想說事,此時不免先拋到一邊,簡單的說道:“還是馬訪,他打着遺禍江東的主意,蝗羣只要飛到別家田地裡,造成絕收,來年便可低價收入。至於蝗蟲愛往哪裡飛去,他可管不着,底下的百姓生怕蒼天降災,不敢殺蝗,故而任蝗蟲去留,其臨近的蝗災反倒鬧得更大了!”

“這、這……”馬畢頓時目瞪口呆,連一句話也說不完整了,只急急地看着馬日磾。

馬宇平日最瞧不起居家守業的馬訪,冷笑着說道:“傅允當初僞作庸懦,任馬訪擺佈利用,這回挑了個時機,立即請其父派來幾名掾吏,將連帶人員下獄重責,並上疏披露。枉這人平日還是精明的模樣,卻被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給騙倒了!”

事情一時變得很棘手,本來想算計傅氏,沒想到卻先被對方給算計了。

“賈詡改任繡衣直指以後,在三輔大肆緝捕,無論是多言好事者、還是別有用心者,一概拿入黃門北寺獄。”馬宇沒有沉默多久,接着來時欲言的話頭道:“刑訊之後,才知彼等多由冀州潛入,也有……來自扶風的人。”

馬日磾聲音抖顫了下,顯然是知道這件事的,這其中也有不少人是由他指使,試圖藉此讓皇帝畏懼天威、修德自省。本以爲做的隱秘,沒想到賈詡短短几日、出手便如此之快,倒像是早有準備似得:“陛下……知道了?”

這等若明知故問,賈詡都知道的事情,皇帝如何會不知道?

馬宇見他急迫,重重的嘆了口氣,道:“國家說那人胡亂攀咬,是袁本初野心昭著、不惜設下的離間計,所以不等再審,便讓賈文和將彼等拷掠致死了。”

“好、好。”馬畢大鬆一口氣,如釋重負,連道:“袁氏兄弟皆悖逆之賊,割據一方、反抗朝廷,還敢離間君臣,着實該殺!陛下最後還是信任馬公……”

“未必,陛下心思最是深沉不過,賈詡本該嚴守訊息,案件還沒審完,如何還會走出不利於我的風聲出來?既是讓其人放出風頭來、何必又匆匆滅口?可見其意,絕非僅此而已。”馬日磾卻表現得不怎麼樂觀,他見馬宇神情鬱郁,似心有不甘,開口問道:“你可還遇見什麼事了?”

案件沒有審完,意味着還沒給這個散播謠言的行爲最終定性。‘不慎’走出對馬日磾不利的風聲,是在間接敲打馬日磾以及讓有心人都知道是什麼回事,方便皇帝進行下一步動作。而將其滅口,則是皇帝開恩,給馬日磾一個補救的機會,讓君臣之間好聚好散、保有體面。

馬日磾心裡逐漸摸索出這個道理,不免有些意冷。

“今日陛下稱,我隨侍日久,也該放出去見見煩劇事務,日後也好領受重任。”馬宇沉重的說道,他本來也是馬氏年青一代的傑出人士,年紀輕輕便成爲侍中,如今卻跌入塵埃,這份落差可想而知:“是故將我調任隴西,做典農校尉。”

馬日磾沉默了,眼底的最後一絲亮光也驟然熄滅,此刻的他,倒真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良久,他才緩緩說道:“是我拖累了你,我這身殘軀,也該以病自免了。”

第八十四章 任憑自至第八十四章 任憑自至第三百一十章 善泳者矣第五十四章丨脫穎時至第四百零六章 尊長之命第三百零五章 兄弟鬩牆第二百三十九章 偏將涉巴第四百三十章 惻然有感第八十三章 難逃定數第五百七十五章 抱殘守孤第五百四十章 融融聲中第十九章 制勝之策第九章 焉用彼相第七十二章丨黃巾餘孽第四十一章丨開達理幹第一百零四章 說是談非第二百章 喪將失恃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徐之間第六十九章 願者上鉤第三十七章丨早釋猜嫌第一百四十一章 烽舉燧燔第二百七十章 器可誤身第九十八章丨鑽營冀望第五百三十章 言之甚殷第七十四章丨彼欲何爲第五百四十一章 深論莫及第二百八十六章 咎當在此第五章丨往事回顧第十一章丨墾闢上林第五百六十三章 相逢難得第二十七章 責有攸歸第三十七章 王也乘興第三十三章丨御臨中臺第二百五十三章 簡舉平當第三百零五章 兄弟鬩牆第一百九十章 令敢不從第六章丨母之昆弟第三百九十七章 試議權衡第三十八章 宗社攸賴第二百四十五章 暑氣蒸騰第七十一章 奧援有靈第五百零八章 偃息猶疑第四十章丨曲突徙薪第三百三十八章 食不甘味第三章丨近臣收心第三百五十八章 驕矜不恤第二十四章 強詞奪理第九十九章丨迷途知返第二十六章丨仗義抗辯第三百零七章 徐州雲波第四章 坐而論道第二十一章 雞鶩爭食第四百六十七章 拋頭露市第十一章 奮勇爭先第四十五章丨贊拜稽首第八十八章 豪氣崢嶸第五百一十五章 鳴金暗鼓第一百一十五章 重兵陳列第八十章 塵埃落定第七十七章 朝露日晞第三十章 臺閣生風第四百四十章 窮矣困獸第五十九章 夏陽扶荔第六十五章 策馬平輿第五十章丨西州客商第四十二章丨月暈礎潤第二十二章 睹冰知寒第一百七十五章 野麋闖營第一百九十四章 舌端月旦第五十八章 乘勢拏下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鄉遇貴第五章 舊部星散第四百二十四章 人心自擾第一百一十九章 稽功思文第五百九十章 將軍棄鉞第四百零四章 竊觀風氣第四十章 遠近仰望第四十一章 牛溲馬勃第十四章 憂鬱生疾第三十三章 風物長量第一零七章丨灞橋折柳第三十章丨糧秣軍需第二百章 喪將失恃第八十章 翻覆靡定第九十五章 鑄山煮海第一百零六章 癰疽疔癤第四十二章 才易其然第二十七章 決機省闥第十七章丨一波三折第五百四十四章 火之始然第一百二十九章 同爲覆沒第五百五十二章 將銳分兵第五百零八章 偃息猶疑第三十一章丨急擊勿疑第四百三十一章 駭人聞見第二百一十章 將釣取鉤第五十九章丨其深次骨第二十一章丨暫緩急難第三十四章 遭慈親憂第五十六章丨汝南袁氏